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拥有一切》葵里

8、蠢蠢欲动

　　千奈美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冷风便吹散了她一身温存。

　　于是她一个骚扰电话打给幸村精市，让他多带一份早餐之后，千奈美就驱车去了庆应，轻车熟路地绕到三田校区，远远地便看见了等在林荫道下的青年。

　　枯黄的叶在微冷的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一圈又一圈，最后轻轻地伏在了青年脚下，铺成了一片金色的秋意。

　　但这位善于将风景描绘在画布上的年轻艺术家并没有因此多瞧一眼，反而视若无睹地将那些易碎的秋叶踩进了土里，快步走向了他所等待的人，半长的卷发像鸢紫色的波浪一般摇曳着，丝丝缕缕扫过他清隽的眉眼，风衣的一角随之翻飞……

　　“千奈美。”

　　幸村精市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你来啦。”

　　“又是你自己做的啊？”

　　千奈美指了指他手上出镜率极高的饭盒，她这个朋友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动可挥拍扣球，静可执笔落墨，还不时洗手作一作羹汤，本身也长了副赏心悦目的好模样，要不是两人太过熟稔，她指不定就吃了这丛窝边草了。

　　“嗯，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正好在准备。”幸村精市深知千奈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秉性，笑吟吟地说：“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想你了还不行吗？”千奈美嗔他一眼。

　　“行，当然行。”幸村精市一边应声，一边领着千奈美往清静的地方走，随便找了条长凳坐下之后，他又道：“饿了没？快吃吧。”

　　“每次我都想感叹，整个日本到哪里去找像我们幸一样的好男人啊……”千奈美接过他递来的饭团，只觉得卖相实在不错，咬上一口，味道也好极了，她一边吃，一边还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怎么会有幸这么完美的人！”

　　“真夸张。”幸村精市忍俊不禁。

　　“真的，一想到要把幸交给另一个女人，我就心痛到无法呼吸。”千奈美咽下嘴里的鳗鱼和米饭，信誓旦旦地说。

　　（是……吗？）

　　生在心尖上的芽儿似乎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幸村精市抬眸望她，含着隐晦而渺小的希冀，她只是顾自专注于手中的美食，没有分给他一点余光，他们挨得很近，按照人类学家斯坦利·霍尔的理论，这早已超过有人应该保持的范围，进入了亲密距离。

　　可是千奈美却又那样坦然，不带一丝绮念，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又在开玩笑了。）

　　一声低叹，悄然逸散在风中。

　　“一会儿不是说还要去加班吗？要记得按时吃午饭啊，不是每次胃疼我都在你身边的。”幸村精市抬手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柔声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

　　***

　　因为幸村精市有课，与他道别后，实际上一点都不清闲的千奈美就认命地去了公司。

　　刚一下电梯，千奈美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徘徊在她办公室门口。

　　“凉太？”

　　闻声，少年蓦地回头，惊喜地瞪大了眼，“前辈……？！”

　　下一刻，千奈美便被这个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抱了满怀，毛绒绒的金色脑袋不断往她的颈窝里蹭，“我好想你，前辈，我好想你。”

　　黄濑凉太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到千奈美了，他平时在神奈川念书，来东京也多是为了赶通告，千奈美作为一个集团的领头人更是日理万机，等他掰着手指好不容易熬到了金曜日想要飞奔过来以解相思之苦，她却告诉他行程太满，抽不出时间。

　　尽管失落，但黄濑凉太并未向千奈美抱怨过一句，因为他不想做任何让她感到烦恼的事。

　　只是黄濑凉太实在忍不住想见她的心情，周末的最后一天，虽然没有工作任务，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大厦最顶层，千奈美平常办公的地方，抱有一丝侥幸地期待着，她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傻乎乎地从晨光熹微等到艳阳高照，都没能盼到半个影子，面对那扇紧闭的大门，他发觉，除非千奈美主动向他伸出手，否则就算他再努力，也永远追不上她的步伐。黄濑凉太正是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巨大的鸿沟，所以在私下里，别人无法窥视的时候，才会不安至此。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千奈美放缓了语调，顺着他的背脊轻轻地拍着，“怎么这么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万一我不来呢？”

　　“可是前辈还是来了呀。”黄濑凉太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颈侧落下一吻，“这就够了。”

　　温热的痒意让千奈美不禁向后躲了躲，她看着少年脸上羞赧的晕红和唇角一览无遗的痴笑，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等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小金毛委屈地晃了晃尾巴。

　　“早饭吃了没有？”

　　“没有……我好早就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前辈的办公室门口等着。”黄濑凉太说得那叫一个可怜，偏又摆出邀宠的姿态，就像是把肚皮敞露出来讨主人欢心的小动物一样。

　　“进来吧，我让宗像给你买。”千奈美保持着被半搂着的姿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诶？可以吗？”黄濑凉太的双眼立时就亮了起来，受宠若惊地反问道。

　　宗像礼司是千奈美的特别行政助理，此人工作能力极其出色，连千奈美这种公私分明，眼光又高得没边的魔鬼上司在平常偶尔都会夸赞几句的那种优秀。

　　凭着千奈美的赏识，即使是在管理层，宗像礼司也持有一定的话语权。

　　其实黄濑凉太一直都对宗像礼司抱有一种微妙的敌意。

　　每当他看见他能自如地与千奈美谈论市场走势和日程安排，并得到她的夸奖时，黄濑凉太都嫉妒的要命，心里不禁想这家伙真是讨厌极了，像是横亘在他和千奈美之间的一道裂缝，精准地分割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让对他来说本就如同梦幻的千奈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而且黄濑凉太也知道那位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特助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赶走了太多围着千奈美转的掘金男孩，所以他对他的定位也不过是一个能暂时取悦千奈美的物件罢了，一旦失去作用就可以随意丢弃。

　　但是现在，千奈美却让他帮忙跑腿，那个总是一副社会精英派头的宗像礼司，为他，一个在他眼里只具有观赏性，与花瓶无异的小模特送早餐。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小心眼，但黄濑凉太的确因此开始雀跃了起来。

　　“以后再这样，要是饿坏了，谁给我赚钱？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千奈美觉得这孩子也太好哄了一些，一点吃的就连委屈都忘记了。

　　“那前辈还会要我吗？”脑回路完全和千奈美不在一个频道上的黄濑凉太喜滋滋地问。

　　“怎么可能？”

　　“嘤……前辈……”小金毛瞬间换上一副泫然欲泣脸。

　　千奈美表现得像个无度的昏君一样，宠溺而纵容地伸出手指点了点黄濑凉太的鼻尖，眉目间尽显风流意态，“苦着脸就不好看了。”

　　“那、那我以后就经常笑给前辈看！”这样的千奈美直撩得黄濑凉太面红耳赤，他晕晕乎乎地傻笑着抱紧了她，脑海里仿佛有烟花炸裂。

　　“好孩子。”

　　对于黄濑凉太来说，千奈美的美丽是没有死角的，她似乎符合一切普众意义上梦中情人的标准，因此连带着那一份冷酷的凉薄，也化作了成就伟大艺术的点睛一笔。

　　所以千奈美，飘在云端的千奈美，被神明所爱着的千奈美，她无情的话语会是善意的谎言，冷漠的眼神会是含蓄的爱恋，即使她恶劣地使坏，吞进口中的毒药上也一定裹着甜蜜的糖霜。

　　“你这周没有工作吗？”

　　“发生了那种事之后，经纪人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黄濑凉太神情一黯，原本灿烂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不要在意那种渣滓。”千奈美半眯着眼，语气冰冷，“我会让他们滚出业界。”

　　（啊啊、好喜欢……）

　　黄濑凉太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后辈，一个死缠烂打的爱慕者，一个闲时能够用以消遣的情人。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知足……

　　【你既然做了艺能人，就应该知道这一行不好混。】

　　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黄濑凉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不少类似的情节，甚至从经纪人口中也听过许多大同小异的例子。

　　潜规则在这行并不罕见，只是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给他解释新的拍摄工作的案内人是一位相熟的前辈，平日里对黄濑凉太颇为照顾，就连将他推进火坑时都还毫无破绽地维持着好好先生的形象。

　　【没有人告诉你，大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咔嚓。

　　镜头上闪过冰冷的微光，当几双粗粝的手扯开衬衫的扣子，凉意附上皮肤激起一片战栗时，黄濑凉太觉得，他的人生完了。

　　【老实点，敢反抗的话就全部放出去，让大家一起欣赏。】

　　黄濑凉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仅是一场羞辱，更是在奴隶条约上被迫摁下的血印，他们不光要摧毁他，还要支配他，剥夺他的自我，给他今后的人生戴上锁链。

　　然后榨干他的每一滴骨髓。

　　（好可怕……）

　　四肢被紧紧地束缚着，耳边回荡着施暴者嚣张的笑声。

　　咔嚓。

　　【请、请放我走！】

　　昏暗的摄影棚里，少年不停地挣扎、反抗，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待价而沽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用评价动物毛色和肉质的语气给他评了个高分，仿佛他是一件货物，一份即将上架的商品。

　　（谁都可以，）

　　咔嚓。

　　【给我住手……！】

　　微汗的手一寸寸地度量着少年富有活力的身体，如同蛇逶迤爬过时沿途留下的粘液。

　　强烈的应激反应强烈到他几乎快要呕吐出来，整个人都在生理性地颤抖，放大的瞳孔逐渐失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黄濑凉太以为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死亡的边界线。

　　可是，事情本不该这样糟糕的。

　　属于黄濑凉太的人生应该拥有着青春的一切美好，他在太阳底下，会哭会笑，他的年少轻狂会被世界温柔地包容，每一天，都光芒万丈。

　　（救救我。）

　　“怎么哭了？”微凉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拂去少年颊边的泪珠，一枚带着野蔷薇香气的吻轻飘飘地印在了他晕红的眼角，他一怔，随即像是觅食的小奶狗一样去寻她的唇。

　　“因为太开心了。”只要千奈美愿意注视着他，就算是一瞬，黄濑凉太也不介意把自己的敏感和软弱全部剖开来，捧到她面前。

　　“凉太，你喜欢我吗？”千奈美问。

　　“当、当然！全世界我最喜欢前辈了！”黄濑凉太情绪又重新被调动起来，随着告白的话而蓦地引燃，为了强调自己的心意，他郑重地拉开了与千奈美的距离，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爱前辈。”

　　“那就只想着我就够了。”骄矜的女人头颅微昂美眸半眯，施舍般地点了点下颚，“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事浪费时间和精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