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善恶到头终有报 ...
-
在灵帝的整个生命里,这个秋冬是他所经历过的最艰难的时期,从重阳节那天起一直到来年的春季,每一天他都为很多事情烦恼着、为很多事情挣扎着。而太子大婚的那天……他的痛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以致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老了……
其实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珂萨尔好像遭到了六皇子的警告,也没有在灵帝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然而,就是在这种顺利祥和的氛围中,灵帝开始坐立不安,他开始害怕左凌殿带着崇尧出现,害怕面对那个由自己安排的、即将出现的场景。
可是,最终,那个情境还是出现了。酒宴上,一个红衣的女子从殿外经过,非常隐蔽而巧妙地被珂萨尔发现并看到了正面。
“姑娘!”见到梦中情人的班罗族首领一声惊呼,忽略了周遭觥筹交错的背景,直接就起身追了上去。这个高大的男人很轻易地追上了那名女子,并将她抓到了灵帝面前。
灵帝当时正在和太傅大人说话,言语之中似乎提及了周边几个属国的往来问题。
“陛下,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女子!”将人朝灵帝面前一扔,珂萨尔跪了下来,道:“请陛下赐婚!”
灵帝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个趴在地上的女子,一言不发。
“陛下?”珂萨尔顺着灵帝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激动的自己刚刚动作是多么的粗鲁。小心地将那女子拉进怀中,他心疼地用生硬地汉话问:“疼吗?”
那女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侧脸,摇了摇头。
灵帝看到这里……掌下的桌案都开始变形:珂萨尔,你命嫌长了!“崇尧,谁准你私自逃出大牢!”
周遭的臣子听到帝王的这声质问顿时都停了下来,这才发现,平遥公主躲在班罗族首领的怀里。
“父皇,连个刑部大牢都出不来,您岂不是要责怪儿臣一无是处?”崇尧柔若无骨地赖在珂萨尔身上,笑得戏谑。
珂萨尔听她如此说,慌忙放开她,“公主殿下……”
“怕什么?让我父皇赐婚,我就是你的了!”崇尧冲珂萨尔笑。
珂萨尔顿时脑中一片空白,立刻给灵帝叩首道:“陛下,我是真心喜欢公主的,求您赐婚!”
左三晋虽早有心理准备,却架不住这样的现实冲击,当下看向灵帝,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丞相大人温云鼎脸上则是露出了喜色:若是平遥公主出塞和亲,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啊!而重家的族长重冬瀚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灵帝的眼睛慢慢变红,他痛恨这个跪在他跟前求亲的男人,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在他计划好的一切里,这个男人的求亲是至关重要的。
重冬瀚很会抓时机,立刻跳出来道:“公主殿下险些犯下大罪,应当严惩啊陛下!”
温云鼎也附和道:“公主殿下前罪未定,陛下,请您三思!”
这两只老狐狸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想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灵帝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冷哼了一声,但,也只是冷哼了一声罢了。之后,这个容色冰冷的帝王就那么沉默着,直到周围安静到甚至能听闻到烛火颤动的声音,他才开口,沉声道:“护国平遥公主为祸宫闱,罪不可恕,贬为平遥郡主。因其败坏宫规,身为儿媳有辱太傅厚德,故令其出塞和亲以慰天下太平!”
那好听的、深沉的嗓音回荡在大殿的上空中,久久不散。
后来,似乎是温云鼎说了一句:“陛下英明!”群臣才跟着山呼万岁。
而珂萨尔被这道旨意惊到了:护国平遥公主……原来……这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竟是大昭曾经炙手可热的八公主!
直到珂萨尔回属地,他都不敢相信,那个只能在梦里略微膜拜一下的女子真的变成了自己的妻子:她就坐在身后的马车里,穿着大昭隆重的朝服,头戴凤冠,威仪赫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怎样的气势?珂萨尔不知道……但是,当那个“孩子”在灵帝的注目下朝他走来的时候,他真的有种想要伏地叩拜的冲动……
“珂萨尔。”
悦耳的女声从马车内传来,珂萨尔觉得心头有羽毛轻轻地撩过,痒痒的,“殿下,有何吩咐?”
帘子被侍女挑起,那个端坐在正中央的人微笑着问他:“还有多久能到班罗?”
真是个美人,漂亮得几乎不像是真人。珂萨尔初见灵帝时便惊诧于这天下共主的美貌,在得知此人乃是灵帝心爱的八公主时更觉得理所当然:有一个如此俊美的父亲,再加上那一个据说是倾国倾城的母亲,这人能不艳冠天下吗?
“珂萨尔?”崇尧对珂萨尔那痴痴的表情很满意,于是她的嗓音又甜腻了那么一点点。
珂萨尔被她唤回神智的同时又酥麻了半边身子,道:“还有两天路程,殿下可是累了?不如停下扎营休息?”
“如此缓慢还不知要走到几时,这一路实在是无聊,还不如骑马。”崇尧摆了摆手,摘了凤冠便站了起来,“来人,牵马!”
珂萨尔尚未反应过来,崇尧便从马车中跃出。而左凌殿一直随行,立刻就牵了马来,正是让她落到了马背上。
接过马鞭,崇尧回首冲左凌殿一笑以示嘉许,手腕一扬便策马而去。
珂萨尔任崇尧飞驰远离,内心竟有些惶恐:临行前,六皇子曾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提防这位被贬谪的帝姬,当时他还觉得是六皇子多心,如今看来……似乎很有必要啊……
“殿下任性惯了,大王海涵啊。”左凌殿一眼便看出珂萨尔心中所想,“您也知道,殿下原是护国公主,本就被众人捧在心尖尖上伺候,如今虽是触怒了陛下,可……您想啊,若是他人敢杀后妃……”
珂萨尔一惊……他以为那杀后妃弑君王的罪名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三人成虎,没料想,这竟然是真的!
“殿下非但没掉脑袋,甚至都没有被贬为庶民,您可见陛下对她的厚爱啊!”左凌殿继续道。
珂萨尔的眉头开始聚拢:如此盛宠却被远嫁,帝都的那位此举颇有深意啊。
“若不是重将军与温丞相说什么都不肯放过殿下,陛下怎舍得让您带走她?您若不好好疼惜殿下,只怕……”左凌殿说到这里,适时地停下了。
珂萨尔被他这番话说得心下惶惶,愈发觉得方才自己的猜测实在是荒谬。
他们二人在此处说话那会儿功夫,崇尧已是跑去老远。左凌殿觉得这番敲打已经足够,便催促道:“殿下擅骑,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吧。”
珂萨尔点头。
于是,这一路上珂萨尔想尽办法让崇尧高兴,为博佳人一笑在所不惜。
崇尧对此乐见其成:有人伺候讨自己欢心不好吗?当然是极好!不过,她是不会忘记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的。旁敲侧击,她已经大体了解到班罗族的兵力和风俗。如今便只等到达属地……
“殿下近日倒是自在快活。”左凌殿有点看不惯崇尧的做派,一时克制不住便开口讽刺起来:他平日里也算是老成持重、心机深沉,如今如此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本殿下苛待你了?”崇尧瞥视。
“殿下可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左凌殿提醒道。
“凡事不要挂在嘴上,小心隔墙有耳啊。”崇尧吞了只葡萄:虽然是寒冬,但是这西域进贡的“黑珍珠”味道还真是不错啊!
“只怕微臣再不提……您就乐不思蜀了。”左凌殿避开头,他不喜欢被崇尧用这样的眼光注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既非仇,也不用等十年,急什么。”崇尧坐正了,道:“我若如你这般心急,珂萨尔怎会无所察觉?兵贵神速,奇袭尤佳,我们的人马是否已经就绪?”
“恩,已率先逼近班罗,就等殿下的号令了。”左凌殿道,他是文士,对用兵称不上熟悉,也不欲参与其中。毕竟,这一次的军工是记在崇尧头上。
“先让他们都等着,本殿下觉得……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崇尧扬手,道:“时候也不早了,郡主与随从往来甚密,这传出去怕也不好,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是前驸马,退下吧。”
他们一路跋涉,根本不知道长安的天都快塌了。
珂萨尔才出城门,冯司赋便率一干禁宫护卫包围了六皇子的府邸。
“冯司赋,你好大的胆子!”颜崇礼一脸怒色。
冯司赋倒不在意他的态度,慢悠悠扬起一卷黄绢,道:“微臣可没有什么好大的一只胆子,微臣只是奉旨捉拿六皇子而已。”
“本殿下何罪之有!刑部为何不见人来!”颜崇礼厉声问道。
“微臣也不知道,微臣只是奉旨办事。”冯司赋才不管这六殿下如何呢,他一挥手,道:“来人,拿下!”
颜崇礼奋力反抗,却无法挣脱大内高手的钳制。
“别白费力气了,有什么事儿上厚德殿说去吧,六殿下。”冯司赋语言凉薄,负手离去:勾结外族,六殿下,您的死期快到了!
冯家一直是朝中的中立派,不管是太子颜崇东,还是六皇子颜崇礼,冯家都不偏不倚,冯家效忠的永远都是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而这,是永远都不会错的选择。
冯司赋从这一次崇尧郡主和亲的事件中看出了苗头:那个年后才十三岁的少女,从许配给太傅少子到远嫁塞北,从杀死重将军之女重瑶到被贬为郡主,每一件事都透着莫名的蹊跷。如此重罪都没有把她弄死,区区塞北,困得住这位“臭名昭著”的帝姬吗?
“看来,我该好好思量一下跟左凌殿公子的交情了……”抓了六皇子,冯司赋骑在马上思索着:万一那个少女回来了,冯家是不是该投诚呢?但是,须臾,他便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余的:怎么可能回得来呢?不得皇命,她凭什么回来?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这番考量……实在是太过必要了!
颜崇礼被押到厚德殿的时候,灵帝正在看大昭的疆域图,他回过头淡淡地看着自己第六个儿子,轻声问:“知道朕为什么抓你吗?”
颜崇礼心头一颤:父皇……什么都知道了?不可能!珂萨尔在京之时他几乎没有与之会面,仅仅是几次宴会时趁众人喧闹言语了两句,怎么可能被父皇发现呢?
“跪下。”灵帝来到颜崇礼的面前,盛年的男人比这个稚嫩的皇子高大挺拔,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你眼里还有朕吗?”这一问,既是问他觐见帝王不叩拜之罪,又是问他勾结外族叛国之罪。
“父父父皇……”颜崇礼在灵帝淡漠的眼神下膝盖都软了,几乎是瘫跪了下来。
“你母亲能当上贵妃不容易,你何至于害人又害己?”灵帝俯视他,面无表情。
“父父父皇!”他被绑着,无法伸出双手,只能跪行向前。
“自作聪明,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灵帝轻声道,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了与颜崇礼之间的距离。
仅仅是那么一掌的差距,颜崇礼却觉得那是一条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他的眼泪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瞬间就流了一脸。
“没用的东西!”灵帝冷喝了一声,一脚就踢上了颜崇礼的心口,逼近颜崇礼的面孔,他死死地盯着这个自己亲生的六皇子,道:“千不该万不该,你把主意打到崇尧身上……简直是愚不可及!”
颜崇礼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么喜欢找死,那就去死吧……”灵帝站起身,道:“来人!六皇子颜崇礼通敌叛国罪大恶极,拖出去,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