17、军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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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魂
（一）
邵殿帅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身体已经和他的盔甲一样冰冷。
然，即便那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已经被大漠上寒如锋刃的朔风吹冻凝结成深紫色的冰，这位镇守了长城几十年，半生戎马的大将军脸上也依旧是风霜凝结着决绝和无悔，一如他那刺入饕餮头颅中的佩剑“军魂”。
深绿的血和鲜红的血混在了一起，飞溅在邵殿帅深玄色的铁甲上，林梅将军握着无影禁军的虎符，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袖子来回在那浑浊的血渍上擦拭着，一下一下，空气像是凝固的冰，没有一丝的温度。
吴啸、陈朗和邓轩三卫将军低着头站在担架前，沉默着跪下了身，三军默哀，白帜飞扬，绵延千里。
在三位将军的身后，陆岚低着头，死死地咬住了唇瓣。跪在她的身侧，姚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了手，轻轻覆在绯衣少女的手背上。
陆岚的手极轻地颤抖了一下，旋即毫不犹豫地反手握住了姚青的手。那冰冷的手指间蕴含着巨大的力气，仿佛想要拉开一张再也拉不开的强弓。
王军师深深地躬着背，长久地沉默着。没有人说一个字，但是那沉闷而鼓动着的悲伤却犹如看不见的潮水一般在长城之上蔓延开来。
战争终是要死人的，白日城战时那些战士遗留下来残破不全的尸体和饕餮尖锐的咆哮声一直提醒着她。吴啸早已知道，所以他送她战马，无声劝她离开；而她也知道——所以她丢开了缰绳，抓住了他那布满茧皮的手掌。
她还记得，自己初入军营时和人打架，被邵殿帅一行人抓住，男人那威严的面容；
她还记得，自己在遴选时，王军师向邵殿帅推荐自己时，男人看向自己那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以及骄傲的赞美之词；
她还记得，自己复原出木牛流马时向王军师邀功，一边邵殿帅那沉默中带着纵容的笑脸；
她还记得，自己在千机阁九死一生受伤，邵殿帅来看望她时摸着她头顶，大掌之下那关怀的温度；
她也记得，自己出逃被抓回来，邵殿帅那愤怒中带着痛惜的视线；
她甚至还记得，那年自己在藏书阁当着王军师的面，为了吴啸言语顶撞了邵殿帅，但他却毫不介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这才发觉，不仅仅是被邵殿帅亲手抚养大的几位将军，原来对于所有无影禁军的将士们，甚至包括她这个曾经发誓除了自己谁也不再相信、心心念念逃离长城的人而言，邵殿帅的意义早已经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
军魂军魂，一百千万，万众成城。
他是他们的将军，也是他们的父亲——更是他们的军魂，更是整个大宋不可撼动的长城铁壁，守护着天下苍生的安宁。
她不曾跪过父母，不曾跪过土地财神，也不曾跪过君王。
可是她跪过他，以前是生活所迫，后来是军令如山。
而今天，无须王军师按着她的脑袋、更没有吴啸从后面踢她的膝盖。
林梅将军埋首在邵殿帅的盔甲上，像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在她的身后，三位将军齐声宣誓：
“禁军全体将士，愿接受林将军的率领，保家卫国！誓灭饕餮！”
“——请殿帅放心！”
这一跪，她屈膝颔首，心悦诚服，无愧于心。
亘古不变的战鼓敲响，战歌盘旋，五军齐唱。无数明橙色的天灯摇摇晃晃地升起，星星点点地随着风向未知的夜空飞去。
将军血染玄甲盔，寒鸦不渡关外声。鼓点燃起天灯泪，隐约汴梁万家辉。
“秦时明月——”
（二）
夜色之下，饕餮的袭击刚刚结束，长城之下很难说还有多少饕餮在暗自徘徊。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林将军衡量片刻，点头采取了姚青的建议。她下令鹿军将士在马匹身后拉上铁块，自长城内侧疾驰之间，铁块撞击墙壁和地面石块发出声响，虎军拿出铜制的长听筒，通过听音辨明地下的状况。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穿着深紫色铠甲的鹿军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言说长城之下的一个方位，铁块敲击之声似有蹊跷。从声音回传的频率和音色，约莫是比其他地方的石块更清越一些——也就是说，独有此处石块之下，似有什么无影禁军不知道的空间。
这结论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邓轩握着佩剑的掌心微微渗出汗水。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一眼那立于吴啸身侧的黄衫少女，不知为何，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一个词：
智多近妖。
“启禀殿帅。”
全然没有在意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方才拿着铜制长听筒确认过声音的姚青对着林梅抱拳低头行了一礼：“在下已从那块石块的上方，也就是长城内部的地面确认了地道的长度——大约还有一天，饕餮就能彻底打通此处。”
林梅握着“鹤凌霄”的掌心一紧，美目凛然：“饕餮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长城……决不能让它们得逞！王军师，姚军师，我们必须连夜堵住地道！”
“谨遵殿帅命令。”
王军师接下命令，“我与姚军师已经想好了对应之策，只是还需陈将军和吴将军协助，方能实行。”
“此事多亏姚军师。”
陈朗的额头上，白色的布条尚未取下。绯红色铠甲的年轻统领微微颔首，“王军师有何吩咐，只要能对抵抗饕餮有所助益，陈朗万死不辞！”
吴啸也拱手上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姚青：“吴啸与虎军上下，但凭两位军师吩咐！”
“事不宜迟！此乃关系大宋万民生死之事，但凡需要，两位军师尽快开口！”
林梅站起身振了振披风，深蓝色的铠甲融着夜色，她讲到此处，微微犹豫了一下：“对了姚军师，除此之外……”
（三）
威廉和佩罗二人跟在巴拉德身后，顺着长城的石阶向上走着。一队又一队颜色各异的禁军从身侧疾行而过，无影禁军半夜如此的兴师动众，让三个异邦人也感觉到惴惴不安起来。
这气氛，明显比方才送别邵殿帅更紧张了几分，威廉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声问道。
“【这么晚，这些士兵在忙些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以前的夜巡绝没有如此紧张。】”巴拉德披着斗篷，瑟瑟缩缩地站在二人的身后，一边小声地说着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戒备森严的士兵们：
“【该死……这样下去我们根本不可能接近火药库。】”
然而威廉关注的重点显然与巴拉德并无一致，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城墙上正焦急吩咐着姚青和王军师等人的林梅，喃喃出声道：“【他们的样子如临大敌……看起来就像是要在夜里打一场硬仗一般。】”
“【你看起来很关注她。】”意有所指地对着林梅的背影扬了扬下巴，佩罗·托瓦尔低头确认着自己手中的斧子。
白日的一战之后，大约是因为他们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战斗力并积极参与了战斗，所以邵殿帅临时允许他们拿回了自己武器——而武器，对于他们这样的雇佣兵而言，无疑是最令人安心的存在。
故而此时，好不容易拿回自己“老伙计”的佩罗也终于有了些许玩笑的心思：“【这么好奇，不如你找他们中的一个问问？】”
威廉侧过头看了看佩罗，又看了看巴拉德，指着自己：“【你是说让我去问？】”
二人尚未反应过来，男人又挑了挑眉，“【嗯……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我可听不懂他们的话，到时候还有劳巴拉德先生翻译一下——】”
然后不等巴拉德反应过来，也不给佩罗阻止的机会，威廉大掌一伸，直接拍中了一个背对着自己、身着玄甲的熊军士兵：“【嘿，你们这么晚在准备些什么？饕餮夜里要攻城吗，这是要夜战？】”
被拍中的小兵原本正背对着三人低头调制着什么，骤然被这样一连串的外语问道，彭勇少年抬起头，白净清秀的小脸上满满地写着“懵逼”。他张了张嘴，正苦恼着该怎么回答，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却突然好像见到先生的学生一般站成了笔直地姿态。
威廉挑了挑眉，刚想问“【我看上去很可怕吗】”，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越微凉的女声，用熟练而利落的英文回答道：
“【差不多，我们今晚确有一战。】”
深黑色的长发在夜色的衬托下反射着火焰的光，姚青一身素衣长衫，肩膀上披着吴啸金黄色绒毛滚边的大披风，在几人的身后站定。
“【但并非是饕餮要攻城，而是我军要主动出击，阻止它们越过长城。】”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军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