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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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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之后的人正是宛宁,藤田服次的突然出现显然是让她吓了一大跳。
自那晚从宋家回来之后,宛宁一直处在一种心烦意乱的状态之中,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心境似乎再也无法恢复到以前那样平静的状态了。
宋腾川在那天晚宴上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或许是因为之前“水牌”的事情在脑海中预先留下的印记,宛宁一直觉得宋腾川是那种残暴粗鄙且下流荒淫的人,虽然之后的几次相处让宛宁发现宋腾川其实彬彬有礼且气度不凡一切并非如她之前想象中的那样,但是第一印象已然不佳,之后再多的表现也无法让宛宁动摇最初的认知,再加之宋腾川和他的天水帮近几年来做下的那些事情,这让一向对日本人有着强烈抵触情绪的宛宁不觉心中更是厌恶万分,所以尽管在中枪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宋腾川为宛宁所做的事情让她心中确实颇有感激,但一切仅此而已,在宛宁的心中宋腾川实在不过是个既让她厌恶又不能轻易得罪的人罢了。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个她所不齿的人,所做出来的事情却又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击中了她心中最为敏感且脆弱的地方,她不得不承认,宋腾川在那天晚宴上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她中枪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担忧着的事情。
虽然长久以来宛宁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对局势的关心之外,她几乎很少关注那些市井传闻,但是外摆渡公园的事情却让她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了上海滩上的话题人物,其实对于宛宁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宛宁鲜有朋友她并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直到嗣成向她提出心中的疑问之时,宛宁才恍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在上海滩上闹得到底有多大了。
这一刻,她最先想到的是楚伯,虽然各大报纸并未指名道姓地点出她的身份,但从事发之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楚伯家了,她相信楚伯心中必定也是会有所怀疑的,在宋家那晚遇上楚伯时他的表现便完全说明了一切,而楚伯当晚表现出来的激动也让宛宁心中很是纠结。
自从父母罹难之后,楚伯显然是这个世界上对她和嗣成最亲最好的人了,宛宁心里明白,也许她和嗣成穷极一生都无法报答楚伯这些年来对他们的养育之恩,所以唯有尽到一个子女对父亲最大的孝顺才是她和嗣成对膝下无子的楚伯唯一的报答,所以在发生外摆渡公园的事情之后,宛宁始终觉得自己是有愧于楚伯的,在她住院期间及回家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她都不曾将自己的遭遇告知楚伯,虽说然让楚伯知晓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或许会让他很是担心,但是如果一切都瞒着他却显然又是对一份深重父爱的无视,更何况这一回与自己有纠葛的又是这样一个曾经有过如此不愉快记忆的人,这一切才使得楚伯在那晚如此大发雷霆。
而宋腾川在那晚所说的那番话却在一定程度上替宛宁作了一番澄清,虽然不知道楚伯对此是否心中愤怒依旧,但至少那些记者不会再胡编乱造,而在此之后家门口的那些天水帮门徒显然也再没有之前聚得那么多了。
宋腾川的确是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当晚的那些话。
这一切终于让宛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终于如之前所想得那样可以淡离宋腾川地视线了,可是很快,新的烦恼却又出现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宋腾川的感觉发生了变化。
宛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于楚伯或是已经去世的蔡妈,她心中都是怀着极大的尊敬的,所以对于宋腾川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心中自然明白,她也认为这是宋腾川对她的一番感谢,可是,真的只有感谢吗?宛宁感到困惑,她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宋腾川对她表露出来的善意,他应该是有些喜欢她的,虽然并不排除这里面还是有当时“水牌”的缘故,但至少宋腾川现在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她真心实意的尊重与喜欢,这让宛宁很是苦恼,她直觉自己是不可能对这样一个汉奸有什么好感的,但是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却真的让她觉得难以回应。
但尽管如此,宛宁却无法将自己心中的烦闷说与他人,嗣成太忙了,这段日子几乎都看不到他,况且这种事情即便是亲密的哥哥也未必真的能和盘托出;而至于苏如欣,她实在是还没有到达这种深交的程度;那么只有巧珍了,可是她还太小,她真的能明白自己心中的这份纠结吗?或许还是不要让她跟着自己一起为难了吧!
所以宛宁最终选择了靠自己来调整这一切,在家中闷了几日之后,宛宁终于发现了让自己能够重新平静下来的方法,那就是她心爱的大提琴,只有当乐声响起之时,彻底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的她心绪才能得到一丝难得的安静。
会去街口拐角处的小花园里拉琴完全是一个偶然,宛宁原本是并不想出门的,只是最近苏如欣似乎显得有些烦躁,有时甚至会激动地甩打起屋里的东西,这同她之前的优雅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起初宛宁以为是她同嗣成发生了什么争吵才会如此暴躁,但经过几日观察却发现二人相处之时倒也融洽,看来苏如欣的这股或其火气应该是另有原因的,而至于究竟如何,宛宁倒也不太想知道。
这段时间,苏如欣对她的关注显然少了许多,而宛宁自然也因为自己的心事少了对苏如欣的几分注意,既然二人尽是秋毫无犯,所以为了寻得几分清净宛宁便前往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园中拉琴,一来不犯着苏如欣,二来也让自己更自在一些。而至于天水帮那些奉命保护宛宁的人,见她每次并不曾走远倒也很是放心,在跟随过几次见一切正常之后,就只在远处静静守候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一个不速之客却忽然闯入惊扰了这一切。
起初宛宁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这里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很是正常,但当她一曲终必收拾起手中的提琴准备回家的时候,却陡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怪异的年轻人。
他大约二十多岁,散乱的头发和沮丧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显得十分憔悴,而这些并不足以让宛宁感到慌乱,让宛宁在一瞬间惊得倒退了几步的其实是那人的一身装束:平淡无奇的白衬衣并不起眼,可是他下身的黄肥裤子和黑色的皮靴却说明了一切。
很显然,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日本人!
这一认知让宛宁感到了惊恐,一时间八年前的那些记忆瞬间涌上了心头,她不会忘记当年正是和眼前这人同样穿着的人闯入了她的家园夺走她父母的性命,这些人是彻头彻尾的侩子手!
慌乱中的宛宁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她当即背起琴箱后退了几步,这一刻她倒忽然想念起那些原本厌恶如跟屁虫一样的天水帮手下了。
“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藤田服次有些结巴地开了口,但他满口的日语却显然让对面的宛宁更为惊慌,在看到宛宁惊恐的神情之后,藤田开始后悔起自己冒失的开口了。
他虽然在东北待了三年,却并没有学会任何的中国话,因为他觉得那没有必要,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在中国待多久,而现在他开始后悔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显然就是因为他才会露出如此张皇失措的神情的。
“对不起!”
藤田再次开了口,这一次依旧说的是日语,只是在说完这些之后,他便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那片树丛,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也许他已经明白只有自己的离开才是安抚那个陌生女孩的最好办法,而他的那一声“对不起”显然也包含着更多层次的意义。
看着藤田服次离去的背影,宛宁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的那一幕让她紧张得出了一声冷汗,她甚至在想,如果这个日本人想对她有什么举动的话她便用背后的琴箱去与他搏斗,就算他拔出枪来她也不会惧怕!不过好在那个日本人在说了一句听不懂的日语之后就走了,这倒反让宛宁诧异其那人的突然出现了。
“方小姐,方小姐,你没事吧!”正在这时,两个天水帮的手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方才有人慌急慌忙地跑过去,没对小姐你怎么样吧?”
“没,没事!”宛宁犹自觉得惊慌未定,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即对那两人点头道:“麻烦二位送我回家吧!”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五点以后,令宛宁感到奇怪的是,今天的这个时候嗣成居然在家,要知道他可是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在家里吃过晚饭了。
“哥,你回来了!”宛宁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之前在街口小花园遭遇到的那些惊慌顿时得到了一丝安慰。
“嗯。”嗣成点了点头,随即对转头对宛宁笑道:“宛宁,今天的晚饭我和你大嫂一同去外头吃,几个朋友聚聚,我知道你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就不带你了,你自己在家里和巧珍吃吧!”
正说着,苏如欣已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今天的她换上了一身素色的旗袍,简单的装扮实在不像是出席什么聚会;不过近来的她显得有些奇怪,有时候静得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又会莫名其妙的发火,所以宛宁倒也并不想过多地探究她今天这副模样的原因。
“好的,哥,大嫂,你们去吧,我会在家里等你们回来的。”宛宁点了点头随即把背上的琴箱交给了站在一旁的巧珍。
“不用了,宛宁,你早些睡吧,吃完饭我们可能还有些应酬,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嗣成赶忙回答了宛宁,随即走到她面前微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道:“晚上一个人在家要小心,最近世道不太平啊!”
“哥……”
看着嗣成透着关切的双眼,宛宁只觉心中掠过一阵暖意,但嗣成此时的神情却又让她一阵担心,她直觉嗣成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苏如欣说着已经走上前来挽住了嗣成,随后二人便齐齐出了门,片刻之后车子便扬长离开了家门。
“小姐,我怎么觉得少爷和少奶奶今天看上去怪怪的!”
两人走后,巧珍在一旁闷闷地开了口。
“恩,也许吧……”宛宁喃喃着,但很快她又安慰起自己和巧珍道:“别多想了,什么事儿都没呢!好了,我们吃饭去吧!阿珍,我们今天吃什么?”
见宛宁这么说,巧珍便也不在纠结此事了,随即开心道:
“小姐,今天嬷嬷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有清蒸鳝丝,有……咦?这是什么?”巧珍忽然停下了脚步随即捡起了地上的一张纸片:“是一张照片?!”
“照片?我看看!”
宛宁闻言随即接过了巧珍手中的照片。
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