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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他不老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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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日子紧锣密鼓的来了。
周瞳这个懒骨头每次起床都要哄一遍两遍三遍,嗯嗯啊啊的闭着眼睛还要赖,应不尘早上英语单词都背两页了,早点儿都吃完了,周瞳还在床上做梦呢,等应不尘真的要走了,哪怕关门的声音就一点点,他就像还魂一样弹射起床,趿拉着拖鞋撂了一件夹克追出来。
“你困就在家睡觉。”应不尘说,“困得像个兔子似的,不用非要送我。”
“那个什么破网吧,大半夜叫我去修东西,”周瞳迷瞪着眼睛,“没事儿我送你过去再回去睡,睡醒了来接你。”
“现在家用电器多了,其他的修家电的都坑,我没那么坑。”周瞳喝了一口豆浆,“生意还成,能供你读书。”
“你挣了钱,你怎么不买东西了呀。”应不尘说,“买一堆破烂回来呗。”
“埋汰我呢是不是,”周瞳穿了个黑色的夹克,单手搓着方向盘,头发又长了点儿,拢过背头去的时候刘海碎得能遮住额头,“我以前老买破烂吗?”
“咋不买,”应不尘说,“那鞋子,我都不知道你长了几只脚要那么多,你那个什么项链,拿回家就带一次,黑了都不带了,什么刮胡刀,去一个地方买一个,我也不知道你咋就不能好好撰着一个用呢。”
“我在那个半地下室收拾的时候,那墨镜,那耳坠子,还有什么指甲刀,叫什么两个人那个牌子,你就这个指甲,咋要这么多把剪刀,现在咋不买了?”应不尘吞下了最后一口鸡蛋。
“你啥意思啊应不尘,”周瞳说,“我没给你买呗。”
“买了,内裤,买小了,勒得我疼。”应不尘说。
“啊?我不知道呢。”周瞳衣服恍然大悟的样子,咂摸着说,“难怪。”
“难怪啥?”应不尘从课本里抬头问。
“是被我勒坏了啊,难怪没长呢,就跟从前那差不多。”周瞳说。
应不尘的脸歘一下涨红了,周瞳拍拍他肩膀,说,“害,都怪我。”
“你,你。”应不尘也会有结巴的时候。
“哎,没事儿。”周瞳说,“赶紧上课去吧,人家又不知道。”
应不尘整个早自习连带着一早上都脸红。
“你发烧了?”同桌问。
“没。”应不尘低着头做作业。
“早上送你来的是谁呀?”同桌问,“那帮女生都在说好帅,是你哥吗?”
“我男朋友。”应不尘叼着笔帽。
“就那个你去宜华等的那个?”同桌问。
“嗯。”应不尘说。
“看着年纪比你大好多,你俩真谈恋爱呢?”同桌知道些应不尘的事情,从前老有人给应不尘送情书,他也跟着吃了不少零食。但是后来应不尘拒绝了,说是自己有男朋友,当时同桌还以为他是在拒绝女生,后来应不尘每周六都缺考,给他拿试卷的时候又问过一嘴。
“反正我跟他过。”应不尘说,“我们看起来年纪差得很多吗?我感觉他跟从前长得一样。”
“当然差多了,站在你边上像个痞子似的,你就是乖乖的好学生。”同桌说。
应不尘皱眉问,“他哪里像痞子了?”
同桌说,“说不上来,你进来的时候我看着,他靠在那个车上点烟,就像个混混,不靠谱,看着像女朋友很多的那种。”
“他没女朋友,就我一个。”应不尘说。
“那你别被骗了,”同桌小声说,“你追他的呀?”
应不尘本没有那么多话,但是突然能跟人分享自己的恋爱又不免得话多了起来,他憋在心里太久了,这段感情在周瞳看来可能是污糟的,不能说的,藏在垃圾桶都要被人踢翻的,但是在应不尘的心里,是骄傲的,得意的,十八岁青春里面最轰烈的烟花。
“嗯。”应不尘说,“追了好几年,追上了。”
“看不出来,”同桌说,“我还以为你是闷葫芦呢。”
“我像闷葫芦吗?”应不尘摸摸头说,“他老叫我碎嘴子。”
“你是碎嘴子?”同桌噗嗤一下就笑了。
“好笑吗?”应不尘说,“他说我话太多了。”
“要保密吗?”同桌问。
应不尘犹豫了一下周瞳的犹豫,说,“不用。我挺希望大家都知道的。”
同桌拿笔戳他,“你啥时候发现你同性恋的?”
“咋发现的?”同桌追着问。
“你咋知道他也是同性恋的?”同桌紧着问。
“他不是同性恋,被我逼的。”应不尘说,“你不是说他看起来女朋友很多的样子。”
“但是真帅啊。”同桌说,“个子也高,单眼皮也这么好看呢,穿衣服也有品味。”
“他随便拿了一件,”应不尘心里有小小的得意,“他以前打扮更好看,这几年不怎么打扮了。”
“我发现你一说他就是话多,”同桌说,“他干啥的?”
“修家电的,”应不尘说,“他喜欢捣鼓那个。”
“修家电?”同桌说,“那不是师傅了么,不像啊,我看他那样子感觉应该家里挺有钱的呢,别人都来接都是摩托车跟自行车,他开小车。”
“他很早就开小车了,”应不尘说,“这个车不好,以前给他开他都不要。”
“那你俩以后结婚不?”同桌问。
“俩男的不好结婚。”应不尘说,“反正我跟他过就行了。”
“可是家长会我爸妈都回来跟我说,叫我跟你搞好关系,你的成绩可能都要保送的,那你以后就带着他呀?”同桌问,“那你以后大学读完了毕业了呢?”
“跟他一起。”应不尘说,“我读书都是给他读的,我自己早就不想读了。”
“你咋被迷成这样。”同桌说,“他要是跟你分手,你不得伤心死。”
“嗯。”应不尘低头把卷子做完,又问,“为啥你就看他一眼就觉得他不靠谱呀?”
“靠谱的都是那种老实的,你觉得他看起来老实啊?”同桌问。
应不尘说,“不老实,就是不老实。”
长得花枝招展的,一把年纪还是那个劲儿,应不尘恨恨地想,要是周瞳长得丑点儿胖点儿个子矮一点就好了,偏偏长成啥样,想到就生气,从前周瞳出去卡拉OK,他还跳舞呢,朝着人家吹口哨,还朝着人家抛媚眼,闭着眼睛在那扭,人家朝他身上喷酒他还乐呢,扭完就笑嘻嘻湿哒哒地歪在沙发上,连胸前面的红豆都让人看光了,随便谁都他都能贴着,又要喝酒,喝完酒就话多,哄着人家叫姐姐,手就搭在那些女老板的肩膀上,真想给他手砍了。
“诶,”同桌戳了应不尘一下,“你想啥呢,怎么看着还生气了?”同桌指着他的试卷,“你试卷得罪你了啊。”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跟他配的话?”应不尘问。
“啊?”同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说实话,我看你像他弟弟,不像他对象。”
应不尘出学校的时候,周瞳正在给一个女老师修自行车,车链子掉下来了。
周瞳没地方擦手,一手的机油,女老师在包里翻了翻,说,“太麻烦你了,擦擦。”就拿出一块手帕。
应不尘站着看,满脸的不乐意。
“啊,你是应同学的...”
“他哥。”周瞳想去揽应不尘,被他躲开了,周瞳继续说,“多亏老师在学校多照顾了,让我们这些家长的也省了太多心。”
周瞳转过来看见应不尘了,说,“咋一脸的苦瓜样,干啥了?”
应不尘把书包往车上一扔,说,“没咋。”
“也不跟老师说句话,干啥呢你,出来别耍脸子,瞧着没家教。”周瞳踩了油门。
小车往前开,应不尘说,“我就没家教,我爸妈早死了,没家,咋了。”
“你吃炮仗了啊?”周瞳一脚刹车,“我是不是给你惯得?”
“我咋了,我乐意说话就说话,我不乐意我就不说,”应不尘说,“别拿你那一套绑架我。”
车停在路边,周瞳沉了口气,解开他的安全带,说,“你先跟我说,你在学校咋了,然后咱再说这个问题,跟同学吵架了?”
“没有。”应不尘别过脑袋去。
“那你的意思是,”周瞳说,“啥也没发生,然后看见我给你的老师修自行车,你就在这里净吃飞醋呢,是吗?”
“这事儿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而且我人就是这么个人,人家自行车坏了,不管他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我都给他修,你要是这点儿逼事你给我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给我滚下去。”
“我给你惯傻了我看我是,”周瞳说,“吗了个逼的我就跟你说了,我跟差了十年,这十年,不是我跟你关于年纪的事情,咱两有代沟,你知道不,使性子,你这点屁事你使性子。”
应不尘的眼睛红红的,他才没有因为周瞳给人修自行车生气,他是因为周瞳那一副家长的做派,训自己跟训儿子一样,他心里委屈,瘪着嘴不说话。
一颗大眼泪就一闭一睁之间流了下来,他也不擦,就搓手。
周瞳骂完了有点儿觉得过了,说,“哭啥呀。那你,那你说话,那也不对呀。”
应不尘吸了吸鼻子,梗着声音说,“那你,那你骂我,你就对了。”
“那你不好好说话,我能咋办,”周瞳说,“而且你那样子就是不对呀,是不是。闹脾气要闹回家闹,咱就几句话能说清楚,是不是,你...哎呀,你哭啥呀。”
“擦擦,”周瞳拿女老师的手帕去擦,被一下子打掉了,应不尘说,“我不要这个擦。”
“行行行,不要这个。”周瞳说,“那擦哪儿啊,我这也没纸啊。”
应不尘的从车上下来,绕了一圈,挤进了驾驶室。窝在他身上,用他的衣服擦眼泪。
“咋了,这委屈得,”周瞳揉着他的狗毛,“学校挨欺负了?”
“你老拿年纪说事。”应不尘哭唧唧地说,“一副家长派头,我不喜欢。”
“啊,”周瞳说,“就这事儿啊?那我,”周瞳温柔地揉着他的后背,说,“这儿都是你的同学老师,对你不好,是不是。我们换了地方,等你读大学,我再也不做你家长,啥事儿跟你商量,好不好?”
“呜...”应不尘吸了吸鼻子,说,“嗯。那我不生你气。”
“诶谢谢你不生我气啊,”周瞳说,“出来那会儿就看你不乐意的样子,还有啥了?”
“我同学说你帅。”应不尘说。
“说我帅你不乐意啥,那我长得跟旺旺似的你就高兴了?”周瞳说。
“我巴不得你长那样,”应不尘说,“你逮着人叫姐姐人家都跑。”应不尘说。
“我啥时候逮人就叫姐姐了,你咋那么能造谣呢,”周瞳说,“你绕了一圈你想说啥?”
“你说你最喜欢我,你别人你谁都不喜欢。”应不尘圈在他脖子上。
“我现在这样子,也就你要。”周瞳安抚着他的后背。
“不是一个意思。”应不尘的眼睛看着周瞳,说,“那会儿你叫我少看电视,我说我没看,你说,是你买不起,不是我不想看,这是两回事,是你可以买电视但是我不看。”
“车轱辘话说啥呢。”周瞳说亲了一下应不尘的额头,他都听懂了。
周瞳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万分不愿也是回去坐下了。
周瞳重新踩发车踩油门,一只手探在窗外,看了应不尘一眼,这个刻苦优秀的小孩儿每次哭唧唧的恳求周瞳一次次重复,使性子要他说非他不可的话,上劲儿跟他吃飞醋的时候,周瞳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劳改的半瞎,张不开嘴也觉得害臊,是个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身份的不对等,但是应不尘不这样,在爱情里,周瞳始终都是那个被哄着的爱着的被在乎的像有无上崇高地位的掌控者,他祈求周瞳施舍他高浓度的爱意,但这本身就不公平。
“应不尘。”
“嗯?”
“快点儿长大吧。”
“为什么?”
“我觉得有点累。”
“累了,是不要我了吗?”
“是我说了那么多,”周瞳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也一样爱你。”周瞳弹了烟灰,“哪怕我始终认为自己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