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节》枫林晚霜

60、第59章

　　还没等到唐家父子上门来拜访，倒是先见着了唐家修的母亲，韩方梅女士。

　　她在初三那天下午打电话来的，她的开场白相当地直截了当：“我是唐家修的母亲，现在出来见个面吧，我在时代广场顶楼旋转餐厅。”

　　我还在诧异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她已经挂了电话。我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用的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心里立时泛起一阵不适，像被一堆小石块堵塞得严严实实，但想想还是决定去见一面，毕竟是我爱着的那个人的母亲。

　　我换下家常穿的毛衣，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要不要发条短信联系一下唐家修。换好衣服，这个念头也打消了，唐家修人在国外，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没得让他担心。于是决定去见了面再说，居然有点怯场，就像坐在电影院里等待开场时的心情，虽然已经看过手头的电影宣传资料，但对结局还是怀惴着忐忑不安。

　　这种心情一直到我到达餐厅还不曾消退。餐厅门口的服务生微笑有礼，“小姐，你订位了吗？”

　　“我找人。”

　　“是唐太太吧，里边请。”服务生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立刻走在前面带座。

　　也许正在春节期间，又过了就餐时间，餐厅里只有两三桌客人。

　　她见到我，只抬抬下颌，说：“坐吧。”

　　语气一如太后赐座般。

　　我老实不客气地坐下。

　　第一眼看她，就觉得她整个人有种阴鹜之气。她并不是那种富态丰腴的贵夫人型，反而有点干瘦。头发是时下最流行的挑染，做着纹丝不乱的精致发型，穿着也很珠光宝气，但看起来反而要比唐牧年长。眉眼之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傲慢尖锐的气息却让人亲近不得。

　　我恭敬有礼地先打招呼，“伯母。”

　　她唔了一声，抬眼打量我，“莫莉是吧？”

　　“是。”我一边答应，一边点了橙汁。

　　“听说你正在和家修交往，所以想着见一见你。”

　　我微笑，“我也是才知道伯母最近刚回国，应该是我先拜访才是。”

　　她摆摆手道：“在国外待了大半年，回来后一大堆事，走亲访友的，又加上是春节了，忙都忙不过来。”

　　“过年前大家都忙的，像我们单位年底这几天简直是忙得连轴转。”

　　“你现在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

　　“是，上班族。”

　　“你今年几岁了？”

　　她一上来就问年龄，这着实让我有点不愉快，但还是答道：“过了年刚28岁。”

　　“年纪不小了嘛，应该要算是老姑娘了，遇上我们家修，你还真是幸运！”她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很刻薄。

　　我仍然保持微笑，“家修和我都觉得很幸运，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对方。”

　　她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我低头喝橙汁。

　　她果然如刘玉所言，不是等闲之辈，也决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只是不知道今天她避开唐家修单独找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听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暗暗猜想她是打算上演一出妨版“茶花女”还是要明确表明反对的立场。既然早已预料到与唐家修的感情之路不会平坦，也就不怕再多一块绊脚石了，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她再度开口道：“我们家修的自身条件不要太好，身边一向不缺女人。女人见了他，那还不都是像见了蜜糖般，蜂拥而至，赶都赶不走。我是时时提醒家修，眼睛要睁大点放亮点，等闲女人千万不能近身，平时玩玩不要紧，正牌女友那可得精挑细选。我们不比一般人家，必须家世钱财样貌人品全都百里挑一，样样相配才行！”

　　她的话一语双关，绵里藏针。

　　我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

　　“以前家修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从来没关注也没往心里去。这次却说是认了真的，准备要订婚了，我这个当妈的却还蒙在鼓里。老实说，莫小姐，你各方面的条件都不算优秀，我并不看好你，我认为你配不上我们家修。”

　　她的话锐利得直白，像出鞘的利剑，闪着白光，明晃晃地刺痛，毫不留情直直扑来，脸上却还能挂着笑，这样厉害的角色确实不曾遇到过。

　　我本能地开始回敬道：“人不是放在秤上的物品，可以称斤论两。我家世清白，受过良好教育，工作稳定，我不认为我哪点配不上家修，至于家修的态度，我想伯母也应该很清楚吧。”

　　她似乎被激怒了，口气变得更冲，“你大概还没听明白，我们家可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门当户对是我们首要考虑的一条，就凭你的家世，谈都不要谈！”

　　“我很明白，而且这也是我一直的顾虑，但是伯父和家修很明确告诉我，我完全不必要有这种担忧！”

　　她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但迅即消逝，“伯父？你是指家修父亲吗，很好，既然你提到他，那么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他与你家的渊源了吧，你还天真地以为你们家也会支持你吗。”

　　“伯母，我和家修一致认为这是时代造成的错误，上一代的恩怨不能也不应该阻隔我们的爱情。”

　　她眯起眼，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笑容绽放在她干瘦的脸上，显得尤其突兀，甚至有几分阴暗。

　　“看来，你还真是不知情啊，我也不同你多罗嗦了！今天找你出来，我只是要告诫你，别做白日梦了，就凭你，哼，”她停顿了一下，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我是不会让家修同你交往的，更别提进一步发展了！”

　　她完全没有一丝长辈应该有的风范，话语之间的轻慢重重地挫伤了我。虽说在职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一颗心已经历炼得层层厚茧，重重包裹之下，轻易不会动怒，但这刹那，刺痛的感觉像潮水般漫过心头，自尊的触觉立刻直竖，敏感得像温度计般一丝一毫的冷暖都分辨得十分清晰。

　　“现在应该不是孔雀东南飞的年代了，家修也不是被操控的木偶，成年人应该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还会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自喻为灰姑娘，整天做着遇上王子嫁入豪门一举改变命运的白日梦，也不拈拈自己的斤量！就算家修现在想要和你订婚，那也是一时迷糊，鬼迷心窍而已！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啧啧，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外表看看挺清纯端庄的，内心里却全是算计！”

　　在她眼里，我似乎是幻化成手中拥有魔法的女巫，心怀叵测而来，涂着烟熏妆，眼中透出狐媚的笑容，默念咒语，让她那在万花丛中游走的儿子，魂不守舍，终于立下娶我为妻的誓言。

　　话说到此，我已经不想再与她争辩，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她如此对我下定语，任何言语都是徒劳。

　　看我不说话，她并未就此收敛锋芒，“我反正丑话说在前，你还是知难而退的好，别到时搞得自己难做人！像你们这种家庭，巴不得与我们扯上点关系，好一步登天！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噼叭响，可惜啊，我可不会让你们得逞！”

　　我腾地站起来，拎了包，道：“伯母，既然你这样说，我想我们是没法再沟通下去了。我不是你所谓的拜金女，家修也不是一时迷了眼的公子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尊重我们的选择，那我们也会投桃报李。你是长辈，我尊重你，但我不会允许你任意践踏我和我家人，而且我也不会因为你今天辟头盖脸的一顿贬低话就此与家修分手，我们的感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完，我转身就走。

　　她在我背后气咻咻地道：“我辛苦养大的儿子，不会送给你们顾家做女婿！我们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她的嗓音尖利，简直就是气急败坏。

　　我头也不回。

　　回到家，像打完仗后解甲归田的士兵般疲惫。

　　家里照例还是宾朋满座，因为双亲忙着应酬客人，没有仔细留意我。我向众人点头招呼过，就躲到卧室里。

　　躺到床上才开始放松，手指扣着手机，思索着要不要联系一下唐家修。韩方梅最后那句充满愤怒和敌意的宣言，回想起来还是让我的后脊梁隐隐发怵，泛着凉意，一波连着一波。

　　我翻一个身，右眼皮直跳，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这一睡就似昏睡百年般，连母亲叫我吃饭都昏昏恹恹的，也就没有起来照样蒙头大睡，直到被家里的电话铃吵醒。

　　已是子夜了，静悄悄地，南方室内冷冷的冬凉，那种侵骨的刺痛，电话那头姨夫焦急得已经六神五主的声音：“莫莉，快来，我们在医院，你小姨已经……”

　　慌乱中，我们一家三口急急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