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71、兴师问罪

　　其实真的是阿笙多虑了，宋腾川既然能在这样的大雨夜因为担心方宛宁的安危而火急火燎地想要跑出去找她，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去伤害方宛宁唯一的亲人最为亲近的哥哥方嗣成呢？就算他是黑鹰的人又怎么样？阿笙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宋腾川，他哪里知道，在宋腾川的心里黑鹰那些人就算再麻烦那也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换句话来说，若是没有那些跑到中国来撒野的日本鬼，他才不会和黑鹰那些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呢！
　　“阿笙，到底是什么人在外头？”
　　未等阿笙将门外的情况回禀，宋腾川已经在佣人们的打伞下走到了阿笙的身旁。
　　“腾爷……”阿笙有些犹豫，他依旧拿不准是不是该向腾爷说出实情。
　　“宋腾川！你这个混蛋！快把宛宁放出来！”
　　正当宋腾川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支吾不定的阿笙时，前方那被两个手下拦住的方嗣成不觉又是一阵高喊，而宋腾川闻之当即眉头一皱，随即转头问阿笙道：“方嗣成？”
　　“是。”阿笙赶忙点了点头，一边查看着宋腾川的脸色道：“我现在就把他赶出去，这小子实在是太放肆了！”
　　阿笙说着便要上前赶走嗣成，不想却被宋腾川一把叫住道：
　　“不用，让他进来，我正好有话对他说！”
　　宋腾川说完便转身往回走去，倒让一旁的阿笙觉得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在此之后，门口拦着方嗣成的两人立刻将他放行，而嗣成随即也在阿笙略显担忧的眼光中快步走进了宋公馆的大门。
　　“你就是宛宁的哥哥方嗣成吧？久仰久仰，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干什么？”
　　先一步进到客厅里的宋腾川已经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点燃了一支纸烟，此刻，他的神情有些奇怪，话语间似有几分随意，但身体上的动作却略微透出了几许僵硬，这让阿笙见之不觉心生疑惑，腾爷对这方嗣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姓宋的，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你快点把宛宁放出来！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嗣成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只知道自从今天早上宛宁离开家门前往宋家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过，已经一天了，如果不是宋腾川那个王八蛋扣着宛宁，她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回家？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他绝对是脑子进了水了！出什么搜主意让宛宁去和宋腾川说那些话啊！就算宋腾川的出现可能会破坏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那又怎么样？机会以后还会有，可是宛宁的安危却容不得半点玩笑！宋腾川这个混蛋，他到底想把宛宁怎么样！
　　嗣成的声音十分激动，若不是随后跟着他进来的阿笙早有防备地搭住了他的肩膀，嗣成说不准就要冲上前去一把将宋腾川从沙发上拖起随即揪起他的领子了。
　　“是方先生吧！稍安勿躁！方小姐不见了人影，这事儿可是怪不到我们腾爷身上的！”当方嗣成近乎于狂吼的声音渐渐退去后，整个客厅内竟出现了一刻莫名的安静，片刻之后，一记笑声传来，宋子瑜的声音然然响起。
　　她原本是真的打算回房去的，只是不想半路上却听佣人们回报来了个奇怪的人，她当下心中有些疑惑，不觉也就停下脚步想要去查看个究竟；而当方嗣成的身影在佣人们的引领下出现在客厅之时，她当即有些恍然大悟，随后嘴角便不自觉地有了一弯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又是什么人？”
　　现在的嗣成正在气头之上，可谓是见佛杀佛见神杀神，他才不管说话的人是说，现在，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宛宁失踪这件事！
　　“我？”宋子瑜含笑着缓步走下了台阶道：“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只不过你方才说得事情我倒也略微知道一些，看你这么冤枉人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所以才出来说这么一句，你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罢，总之咱们这位腾爷现在心里头也是急得猫抓似的，不瞒你说，要不是你来了，他早就出去找人去了呢！”
　　“你是说宛宁不在这里？”嗣成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男装打扮的英气女子，猛然间，他想起了之前了解到的一些关于天水帮的情况，如果不错，眼前的这个女子应该就是上海滩上大名鼎鼎的宋子瑜了！
　　“你这人倒也烦，我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问东问西的！阿笙，把他给我赶出去！我们宋公馆不是随便让人撒泼的地方！”
　　宋子瑜可谓是说翻脸就翻脸，前一秒钟尚且是满面笑容，而下一秒当即就脸面一板放出了狠话，而阿笙见之当即便趁嗣成一个不注意将他的两只手扣在了身后，随即便拖着他准备往外走。
　　他早就看出方嗣成今天晚上脾气火爆，要是真惹火了腾爷，他还真要小命不保，对此他是不可能反驳腾爷的，毕竟是他方嗣成冒犯在先，但阿笙还是觉得既然方嗣成是黑鹰的人，那么他就该死的有点价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这么点小事，所以他倒是乐得顺着宋子瑜的话去做，在他看来，宋子瑜的这一记发飙还真当是及时呢！
　　只是不想阿笙才刚一动手，沙发上的宋腾川便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的：
　　“得了，得了，还嫌不够乱那！让他过来！”
　　宋腾川的话自然是对阿笙说的，顺带着也提醒了一下宋子瑜，而宋子瑜在听到宋腾川的这句话后，当即便是一阵冷笑，紧接着她便一个转身，随即脚步急促地上了楼，而这一回，她是真的没有再回过头了。
　　宋子瑜走后不久，整个客厅里的气氛似乎略微缓和了一些，而嗣成也从宋子瑜方才的那番话里渐渐地了解到了事情的一些来龙去脉，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明白，如果宛宁不在这里，那这么晚了，她到底又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宋子瑜的话不假，那说明宋腾川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宛宁失踪的消息，而凭天水帮在上海的势力，要找个人岂非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如今，非但人没有找到，这宋腾川居然还要亲自出去找？宛宁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遇上大麻烦了？
　　也许是因为对宛宁的事情暂且有了一些了解，嗣成头脑中的理智开始一点点地回归，直到此刻他终于放缓语气平心静气地看着对面的宋腾川道：
　　“宋腾川，方才失礼了，只因小妹失踪，实在让人着急，所以不觉言语上略有冒犯之意。”
　　“不妨事，坐吧！”宋腾川似毫不介意一般地摆了摆手，随即做了个手势让嗣成坐下道：“说起来，宛宁此番的事情到还真是我的过错，阿笙，你把事情跟方先生说一说。”
　　阿笙闻言，当即上前将他们路遇洪九被劫的事情再度叙述了一遍，待他说完后，宋腾川这才接话道：“所以请方先生不必担心，我手下兄弟众多，找个把个人总还不是什么难事的！当然，方先生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我自己此刻也是万分着急，不过，急也不是办法，现在外面雨下得正大，如果你不甚有了什么闪失，岂不是让方小姐心里要过意不去了！”
　　宋腾川这话不觉让一旁的阿笙一阵惊奇，他倒是真没想到，宋腾川对这个方嗣成竟会如此宽待，看来还真当是应了爱屋及乌那句话了啊！
　　其实不但是阿笙觉得奇怪，一旁的嗣成更是觉的宋腾川此刻的态度有些匪夷所思。
　　这真的是上海滩的传闻里那个让人心惊胆寒的宋腾川吗？自己之前虽说与他从无交集，但不管从哪方面去想，他都不可能会是如此善解人意的人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宛宁的情意的确是真的，如果他仔细看，就会发现宋腾川此刻说话的神情其实还是略微有些僵硬的，他应该是真的在为宛宁担心的！
　　眼前发现的这一切，终于让嗣成一路来时心中的负罪感少了一些，他再一次在心里头认同了宛宁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他也终于由衷地在心里支持起了宛宁之前作下的决定。
　　“好了，方先生，宛宁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为之，不过关于你么，我们或许应该要好好地谈一谈了！”
　　宋腾川说到这里，便向周围的佣人做了个手势，佣人们见之当即低下头快速的离开了客厅，很快，整个客厅里便只剩下宋腾川、阿笙和嗣成三人。
　　“不知宋先生要和我说什么？”
　　宋腾川话音刚落，嗣成便发现了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才是像宋腾川这样的人脸上应有的神情，而看着宋腾川眼神中透出的几许阴寒，嗣成不觉也赶紧打起了精神，他相信宋腾川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
　　“方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我也知道，虽说这不久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但你行动做事也该有点分寸才是！你可别忘了，宛宁以后可是要在我这里的，如果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呢？”
　　宋腾川嘴角含笑地看着对面的方嗣成，他此刻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一般，但他眼神之中透出的寒意却已经表明了他此刻所说的这个话题是极为严肃的，而这也是宋腾川一贯的做事方法——先声夺人。
　　“原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嗣成的脸上呈现出了惊恐的表情，他随即惊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想怎么样？我横竖就一条命你要如何我都没话说！但是，但是你不能伤害宛宁，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我的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腾川方才的那番话显然是在嗣成的意料之中，不过为了显示宋腾川这些话在他心里激起的震撼，他还是故意表现出来一番惊慌不已的神色来应对，事实上，他心里头掠过的却是阵阵欣喜，很显然宛宁这一次的“任务”完成的十分出色！
　　正如宛宁之前同他分析的那样，宋腾川是个喜欢被人敬仰膜拜的人，他喜欢看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露出胆怯和恭敬，因为以他近乎于自满的自信他是不会将一个懦弱者当成是自己的对手的！而正是基于这样的了解，所以嗣成才有了方才这样一番唯唯诺诺的表现，对此宋腾川果然十分满意，只见他先是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直笑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而在此之后他才缓缓起身开口道：
　　“方先生，看你这话说的，倒像我宋某人是多么不近人情似的！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又岂有不相互帮衬的道理？你放心，我绝对会善待宛宁，只要你……”
　　“我明白，我明白，我以后绝对不再掺和那些事情了……”嗣成明白，这一回他已经准确地抓住了宋腾川的心态，所以忙作出更为谦恭的神情随即顺势接下了话茬。
　　“那倒用不着！”宋腾川听罢不觉再次笑道：“我从来不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有多么不好，只不过，你们到底该将枪口夺对准日本人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只希望你以后少些和我们天水帮作对，遇上和天水帮有关的事，也就多绕着点，哼！我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嗣成听罢当即连连点头，而在此之后宋腾川的笑声再次响起，嗣成也赶紧陪着干笑了两声，这一切直让一旁看着二人的阿笙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就在这样“融洽”的气氛中，屋外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转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