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锁千心》栩言心

13、笃定

　　窗前，一轮冷月斜照。夜凉如水。

　　幽暗的房间，一人独坐，形影相吊。

　　冷千绝轻轻拨弄灯芯，看着飞蛾翩翩，围光起舞。

　　“咚咚咚——”

　　打开门，是倾城。

　　顾倾城径直坐在床边，拨弄着擦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看着那面无表情在喝茶的某人，若无其事道，“这么快又碰上了呢，你说，这是有缘还是蓄意？”

　　那个人，那个冷心绝情，喜新厌旧的伪君子。

　　待在皇城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又出现？

　　为什么再次出现在小若面前？

　　撕扯她早已结痂的心。

　　“倾城，不要再提他了。我说过，自从那件事后，我跟他已形同陌路。”千绝转过头，眼瞳里闪
　　着微光，抬首抚上面颊，“而且，现在我这个样子，他不会认出我的。”

　　“小若，你不要这样子，以你的医术，我的药理，这伤会治好的。”倾城抱住千绝，目光幽幽。

　　那个人，是你心口的一根刺，稍稍一动，就被刺得鲜血淋淋，而我会帮你把那刺拔出来的。

　　“倾城，你不清楚，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若，我真后悔没让老头子多留点东西，就让他溜了……”感到身边的人身形一僵，她抱得更紧。她知道，她所有的都知道。

　　当自己的好姐妹衣衫褴褛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血迹斑斑，面色死寂，至今想起，她都不禁心酸。
　　她抚上她的脉，却被她挡开。

　　她还是发现了。

　　疲惫淹没了她的眼，那是内力耗尽的征兆。

　　她的面容。

　　她的心。

　　人——

　　千疮百孔。

　　如果她不和那个人斗气，如果她坚持叫老家伙多教点东西，如果她还在她身边，那么，她就不
　　会……

　　所以，在她不声不响消失时，她才没去找她，也没敢去找她。

　　不只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她的弥补和忏悔。

　　或许，这次青山之行，会有转机。

　　顾倾城拥着身边故作坚强的人儿，带着某种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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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一个圆球滚进室内，惊醒了相拥的两人。

　　伸展四肢，圆球露出了白嫩的脸蛋，嬉笑道，“呵呵，路过，路过~”

　　“滚——”某女怒道。

　　“哼，江湖险恶，我还不是担心千绝哥哥嘛？”某孩插腰大叫。

　　“有我在，怕什么？除非有人想试试我的药！”

　　嗞——

　　某理直气壮的小孩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呱呱呱——

　　一群乌鸦飞过。

　　小竹笋的悲惨日志——

　　某日阳光明媚，春光灿烂。

　　无伤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冲进无邪居，看着在侍弄药草的某人，便亲昵地奔过去，抱住那人的大
　　腿，“千绝哥哥，这地方好漂亮啊~”福叔说的没错，生活并不缺少美味，关键是要有发现美味的眼睛。看来，我找到了一块大陀肉啊！某孩垂涎地想着。

　　还没等那人回答，他却被凄惨地一掌拍飞。

　　无伤灰头土脸地爬起，抬头，只见一个妩媚女子亭亭前来，浅浅地拍拍手，急切地走近冷千绝，执起她的手，“有没有事？疼不疼？有撞到哪了吗？”

　　那种感觉，好像，面前只有那一个人。

　　受伤的应该是我吧！

　　无伤怒了，竟然就这样被华丽丽地拍飞，华丽丽地忽视。

　　他的小身板挤进貌似正进行眼神交流的两人中间，无视那美的动人心魄的人，破口大骂，“你这
　　恶女，妖婆，知不知道照顾幼小啊，别人上街看到可怜的小乞丐还知道施舍几个铜板呢，欺凌弱小算什么……啊——你对我做了什，啊——”

　　某孩表情怪异地痛苦倒地。

　　“你这臭女人，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呵呵，也没什么？这是教育小孩子对姐姐要有礼貌！”美□□雅转身。

　　“倾城，他是我带来的——”

　　某人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无伤眼泪汪汪地瞅着他。

　　“若，你终于肯说话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样？

　　急切的某女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快救他吧。”

　　“没事儿，一点我特制痒痒粉而已，过一个时辰就好~”顾倾城潇洒地摆摆手。

　　“可是，你是不是加了什么，药效看起来不一样？”

　　“啊？”倾城掏掏衣袋，“哎呀，还真是，刚才是我新制的‘死去活来’，拿错了~”

　　“那你还不快把解药给我——啊，哎呀——又来了，疼！”无伤满地打滚。

　　“呵呵，不好意思，小弟弟，我药毒仙子可不是浪得虚名，凡是我新做出的药，中招后，会先痒
　　的你上蹿下跳，再疼得七荤八素，痒痒疼疼，疼疼痒痒，死去活来，三个时辰你就活蹦乱跳啦~”

　　“你——”

　　“而且啊，一般我新做的药，六个月内是不会制解药的，我的若既然要求我救你，那我就勉为其
　　难的去研究最新的解药，哎呀，真烦啊，这可是头一次破了我的例啊，你再等等，一个时辰就
　　好——”

　　“啊？哎呦喂——”无伤面色扭曲，救人还不带这么啰嗦的，本以为迈进了新生活，谁料刚出虎
　　穴又撞进了狼窝。

　　而且，是一只腹黑的狼啊~

　　“倾城，你的死去活来的配方还记得么？”

　　“哎呀，我还真忘了，那怎么办？”某女恍然大悟地挠挠头。

　　“该死的魔女，我小狗子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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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回现实，就是那样和那该死的女人结下梁子。

　　那个惹谁都不能惹她的女人。

　　现在，可千万不能找死——

　　可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就是怕你啊，你可是个男女通吃的家伙。”某孩不怕死的嘟囔。

　　“什么？”顾倾城紧攥地伸出魔爪。

　　“救命啊——”小笋头倏地转身，躲进了门侧宫紫霖的身后。

　　“你——”冷千绝疑惑他竟然在这。

　　“我只是刚才见动静大了，过来看看。”某男不带波澜地回答。

　　“胡说，明明刚才你就和我一起在这儿的。”

　　“抱歉，我先走了。”幽黑的眼，恰似一泓深湖，敛尽了万般颜色。

　　看着那渐渐远离地紫影，无伤焦急大叫，“诶——你怎么就走了，你不讲义气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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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上门，顾倾城好笑地摇摇头，“那家伙，呵呵，越来越有趣了！”

　　“嗯。”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看着闷闷的千绝，她叹息道。

　　“好。”

　　“倾城？”

　　“嗯？什么？”

　　“帮我做一个人皮面具吧。”

　　“你，你不是说你不需要那种东西吗？”

　　“我——”

　　“好，明天给你。”

　　随着门的闭合，冷千绝转过眼，呆呆坐在桌边。

　　灯前的飞蛾继续飞舞，盘旋，回转，忽的，朝着那处光亮，俯冲，变成了绚烂的花火。飞蛾扑
　　火，是义无反顾的绝美，还是自取灭亡的悲哀。

　　灯下，人影越发孤绝。千绝伏在桌案，闭眼，烛泪空留到天明。

　　而对面的阁楼上，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一双温朗的眼，静静地看着，滑过一抹深思。

　　不知不觉，已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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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青浔将易蓉蓉轻轻安顿在石阶上，清淡的声音带着阵阵凛然，“三师伯，不要以为我爹在闭
　　关，就任你为所欲为！”

　　童大年正色道，“师侄啊，你误会了，现在正是我青山派的生死攸关之际，掌门师兄闭关在重要
　　关头，光咏师弟又重伤未愈，不是我不让你进入圣殿，只是，祖训有谕，非本派掌门者不能入
　　内，现在我是我派唯一掌事的长辈，必须恪守师门规矩，请见谅。”

　　“难道就不管我妹妹了吗？”

　　“青浔啊，莫说这圣殿不让进，就算进去，也不清楚这是否有江湖上说的能起死回生，祛除百病
　　的灵药，你进去了，是破坏祖师规矩，是为不孝，就算有妙药，可现在武林中人齐聚青山，虎视
　　眈眈，现在进去，那是弃我派不尊，是为不义啊！”童大年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越发语重心长。

　　“可是，圆慧大师说过，蓉蓉的伤再不治，这眼睛可就废了！”青浔看着安静地昏睡着的小妹，青黑的睫羽在粉嫩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紧皱的眉心，微拢的嘴角，掠过浓浓的担忧。

　　“那不急，我这就发下告示，招募名医为蓉蓉诊治，一定会把她治好。至于进圣殿，这事，等这段风声过了，我们从长计议，可好？”童长老笑得慈眉善目。

　　信目看过将自己围在中间的众人，自己的师兄弟，或嘲讽，或漠然，或沉默，易青浔的嘴角微微
　　抿起，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像是车轧过一般生生的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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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橘黄色衣裳的少女在路边急行，额前溢满了汗珠，也顾不及擦。玉手撑着一根略微修剪的树枝，一步一步，走的坚定而执着。

　　转头，看看渐渐西下的红日，她眼中掠过一阵急迫。

　　回转头，所有的情绪又瞬间隐没。

　　是采薇。

　　在她待在司徒无涯的小院的时候，碰巧听到了丫鬟的闲语。

　　青山秘宝，起死回生，包治百病，活人肉生白骨。

　　那么，它一定能治好公子的病吧。

　　公子，说不定会在那里。

　　而，宫主也许也会去呢。

　　我，要去找他。

　　一定要。

　　公子，等我。

　　不远处，树影下，司徒无涯一身玄衣独独伫立。

　　面无表情的脸无波无澜，无情无绪，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挣扎，摔倒，爬起，踉踉跄跄的
　　女子。

　　在一旁的娇俏丫鬟眼角滑过一丝不忍，悄声上前，恭声道，“少爷，那位姑娘已经走了一天
　　了。”

　　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却又被生生压下。

　　为什么？

　　那么执着？

　　隐藏至深的一抹不矛盾与痛楚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得叫人怀疑是花了眼。

　　“那个人啊——”一句几不可闻的呢喃飘散在空气中，却被呼呼的风打散。

　　远处的人，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