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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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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照绮罗的眼神瞬间锐利了。
陆忘寒滚烫的呼吸急促地扑落到他脸上,湿热侵蚀肌肤,如一个深不见底的诱惑。
照绮罗一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凝结起灵刃。
他在等,等待陆忘寒出手的瞬间。
以他对陆忘寒的了解,至少是那些浮于表面,世人皆知的了解,陆忘寒此刻深受重伤修为大减,碰到他这样行事诡异的妖修,应该只是假意同意,哄他放下警惕,再……
一击毙命。
可陆忘寒什么都没做。
他安静地、驯服地仰面,眼中满含笑意,仿佛在等待爱人给自己一个吻。
照绮罗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盯着那两瓣薄唇间溢出血线——那是毒的反噬,陆忘寒已经虚弱到连这点小东西都压不住了。
朱红蔓延,倒为神像平添了三分血气。
照绮罗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下。
陆忘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呼吸有些颤抖,可声音依然平稳含笑,他说:“既然道友不愿意帮我,可否放开我?”
照绮罗闻言想立刻松手,然而或许是他还有话没问完,所以他变本加厉地擦磨了一下掌下肌肤,“不能。”
陆忘寒只好苦笑。
照绮罗盯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心中疑惑更甚。
照绮罗到人世的时间不长不短,见过的人不多不少,但甚少有人能从云端跌落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尤其是,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于是照绮罗垂首,几乎要贴上陆忘寒的脸。
像块发热的玉。
他想。
陆忘寒没有避开。
高高在上的仙人似乎对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早就习以为常,照绮罗当然知道这是谁给他造就的习惯。
他的道侣,不,曾经的道侣,虞未。
妖修与长发同色的赤红眼眸暗光涌动,他温柔地问:“若我反悔了,陆剑主会不会去找别人?”
陆忘寒清亮的眸光微漾,似静水生波,他好像再撑不住,身形一晃,无力地向旁侧倒去。
照绮罗犹豫半秒,猛地伸出手,揽住陆忘寒的腰,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陆忘寒毕竟是个筋骨冷硬的大男人,被他乍然拥入怀中,下颌砸到照绮罗的心口,震得他轻嘶一声。
陆忘寒模糊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歉然地说:“对不住。”
这种时候陆忘寒还能客客气气地和对他明显心怀不轨的人说这话,照绮罗不知他究竟是还有后手,亦或者当真全然不在意。
怀中人发冠摇摇欲坠,散下的乌发如浓云,迤逦垂下,正落于照绮罗身侧,密密匝匝。
像张蛛网。
陆忘寒半抬眼,毒搅得他浑身发烫,连眼皮都泛着水红,“会。”他的声音略带点含糊,黏腻得如同照绮罗吃过的饴糖。
甜腻,粘牙,那是照绮罗第一次吃糖,被黏得恼怒,想一口吞下又舍不得,只得慢慢含着,待到饴糖化作甜水,一路滑入喉咙。
此刻的陆忘寒就是那种东西,不过在照绮罗心中他还不如饴糖,饴糖甜蜜,人血腥鲜,即便咬住陆忘寒寸寸皮肉,滋味也不如蜜糖万分之一。
他不喜欢人肉的味道,不代表他心中不起波澜。
不知,照绮罗学过的人话不多,翻遍脑子勉强想到了,不知羞耻。
他心跳得愈发厉害,缘故照绮罗当然知晓,因为他被陆忘寒的不知羞耻气到了,虽然他不是虞未,和虞未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凭借着本能的耻辱观,替虞未生气。
是这样。
照绮罗深以为然。
不过他转念一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应该再给陆忘寒一个机会。
他清清了嗓子——他的喉咙莫名有些疼,妖物认真地询问:“我放开你,你会找虞未吗?”
毕竟照绮罗看了上百年以虞未和陆忘寒为主角的话本,他实在舍不得见这么一对天造地设的眷侣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灵刃始终未散,照绮罗心道,只要陆忘寒说一个不字,他就立刻——“不会。”陆忘寒笑着回答。
喜怒不定的妖物眸光骤然阴冷,唇瓣开阖间露出满口妖物特有的尖牙。
白惨惨的,却看得陆忘寒要笑,他伸出手,像是逗弄一只呲牙咧嘴的小狗似的,以指压上了照绮罗的尖牙。
照绮罗狞丽的笑容僵了一瞬。
“哦——”陆忘寒笑道:“是小狗。”
“你……”
照绮罗的嗓音遽然顿住。
陆忘寒伸出手,轻轻抚住照绮罗的后颈,往下一按。
“道友,”陆忘寒与他鼻尖贴着鼻尖,清润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喑哑,“我要死了,你放过我。”话音入耳,撩蹭得照绮罗脊背微僵。
他想冷笑绝无可能。
然而下一刻,听到陆忘寒哑声道:“还是,救救我?”
……
练剑之人筋肉强悍,放松时又没那么坚硬,有力,柔韧。
如同深海中的鲛。
克制又沉沦,缠绵还挣扎。
人怎么能矛盾成这样?
照绮罗盯着陆忘寒微拧的眉心,实在没忍住,狠狠咬了一口。
陆忘寒闷闷地笑了声,将手指插入他的长发,“好疼。”
从他的神情上看,却看出丁点痛色。
照绮罗尝到血腥味就有些亢奋,这时候倒不觉得自己会不会令一对曾经的爱侣彻底恩断义绝了,他低头想去亲吻陆忘寒。
陆忘寒偏头,错开了这个吻。
照绮罗艳丽的面容微冷,他盯着陆忘寒,眼中暗流汹涌。
但马上,他就笑了起来。
“话本上说,”照绮罗一本正经道:“剑主只亲自己挚爱,是我……逾越?”
他用词还不太准。
即使现在陆忘寒有些半清醒半不清醒,闻言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
云开雾散,日落月升。
二人早不在竹林中,至于照绮罗将他带去了哪,陆忘寒不想知道,亦不介意。
陆忘寒倦倦地伏在照绮罗的外袍上,刺目的猩红显得他愈发素净,黑发散落,白处洁净至极,乌处则暗得毫无杂色。
照绮罗眯起眼,去绕陆忘寒的头发玩。
清洁咒随着他的动作缓慢细致地洗净陆忘寒被濡湿的长发。
陆忘寒看着他,“多谢。”
照绮罗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话本不真,白白浪费了他许多年的感情,一方面他心情又莫名地不错。
照绮罗下巴微扬。
妖的本能令他此刻天然地想亲近陆忘寒,保护对方,直至其受孕。
照绮罗目光下意识往陆忘寒平坦的小腹上一扫。
人族的男子,便是他再努力,恐怕也难见成效。
旋即他听陆忘寒笑道:“但我不喜欢用清洁咒。”
照绮罗动作一顿,他素来伶牙俐齿,“谁惯得你娇气毛病?”
话音未落,却是他先无言。
陆忘寒弯眼看他,答案不言而喻。
照绮罗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哽住,他沉默一秒,凶神恶煞地问:“你要水?”
大有陆忘寒说要,他就拿水将陆忘寒从头淋到尾的意思。
陆忘寒微微低头,好像是个谦卑不好意思的样子,话却说得毫不客气,“我要玉髓泉水。”
照绮罗冷笑道:“玉髓泉只在十方界才有,便是用缩地成寸,往来也要半日,”他拈起陆忘寒的下颌,“陆剑主,你该不是要跑吧?”
陆忘寒闻言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愕然。
照绮罗不满地确认陆忘寒被他说中了心事,却听陆忘寒诚恳地问:“我与道友萍水相逢,不过露水情缘,为何要用一个跑字?”
照绮罗死死地盯着陆忘寒。
妖物漂亮得勾魂夺魄的眼睛隐隐有泛红的趋势,他忽地发现,倘若陆忘寒从来这样对虞未说话,不难理解为何他二人最后会分道扬镳。
只是。
只是照绮罗见过陆忘寒对虞未殷勤温柔,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剑主,在外可以开宗立派的宗师级别人物,面对一众仙友笑容得体端雅。
然而却偏过头去,趁旁人不注意,轻轻一勾虞未的衣袖,小声哄道:“别气了,阿未,你理理我呀。”
怪只怪照绮罗耳力太好,陆忘寒又太不设防,妖物听到声音不由得看向高台上的二人。
虞未清寒泠然,人似山巅冷月,言笑不苟,望之万难亲近,然他身侧陆忘寒却是疏朗端雅,眉眼悉含笑意,温润而泽。
果然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相配得刺眼。
照绮罗冷哼了声,手上稍稍用力,将陆忘寒扯得离自己更近些。
“况且,”陆忘寒摸了摸照绮罗顺滑的红发,“我现下灵台受损,若离了道友保护,恐怕将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照绮罗心绪微动,面上却柔柔一笑,捏抬起陆忘寒的脸,“陆剑主放心,只要这张脸还在,天底下再铁石心肠之人也不舍得杀剑主。”
陆忘寒颔首,“谬赞。”
谁夸他了!
照绮罗摆弄偶人似的捏了捏陆忘寒的脸。
这是一张很俊美的面孔,俊逸得十分端雅,简直把我是正人君子写到了脸上。
照绮罗现在犹有天降大机缘的不真实感。
即便有诸多阻碍,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心情不错。
陆忘寒提出的那点条件实在算不得什么,虞未能给的,他也唾手可得。
照绮罗垂眸,那只被削去一□□毛的鹦鸟又出现了他肩头。
鹦鸟眨巴眨巴绿豆眼,怯怯地看向陆忘寒。
陆忘寒伸手,那只鹦鸟犹豫了下,跳入他掌中。
照绮罗盯了陆忘寒半天,只觉此人虽不是绝色,但看久了也能勉强顺眼,“行吧,算我今日心软,不就是玉髓泉水吗?”他起身,好似漫不经心地说:“我把整个泉给你搬来。”
陆忘寒又笑。
他的确是个很喜欢笑的人。
照绮罗留了一道残影在鹦鸟上,陆忘寒此刻虚弱至极,他并不担心陆忘寒会逃走。
大妖刚走出半步,又倏然转身。
靡艳非常的面容陡然逼近,美得尖刻凌厉,美得勾魂摄魄。
陆忘寒微微屏住呼吸。
他这点不好,太容易为容貌所动。
修真无日月,通常来说,如陆忘寒这等天赋奇绝修为深厚的人应当很清心寡欲才对,可陆忘寒偏不。
当年虞未冷冽超然的天人之姿就令陆忘寒一眼荡魂,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都全无犹豫地跳了下去。
“等我回来,”大妖命令道:“你要亲我一下。”
陆忘寒顺从地说:“好。”
照绮罗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
陆忘寒道:“等等。”
照绮罗眼睛微亮,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拿腔拿调,“怎么了?”
陆忘寒指了指自己腰间毛茸茸的尾巴。
下一刻尾巴骤然被抽走,妖物冷哼了声,身影消失不见。
陆忘寒向后一躺。
柔软的榻使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方才虚弱昏茫,也不知那小狗借机给他叼到了什么地方。
伸手摸了摸鹦鸟,陆忘寒又笑。
小狗居然还养了只鸟。
手指擦过鹦鸟被割断的羽毛,陆忘寒轻笑道:“对不住,听到那些浑话一时气恼,伤了你。”
自他拂过出,羽毛肉眼可见地长出。
比之前的还绚丽,还色彩缤纷。
鹦鸟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而后兴奋地叽叽喳喳。
兴奋太过,开口就是:“痴……”
陆忘寒弹指给了它一个噤声咒。
他伸手,又摸了摸鹦鸟的头顶。
现下,该如何呢?
……
照绮罗往来不过一个时辰。
他心口微微发烫。
这时候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度过无尽岁月的妖物不解地垂眼看去,原来为一个人做某件事,是这种感觉。
甫一进入洞府,照绮罗暗红的眼睛瞬间亮了。
倒不是他看见了陆忘寒喜不自胜,而是陆忘寒先前所在的地方已被满室明珠塞满。
这不是普通的蚌珠,灵力充盈,华光四溢,每一颗都足以令修为低下的修士晋升一个境界。
于照绮罗这样的大妖在修为上自然无所进益,却也可炼器炼药,珍贵异常。
鹦鸟吞噬了太多明珠,现下化作一黑发稚童,扔挥着幼嫩的手臂往嘴里塞珠子。
他动作一僵。
身后的煞气太重,鹦鸟视死如归地转头,忙奉上一捧明珠,“嘤。”
照绮罗却没看他。
在照绮罗正前方的榻上,方才陆忘寒还与他痴缠耳语,现下已是空余凌乱的锦被。
他上前一步。
“珰——”
灵光骤起,照绮罗挥手狠狠一挡。
两道气息碰撞,却见半空中浮出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多谢。
“咔咔咔咔……”
鹦鸟恐惧地缩着脑袋,眼见着自己掌中的明珠颗颗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