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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挣几个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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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闹完,应不尘又消停了,又不知道从哪搞回来一本书,叫《成熟男人是如何炼成的》。
“咱小时候看的都是《钢咋炼的》,你现在看的啥呀?你工作重心该注意一下了。”周瞳说。
“我觉得我得冷酷一点,通晓人情世故,自尊自爱,不能总跟你搞那些小学生才弄的东西。”应不尘说。
“哈哈,”周瞳说,“啥呀,你就这样就挺好,你不作,咋的都行。逼自己这样干啥呢?”
“你懂啥呀?”应不尘说,“对了,你最近弄啥呢?总感觉你好忙。”
“一个游戏厅。”周瞳说,“就在电影院边上,那个游戏厅出兑,我给盘下来了,他那的机子太老,没人玩了。”
“那个存折在你手表盒子下面,”应不尘翻着书说,“你不够你自己拿呗。”
“就出了个房租,也没什么转让费,用不着。”周瞳说,“新机器的话我省城那头我让旺旺问了,二手的收几个,换个壳子就行了。”
“你咋想着开游戏机厅了,”应不尘说,“都是哄小孩儿的,小孩儿才几个钱。”
“那你觉得应该弄啥?”周瞳说,“不行说不正规的歪路子。”
“我觉得掺几个苹果机没问题。”应不尘说,“看你咋想了。”
“苹果机调那个胜率,”周瞳说,“掺俩倒是能行,就是我怕这种机器上来挣了钱就收不住。”
“这新春有人搞这个。”应不尘说,“我们学校就有人去,在对面台球室楼上,整多了那个老板不乐意。”
“他咋那么多不乐意,”周瞳蹲在地上捣鼓说,“找茬就给他端了呗。”
“咋端?”应不尘问。
“好烟好酒敬着,赏口饭吃,”周瞳抬头起来说,“要是不赏的话,我看过让他的证件,挂墙上那个经营范围不包括苹果机,而且里面还有不少机器,这种的都是上头吃了他家米了。”
“咱应该怎么办?”周瞳问应不尘。
“怎么办?”应不尘说,“瞳哥,我好久没听你说这些话,我觉得好听,你能多说一些吗?”
“那不行。”周瞳说,“等开业了,你看看吧。”
周瞳弄清楚那些电路电线电板显示器之类的东西,就捣鼓自己的游戏厅去了,但是还是照例送应不尘上学,修理铺关门了。
电影院边上狭小的弄子进去就是游戏机厅,之前生意也是火热的,但是现在不成了,因为应不尘他们学校几年前对面就开了一个新的。
省城的机器发过来,周瞳把那些旧的拆了卖了,留了几个稍微好点儿的,重新给地面都平了一次,把电线都重新理了。
“瞳哥,你不是说我读书了跟我一起去吗?”应不尘说,“你这儿花这么多钱,这么多心思干嘛呀。”
“这种游戏厅就是头一年最赚钱,后面的都赶不上第一年,”周瞳理着电线,在外面都包上绝缘,“你毕业我就给他转了,带着钱就出去呗。”
“嘿嘿,”应不尘又高兴了,拉了条小凳子就坐在周瞳边上,说,“瞳哥,你咋学东西那么快啊,那个修理铺子才多久,你现在这些机器都能自己装了。”
“有啥难的,”周瞳说,“以后都得这些电子娱乐的挣钱,我在里面的时候看书了,里面也教一教,出来想找个师傅,不是人家也不乐意教我嫌我是个劳改的。不乐意咋了,我他妈才几岁,我干啥都来得及,老子干他妈啥都能成。”
完了,漏勺说漏嘴了。说完就愣住了。
“师傅没教你?”应不尘问。
“他爱教不教。”周瞳继续埋地线,说,“你也犯不上难受。”
“他爱教不教!”应不尘咬了咬牙,说,“一个傻叉。”
“嗯呢,”周瞳拍拍手上的灰,这个狭长的厅子已经有点儿模样了。“你瞳哥给你挣钱,行不?你就好好读书,以后喜欢啥就干点啥。你给的已经很多了,别把心思都放在挣钱上,我在这儿,哪有让你养着的道理。”
应不尘的脚就踩在周瞳的脚上晃,仰着头说,“瞳哥,我怕你有钱。”
“又要作?”周瞳拧着眉毛问。
“我没有!”应不尘说,“我没那意思。”
“行吧。”周瞳笑说,“将来又有钱了,又得叫人姐姐了,哎,是有点烦人是不?那你说完了不闹,我可就去了。”
应不尘踩他,“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周瞳说,“你不是都成熟男人了么,成熟男人都这样。”
“我不看了。”应不尘说,“我不让你开了。”
“听话。”周瞳摸着他的狗毛,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守着你,好不好?”
周瞳有事儿干了,一大早上就起来,送应不尘去上学之后又跑电影院折腾他那个游戏厅。
“瞳哥,你咋没吃饭呢?”应不尘过来就帮着打扫卫生。
“你放那。”周瞳的机器都差不多上齐活了,“你有那功夫就读读书,行不行,弄啥呀,用你弄。”
“我问你咋不吃饭。”应不尘说。
“不饿,就等你一块儿吃呗。”周瞳弄完了,说,“我晚上过去你学校对面那块儿溜达,会一会那个老板去。两地界这么远,估计不太能影响他那,看吧。”
“那老板我问我同学了,”应不尘拎着盒饭,两人坐一块儿吃,“气性挺大的,估计不能让你看好脸子,而且他跟马队长不一样,没结婚也没孩子,是新春的本地人。”
应不尘给周瞳夹菜,“家里的老爹老妈倒是一般,就在这边上的村里,赚了点钱,稍微有点狂,服务态度不太好。”
“哟,”周瞳看着应不尘,说,“我养的狗崽子真是,现在都知道打听这个呢?”
“年纪轻轻的发了财,人就容易狂。”应不尘说,“新春就两家大的游戏厅,比你这规模大,另外一家太远了,那家不让小孩玩儿,都是那些黑不黑,灰不灰的东西,挨不着什么事儿,没车的过不来这么远。”
“瞳哥,你发财的时候狂吗?”应不尘问。
“还行吧。”周瞳说,“自己苦过,不太狂得起来,出身低,而且我那个买卖打交道也不太一样,往上的客户都是有大钱的,我跟人家比不了,往下,都是拉大车的或者农民租赁跟装卸工,我倚着人家给我干活吃饭,我跟他们狂啥。”
“那卖随身听光盘那会儿呢?”应不尘问。
“那会儿接触的又不一样,”周瞳嚼着饭说,“ 那些败家子手里漏一点就够我吃了,他们呢就是喝高兴了就给你干,那咱重点就是喝呗。喝完了还得舔着人说话,舔明白了就有饭吃,往下呢都是些年轻的学生或者工作的买随身听,他们呢也不管我欠了多少钱是吧,也好好跟你说话,有文化有素质的可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那会儿你记不记得,就是黄师傅战友那批货的时候,我挨个去退单子,那些好说话的都是学生跟上班的,难搞的都是那帮开店的,有几个钱了不起,没了就没了,非得按着我脑袋赔钱,我说定金赔多一点,回头给调货,他说有合同,日子多少的到了不给就得白送他,那会儿我真是杀了他们的心都有,我就知道了,有钱的时候,别对那些没钱的逼得太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瞳哥,”应不尘说,“你那会儿是不是委屈得不行?”
“还成吧,”周瞳抬头说,“不算委屈,人么,就得吃点委屈,吃了委屈就能长大。”
应不尘楞楞地听着。
“行,我送你过去晚自习,”周瞳关上后备箱,说,“我东西买完了,过去溜达一趟。”
应不尘上了车,说,“我好想跟你去。”
“你去啥,”周瞳说,“你就没有那容人的脾性,一点我,我没咋的呢,你就着了,你消停给我读书去,然后我弄完我就在你学校下头等你,你那个窗户看出来我给你打灯,好不好?”
“嗯。”应不尘说,“那人家说你,你别打架。”
“我打什么架。”周瞳说,“我还能没你有眼力见?”
周瞳来到了应不尘学校对面的台球室,开了一桌球,好久没打台球,手生得很。
周瞳靠在吧台上问,“您老板车倒是在楼下,人在么,我是电影院那头想弄点小游戏机,过来问问规矩呢。”
“我老板在楼上,你穿过游戏厅,往里面走,他在里面。”服务员说。
周瞳下车提了东西就往楼上走,小皮鞋踩在地上噔噔噔的。
今天周瞳还收拾了一下子,穿过花里胡哨的游戏厅就看见了。
一个穿着马甲戴着眼睛的年轻人。
周瞳把东西搁在脚边,弓着身子问好。
老板不待见他,扭过去打游戏机,问,“你就电影院那个?”
“是。”周瞳说,“刚来这半年,看见出兑了,我想着这做买卖,得找个大哥。”
“谁特么是你大哥。”老板说,“你进的机子跟我重了,你还来认大哥?”
“家里缺钱,”周瞳说,“我老娘病着,媳妇又年纪小,到处要花钱。没办法。”
老板叼着烟站起来,瘦高的男人眼镜框反色,周瞳说,“我就整那么几个吃点儿,这是我给您拿的见面礼。”
老板踢了一脚,说,“我打听过你,一个劳改犯,劳改之前欠了一屁股的债,你想干也行,我分五成。”
周瞳直起腰来,说,“五成过了吧?”
一般这种上供吃两成都是土地庙了。
“我的规矩就这样。”老板说,“不信你能开安逸吗?你试试呗。”
“啧,”周瞳双手插兜,道,“这多没意思了,没商量了?”
“我跟你商量啥,”老板说,“你瞧你能不能开安逸不就完了吗。”
这种无非两样,一个是举报,一个是闹事。
上面也压,下面还闹,最容易出事情。
“啊,那我还是有点害怕,”周瞳拉着他衣服,说,“咱路上再商量商量。”
老板下楼撒尿,周瞳跟他站在一起,两人站着一起尿,尿完叼着烟的周瞳抖了抖。
老板接着尿说,“想好了么?”
周瞳凑近了老板,那只半瞎的眼睛露了一半灰色的瞳孔出来,盯着他说,“我想你妈呢。”
然后一溜烟开着车走了。
绕过来就是应不尘学校的后门,在这里打灯应不尘坐在窗口能看见,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周瞳看过一眼。
三下双闪,周瞳看见窗户里那个小人一溜烟就下来了。
周瞳的手伸在窗外,应不尘哒哒哒的上了车,问,“聊咋样。”
“问候了他妈,”周瞳说,“问候完就跑了。”
应不尘憋着笑,说,“那你的东西不是白给了?”
“我能那样么。”周瞳说,“我拿了两套,要是他好好的我就去换,要是给我吃脸子,我就送他一堆垃圾。”周瞳掸了烟灰,“回家?”
“嗯。”应不尘说,“店是不是明后天就开了?”
“嗯。”周瞳说,“可能会比较忙,我找了个小子给我看店。”
应不尘的背一下子打直又颓了,周瞳看着好笑。
“别作,”周瞳说,“作我揍你。”
“那你揍我好了。”应不尘别过去。“你先揍,我再作,行吗?”
“回家揍。”周瞳说,“皮总是痒呢你。”
“别的地方也痒。”应不尘说。
周瞳捻灭了烟,调笑看他,“这么骚呢?”
“你说啥呀!”应不尘说,“嘴巴痒!想跟你亲嘴咋啦!咋就骚啦!”
“我太误会了。”周瞳说,“你急啥,好好说呗。”
“我哪里骚了,瞎说八道的。”应不尘拿书把脸都遮住了。
“就许你说我骚,不许我说你呗。”周瞳手搭在方向盘上,歪着身子看他。
“你那没骨头的样儿吧。”应不尘说,“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周瞳整个脑袋趴在方向盘上看应不尘,他漏出一只眼睛,看见周瞳在看他又缩回去了。
“看啥呀,”应不尘拖着尾调,颇有撒娇的味道,说,“回家呀。”
“我也是有家了。”周瞳忽然感叹了一声。
周瞳拢拢头发,说,“应不尘。”
“嗯?”应不尘从书起抬起头,应了一声。
“我特渴望你就跟我这个不值钱的混子半瞎在一起。”周瞳点燃一根烟踩了脚油门,“你跑那么久,我是不是也得挣几个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