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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中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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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泉乡最近出了一桩命案,当地警局调查后确认不是人为,遂联系当地的灵人办事处。
可碧泉乡是个小地方,哪怕到城镇上去找也就只有一个灵人,还是下派过来的实习生。
据实习生发来的消息所说,碧泉乡鬼气森森,平时看只是普通的乡下,但开了天眼却能看到明显的黑雾层层环绕,几乎要将整个村子吃进去。
一听这形容灵人论坛里不少人起了兴趣,非灵人办事组织的其他散户也有想去瞧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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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的通知发来时祈灵运还躺在她新购入的摇摇椅上晒太阳,一晃一晃地闭着眼睛假寐。
直到供奉的观音佛像用金光晃了晃她的眼睛,祈灵运才状似无辜的打个哈欠起身,一起来就看到百无功丧眉耷眼的站在一边。
你又挨训啦?祈灵运用口型问她,百无功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
那就是挨训了,祈灵运幸灾乐祸。
“笑什么!还不快点接你的任务去!”恼羞成怒的百无功呲牙咧嘴。
祈灵运却不怕她,嘴里念叨着“不急,不急,”又贱贱地蹭到人家身边问道:“你这次出任务怎么样?”
百无功斜看她一眼,“不怎么样。”
怎么这么惜字如金,祈灵运不甘心地追着问:“不怎么样是怎样?”
“不怎么样就是出任务的时候我费尽心思布下的阵被两个蠢货破坏了,他们想死,我就看着他们去死了。”
祈灵运恍然大悟,“所以你没救他们。”
“赶着送死的人我为什么要救?他们自己惹得冤孽,自然会有报应。”百无功想了想又补充道:“师父也没法挑我的错。”
听到这话,观音菩萨佛像金光大盛!
百无功见状噌地站起身朝着门的方向开溜,一身的法术全用上预备瞬移,只见她身后观音显相,眨眼的工夫法相越来越大,手指一捻就提溜起奋力逃跑的百无功。
百无功在观音法相手里嗞哇乱叫:“我没错!生死关头犯蠢凭什么不死?又不是我害死的!唔……唔!唔!”观音法相的另一只手把百无功的嘴捏成了鸭子状。
“嗯,说得在理。”菩萨的声音温和,有种让人静心的平静,“你若还是那个妖大王,这番话说得可是太在理了。只是……”她晃了晃手里还在挣扎的徒儿,“我且问你,如此冷眼旁观,世人为何还需要你?”
百无功倒是不动了,不过眼里依然有些不服气,祈灵运倒是听进去了,一个人咂摸着这话。
观音菩萨将百无功放回原地,“这次你们一同前往,”她点了点百无功的头,告诫道:“这番回来后到地藏菩萨那受职。”
百无功嘴巴噘得老高:“知道了。”
观音的目光落到祈灵运身上,给她一个金镯,里面储满了宝贝,菩萨温和地说:“你初来这里,这些法器拿着,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随时来找我。”
祈灵运惯会恃宠生骄,知道师父疼自己,这会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现下就有一件,求师父给点甘露罢,我昨儿养了一颗刚化形的柳树精,实在太弱了,想给他洗洗髓。”
观音菩萨依着她,化了瓶同玉净瓶一模一样的白玉瓶到祈灵运手中,在屋内消了身形。
百无功一脸菜色问祈灵运:“这次去哪?”
祈灵运念出纸灵上一闪一闪的三个字:“碧泉乡。”
窗外雨势渐渐变急,祈灵运一边看任务上的信息,一边对百无功道:“上面说碧泉乡离我们很近,三天前有一批灵人到了那边以后音讯全无。”
她遥遥薅了一丝乌云绕在指尖摩梭,黑压压的云气啃蚀着接触到的皮肉。祈灵运感觉有一排尖利的牙齿在一下一下凿着自己的手指,她轻轻一捻,黑色的云气顷刻消散。
“怨气很重啊,都飘到这来了。”
祈灵运随手朝着那愈来愈大的乌云弹出一道灵光。
只见那黑云在初碰到灵光时迅速缩小,消融,不消片刻就被洗了个干净,变成小小一团的白云朵,被灵光推着送到祈灵运身边。
任务完成后灵光又自行飞回天空上,甜蜜地穿梭在云彩中,下了一场洗净黑气带来的灾厄的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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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泉乡离得不远,只是有些偏僻交通不便,只能坐火车或者直达的大巴车到丰山市再想办法去乡里,为了速战速决,两人坐上了直达丰山的大巴车最后一排。
昏昏欲睡了半晌车门终于关闭,大巴车内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引起祈灵运的注意。
女生梳着清爽的马尾,行李很少只背了一个小书包,是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装扮。
只是现在正值七月,是毛毛虫都会被地面烫到蹦着走的炎夏,她却裹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而即便是穿了这么多她还是冷得发抖,嘴唇泛白地缩在衣服里。
祈灵运看她头上团着一层黑雾,与刚刚的黑气似乎同源,祈灵运默默到女孩更近处坐下,百无功坐在原处装作没看到,刻意地将头扭到另一边闭上眼睛假寐。
祈灵运:……
大巴晃了两下,缓慢地行驶起来,车里的人随着颠簸渐渐都有些困倦。
“呼——”
“呼————”
闭目养神的祈灵运听到那个女孩正张着嘴巴呼吸的困难,像是被胶水黏住了喉管,只能用很细小的缺口供她喘气。
祈灵运起身看她,发现此前眉宇间若有若无的黑雾已经完全罩住了脸,初上车时她只是面色苍白,而现在已经显出黑青色的死气,愈向丰山黑雾愈浓。
祈灵运把手放在女孩额头上,准备吸纳这些黑气,就听见刺耳的一声“呲——”大巴车猛地一个急刹,直接把祈灵运摔了出去,从后排猛扎进前排的过道。
险些用脸刹车的祈灵运咬牙切齿地想问问这是要谋杀谁,没承想一偏头撞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眸,眼睛的主人漂亮的雌雄莫辨,偏偏还留了半长的头发,柔顺的光泽落在肩膀仿佛打了一层圣光,肩膀倒是生得很宽,身形修长,是个只看上一眼就叫人心生愉悦的美人。
美人含水的双眸正盛满了担忧,祈灵运一腔怒火顿时全没了,甚至没忍住微微勾起唇角,嗯,虽然摔过来但眼前一亮,真是师父保佑啊。
她美滋滋地抬脚准备回去,大巴车又是猛地一晃,这下直接熄火。天旋地转后祈灵运发现自己靠在美人怀里,看样子是特意站起来扶住她的,祈灵运感动地吸了一大口美人身上淡淡的香味。
“怎么回事啊?怎么直接熄火了?”
“会不会开车啊!”
“真耽误事。”
“……”
车上的人逐渐嚷起来,一个黑瘦的年轻男人气势汹汹挤过来,美人把祈灵运揽到身后,自己则被男人重重地撞了一下,祈灵运呆住,美人回头冲她逞强地笑了笑,更弱不禁风了!
可恶!祈灵运怒视男人,只见他冲到司机旁边质问:“你不会开车出来拉什么活啊?咋地你撞死谁了车都干熄火了,这破车让你开的我脑浆都要晃出来了。”十分没有素质的一位。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本来还有些愁眉苦脸的重新打火,一听这话立马把火全撒在黑瘦男人身上:“我这不把你撞死了吗,他妈的说的什么屁话!”
一听这话黑瘦男人整张脸又黑又红,嘴里咒骂着和司机扭打在一起,整个车厢都因为这场车头快打炸开了锅。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对小情侣因为家里马桶盖总是不放下的问题也随众吵了起来,一时间整辆大巴车除了还在假寐的百无功,就只剩下祈灵运和美人这里没起冲突。
祈灵运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明明是下午三点,窗外的世界却像日落前的黄昏,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像是被油画颜料晕染过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波光粼粼感。
她按着美人坐下,“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看着眼前盈盈的眼睛,祈灵运想了想从口袋内掏出一沓新买的便利贴,拿出随身的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撕下来塞进美人手里又重复一遍,“拿好了,别乱动。”
美人出奇的配合,惊慌地点点头,强烈激发了祈灵运的保护欲。
等祈灵运带着一身金灿灿的功德背身离开后,叶扶川展开纸条上的字【今日遇美人,我心甚欢喜。】
叶扶川“……”烫手洋芋般塞进兜里。
天黑得出奇的快,车头的两个人还在酣战,外面就已经被浓重的黑包裹,可整辆车上的人却都没有察觉还在激烈的争吵。
车尾的门发出沉闷的开关门声音,祈灵运眼睁睁看着一架完整的白色骷髅从后门上了车。
这是一架非常完美的白骨,干净莹润,可以看出它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又体面,猛地和它空空的大眼睛对视上,祈灵运甚至能明显看出它对自己腼腆一笑。
这坚硬的脸我是怎么看出微笑弧度的……
祈灵运尴尬地移开视线。
那白骨期期艾艾在过道内闪躲着走来走去,它先是到车头看了会对打赛事,在黑瘦男人的头上比量半天,最后很嫌弃地翘着兰花指撮了撮手上不存在的头油。
一扭头看到端坐在座位上的叶扶川,白骨顿时兴奋地往他身边凑,手直直地冲着他脸去了,刚要碰上时却被叶扶川怀中的金光灼烧驱逐,白骨疼得迅速缩回手,叶扶川面色苍白不敢抬头,紧紧捂着怀里祈灵运给的字条。
白骨被烫了也不离开,捧着手喜滋滋地蹲在旁边盯着叶扶川。
不能摸就看看呗。
叶扶川的脸更加苍白了。
车窗被什么东西猛地拍打了一下,整辆车都被震得一晃,白骨当作没听到,空气中安静了两秒,紧接着是几下很气愤的连环拍打,白骨依旧没给任何回应。
一阵黑色的风打着旋破窗而入,迅速卷走了还扭打在一块的司机与黑瘦男人的头,两个人脖子上的血“噗哧”一声飞溅一地。
车顶默默爬满了黑色黏稠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外面,像某种猛兽对着猎物流口水的声音,它略一用力,将车顶掀开。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呆呆地看向头顶,甚至都忘记尖叫,整片天地只听得到液体一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扒在上头琢磨半晌,那东西终于动了,它随意的搅拌一下车内,直接将几个人身上的皮提了起来,黄白透明的人皮随风晃悠,留下血红的肉还在原地,被剥了皮的人无知无觉呆愣着,旁边的人却是看一眼就直接晕了过去。
刚刚还在争吵的小情侣,男人半边身子蹭到了黏液,现在只剩下半个人还站着,另一半零零散散滚了半个车厢,女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
“啊!!!”
“叶大师,你得救我们啊叶大师!”
女人哭着跑到叶扶川旁边,低头和一尊骷髅的大眼睛对上视线登时就要晕过去,深吸一口气才重新站稳,继续乞求叶扶川:“大师你赶快捉鬼啊!”
叶扶川自问演技精湛,招摇撞骗这么多年从没失过手,但也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啊!
可钱已经收了……他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把桃木剑,闭着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划拉了两下冲着那团黏液柔弱一挥:“去!”
大不了就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施主咱们一块上路!
叶扶川看不到的地方,桃木剑凌然飞出一道灵光斩向黑色黏液,它慌张躲开,还是不免被打散一些气息,黏液凝滞两秒却没再为难,卷进车内捎走白色骨架,一齐消失了。
车上的人刚松了口气,大巴车忽然自己急速向前驶去,飞速疾驰的树木不断刮蹭着车身四周,发出刺耳的声响,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只见前方的黑暗被一抹红色破开。
等车离得很近时众人才看清那是一个比五层楼还要高的蛇头,它正张开嘴等在那里,破开黑暗的正是它的血盆大口。车里的人哭喊半天也无法阻止车飞速驶入它口中,带他们进了更深的黑暗。
众人从激烈的哭喊变成小声啜泣,那对情侣又依偎在一起,女人将男人的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一边哭一边说:“人家说碧泉乡闹鬼你就非要凑热闹来探秘,还说带个大师就没事了。”她含着泪蹭了蹭男人的头,“现在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见一切平息,祈灵运撕下一张便利贴,碎成金色的粉末挥向车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香甜的睡着,周围的雾气和夜色也随着梦境消退逐渐变淡,显现出下午三四点的阳光。
车里的所有人都完好无损地在车内酣甜睡着,大巴车安稳地停在丰山市的车站,四周响起熙熙攘攘的人声,一切祥和又平静。
祈灵运一路都守在黑气缠身的女孩身边,她一直在睡,刚刚的梦境没能吞噬她,也没能破除她的梦魇,现下她的五官几乎要被黑雾吞吃干净,一条黑色的线连着她通向前方山里。
那是她的因果。
人如果有重大的因果出现就会在身上显出,情况不同展现的方式、颜色、气场都不同。
重恶因,得恶果,神仙也难救。
车上众人即将醒来,包括这个女孩。只是祈灵运确定,她和其他人入的不是同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