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30、第二十九话 骤来暴风雨

　　这几天，洛廷风破天荒地日日早起巡铺，看起来很是像样。洛云飞对他的表现自是满意，对于先前反悔承诺将铺子悉数先给大儿子的决定，也便多了一丝释然。
　　他不知道这一切早已有巩新娥从中推动。她一头在夫君面前为儿子吹风，另一头又忙着教育自己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
　　“风儿，要不是娘劳心劳力地替你说话，那十几间铺子怕是早就落到紫丞小子手里了！你爹现在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你要是想继承洛家家业，这些日子就表现得好些，知道了吗？别整天只惦记着吃喝玩乐，也给我争点气，做出些成绩给你爹和那小子瞧瞧！”
　　话虽如此，可他这么些年来都是这样打理着自己名下的店铺，一时之间，上哪去做点成绩出来？难道在街上硬赶，把客人都赶去自己的店铺，而不光顾别家吗？
　　越是蠢钝，越发无聊。他撒着双手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笑眯眯地望着一溜整排都是自己的店铺，心中好不得意。
　　可惜洛紫丞已经长大，又不能像儿时那样想着法子欺负捉弄他，真是无趣。百无聊赖之时，两个气质不凡的男子步入了街尾的依家绸缎庄，让他眼前一亮，快步追了过去。
　　依家是江城本土一家老字号的绸缎庄，间于洛廷风的“美名”在行内非常响亮，他不方便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只能站在门口伸长耳朵。
　　隐约听到那两个男子与掌柜的交谈声，间或有“宫里”、“刺绣”、“大买卖”这样的词从铺子里传出，听得他越来越兴奋。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难得这么早上街，果然让他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事！看着分明什么都没有买，却被依家掌柜毕恭毕敬送走的两个男子，洛廷风更加肯定了他们的身份尊贵无比，于是主动上前攀谈：
　　“两位公子，请留步！”
　　再细看这两个男子。虽然衣着相当朴素，但袍底露出绣工细致的云锦靴却暴露了他们刻意掩饰的富贵。洛廷风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
　　“刚才，在下无意听见两位与依家掌柜交谈的只字片语……冒昧请问一声，两位可是要买绸缎？”
　　那两个男子略略打量了满脸堆笑的洛廷风一眼，并不答他的话，而是继续前行。
　　心道贵客瞧不上自己，洛廷风急了，颠着跑到了他二人身前，尽量拿出自己的公子哥风范：
　　“两位既然能找到依家，便一定知道我江城洛家。洛家素来财力雄厚，最近又新添了制丝工厂，从采丝织缎到刺绣成缎一应俱全。在下看两位公子仪表不凡，若有生意照顾，可千万要考虑我们洛家呵，这对两位的需求也有保障不是？”
　　两个男子狐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须臾，其中一个冷冷问道：“当真？”

　　洛廷风迈着轻快的小步回到家时，已然日落霞满天。今儿，是他一生中最有成就感的日子，因为他没有依仗任何人，仅凭自己的巧舌如簧，就谈下了一笔大买卖！
　　谁说他只懂吃喝玩乐，不成大器？这笔买卖但凡做成了，别说是洛家现在分给他的家业，就算再赚一个洛家这么多又何妨？
　　还好他够精明，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个人来历不凡。陪他们游玩了一整天，彼此交谈中相熟了，他们才谨慎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他们竟是来自宫廷的应采师！这些应采师为了帮宫里的主子购买所需物品，经常四处游走寻觅。而被选入皇宫的货品，自然是身价倍增！所以这生意赚的不仅是宫里的这一笔，有了“贡品”这个金字招牌，还怕不会客似云来吗？
　　他溢于言表的喜悦当然被巩新娥发现了。在她的盘问之下，洛廷风将今天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巩新娥比他谨慎得多，对于这桩来历不明的买卖心存疑窦。
　　“宫里来的应采师？怎么会这么巧就让你给碰到了，不会是骗局吧？”
　　被她这么一打压，洛廷风的心火噌一下就上来了：“那两人是我看着走进依家绸缎庄，费尽心力才结识来的！若他们有心算计，怎会知道那个时候我恰好会经过那里，又一定会找他们攀谈？娘，是不是风儿在你眼中真这么无用，所以你第一反应便是我受骗了？”
　　巩新娥又精又能，从小生活在过度保护下的洛廷风心里自然长期隐藏着压抑。他正在兴高采烈时，娘亲一盆冷水兜头兜面这么浇下来，难免要翻了脸去。巩新娥见儿子急了，也便放柔语气安抚了几句。两人放下心结再一合计，决定先静观其变，但绝不能让这到嘴的鸭子飞了。
　　洛廷风进一步和两个应采师沟通，得知此次宫里需要的是一批定制刺绣的蚕丝缎。宫里对缎子的要求自然是顶级的，而上面的刺绣也非常讲究。
　　“主子们特意交代了，要腊梅、半月、星星和文字图样各一。腊梅居左，右侧为上星下月，其下为皇姓‘文’字，绣工要最精细的。这些要求你可记下了？要不要拿纸笔写下来？”
　　洛廷风怕被贵客瞧不起，连连摇头，“这样简单的需求怎么会记不住？梅左，其次是上星下月，最下乃是个文字！记得，在下记得了！”
　　应采师对他所选的顶级蚕丝缎表示满意，爽快地将货款的一半付了权当定金。捧着那笔相当于他名下所有铺子三个月收入的定金，他眉开眼笑，一迭声应了贵客“半月内交货”的承诺。
　　回到家里细细一想，方觉交货时间太过紧促，是自己得意忘形了。洛廷风慌慌张张地找到巩新娥商量，由于应采师已经付了半数货款，巩新娥对他们的疑虑消了下去：
　　“现下你白纸黑字合同都签了，咱们只能尽量把货赶出来！这批缎子数量多，绣工要求又高，非得动用你爹那个新的丝厂工人，还要在外面请点人回来才能办妥。我这就去问一下，顺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不，娘，你先别说。”洛廷风一脸神秘地拦住了她，“买卖成了再给爹一个惊喜，不是更好吗？爹看扁咱们没成绩，咱们就偏偏要做给他看！等这事一成，洛紫丞那小子还有地方站吗？”
　　仿佛是已经看到了洛紫丞垂头丧气的倒霉模样，母子二人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相似的狡诈笑容。

　　“我们到了。”一行人在绿茵葱翠的山庄前站定，遥望着眼前气势宏伟的建筑。它大气中透着古雅，静静伫立在那里，隐约有丝丝迷蒙的雾气环绕。
　　偌大的招牌上，“云雾山庄”四个字遒劲有力，仿佛在向来人展示着庄主是怎样一位潇洒豪迈的男子。
　　远远的，老管见到洛紫丞带了些人来，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云雾山庄现下虽没了主人，但在老管和青烟翠柳的打理下，也还算井然有序。下人们大多是庄里的老人了，个个心里念着盼着的，都是同一个愿望。
　　本来，他们对洛紫丞这个不负责任的未来庄主夫君也是颇有怨言。但几个月下来，对于顾天骄坠崖的缘由已经查清，大家知道此事不能都怪罪于他，再加上他为了寻找庄主尽心尽力，整个人看着就瘦了一圈，也便免了对他多加斥责。
　　“洛少爷，沐少爷，这边有请。”不错，此次随同洛紫丞一同拜访云雾山庄的，便是特意从柳州城赶来的沐亦。三个月前他恰好为一笔生意出了远门，等他获知天骄坠崖，那件事已经发生近一个月了。不巧的是当时沐家有一笔关乎生计的大买卖，沐老爷又身体抱恙，所以虽然心头着急得很，他不得不又一次远走他乡，只能间歇和洛紫丞互通有无。直至今日，顾天骄已经失踪三个月，他才真正来到这里，来到这已失了主子的山庄，她的家。
　　几人在庄内坐定，隔着窗子，遥遥望见对面的小楼门口人头攒动。
　　这样一处活力四射的地方在庄里显得醒目。沐亦奇道：“请问对面这是……？”
　　老管望了那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那是小姐的心血，祯华阁。”
　　闻言，洛紫丞的眸子暗了暗，而后站起身来，定定地遥望着那块夏天妤亲手书写的匾额。
　　立于百姓，纵贯生活。这是夏天妤给祯华阁定的宗旨。虽然此刻她人不在这里，但是之前她默写下来的一些蔬果DIY面膜配方、孕妇保养之道、生活小常识等等东西，因着在百姓之中的好口碑而迅速流行起来。翠柳和青烟不忍心见到祯华阁没落，便主动承担起了派发这些配方的任务。所有配方，均为免费派赠。
　　当沐亦和洛紫丞站在祯华阁前，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不约而同地想念起那个冷清却灵动的少女来。人群之中，两个清秀的丫鬟站在高阶上，忙碌着将配方和要点说予客人们听，小小的脸上漾着的，是分外骄傲的光芒。
　　她们，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想念着自家小姐。将祯华阁发扬光大，待到小姐回来的时候，定然会惊喜万分！
　　不知是谁眼尖，瞧见了站在人群最后的两位翩翩佳公子，尖叫一声：“哎呀，好俊俏的公子！”
　　婆婆妈妈的力量是伟大的。她这么一嚷嚷，女子们纷纷回过头来观望。斯文俊逸的沐亦和俊美邪魅的洛紫丞看得姑娘们一阵眩晕脸红心跳，更多的人要回过来看，也有人想挤到前边去领配方，这一推一搡间场面就混乱起来，只见站在上方的青烟被个大娘一推，摇摇晃晃地就要掉下来。
　　“小心！”沐亦眼尖望见这一幕，忧心唤道。人头攒动间，青烟抬起诧异的眼眸，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夜夜出现在她梦中的脸孔，心中抑制不住地微微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