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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舞剑霜雪吹青春 ...

  •   甄蕴被萧灵曜搅了局,心中烦闷,丫鬟们窥得她神色不对,忙说些笑话来纾解,又推顾飒仍装出道学样,摇头晃脑地宣讲“男女大防”,甄蕴看了也忍不住发笑,这才把宝鼎王之类都丢到了一旁。在满园之时,她疲于应对萧灵曜,无暇多思,回府后,静下心细细想了来龙去脉,只觉沉名也大为可疑,举动言词颇有推波助澜坐收渔利之嫌,况且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除非他就是八宝会的幕后主人,此人纵横商海,果然老奸巨滑,不过此次他并未针对,自己也就按下不提,若日后他敢对自家下手,定要将他真实身份透露给萧灵曜,好让他俩狗咬狗。甄蕴当时应下租约,也不过权宜之计,眼下猜疑沉名,更不会去住,也只得暂寄钟家,再从长计议。她本已安心,未料又过了两日,萧灵曜竟登门造访,只说前两日在文府冲撞了甄家小姐,特来赔罪,钟磬夫妇狂喜,几欲烧香还愿,忙不迭去请甄蕴出来相见,甄蕴岂会应许,只推说抱恙在身,怕过了病气,萧灵曜也不强求,留下礼物,又与钟磬说了两句闲话,便就去了。甄蕴恨得牙痒,正是无计可施,忽有人送来信函,打开一看竟是满园租约,上头沉名已盖了印鉴,连中人都已找妥,价钱也极为公道,只等自己签名,便可立时搬过去。甄蕴虽顾忌沉名,对萧灵曜却更是头疼,想自己手头也无机密之事,就算沉名安了眼线也打探不出什么,还是趁早自立门户,至少对不速之客还有个闭门不纳的自由,主意打定,便签好租约,自己留了一份,其余交还来人,又简单告知钟磬夫妇,怕他们阻拦,只说王爷也居中使了力的,倒也所言非虚。钟磬听了“王爷”二字,哪还敢多说,心里却难免嘀咕,回了房,才对妻子道,“这火急火燎的就要搬,不会是怪咱们照顾不周吧?” “饶你平日还是个机灵的!” 甄芬戳他一记,“还没听明白么,‘王爷使了力’,这是要金屋藏娇,怕咱们碍事呢!” 钟磬恍然大悟,却又不解,“那为何前日王爷上门,堂妹还推三阻四不肯相见?”“还不是故意做样儿给咱们看?再说终究是大家小姐,总要矜持些,方能显出娇贵,”甄芬推己及人,只当自己是甄蕴肚里虫,不禁笑逐颜开,“说起咱家这位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有心计的,这才几日,就把王爷给降伏了,你且瞧着吧,日后成了身边人,王府迟早是她做主。”二人放眼望去,直似乌纱霞帔都摆在面前,不由兴奋非常,忙不迭打点了上等的衾枕帐幔等物事,送与甄蕴乔迁之用。
      甄蕴哪会知道他们这些龌龊想头,因满园家具齐全,只需备些日常应用之物,便与丫鬟们忙着收拾,也不忘亲自过府告知老太师,说是租下一处空闲庭院,并不提宝鼎王等人。文老虽觉意外,见她处事决断,颇有大家之风,也深觉欣慰,他知甄蕴只带了俩个丫鬟上京,便从文府拨出七八个丫头仆妇,派到满园做些洒扫粗活,甄蕴自己又从铺中调了一班老实伙计,以供听差跑腿看家护院,倒也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择日便都搬了过去,虽前后院也有几十间屋子,甄蕴却独爱那月满楼,好在天气晴暖,也不怕着了寒气,便在楼中安置下。此楼原是书阁,被她改作起居之所,一层便做书房,二层正中摆下一张大床,顶垂罗帐,入夜推窗,银辉满室,轻风绕梁,只觉唇齿肺腑间都流转着芬芳清新之气,倒有些大隐于市的意味。

      这日文老又讲了一节圣祖遗训,小皇帝也不免有些领会感悟,一老一小对坐而谈,很快便到了下学时辰,小皇帝本要留膳,文老因有约在先,便告罪辞了,匆匆出宫,刚要上车,背后有人召唤,回头见是宝鼎王,两人便立在车旁闲话几句。萧灵曜幼年蒙他授业,也素有情分,况因甄蕴之故,更是比旁人亲热些,便调侃道,“老师神色匆忙,莫非是谁家开了蟠桃会,请您赴宴么?”“王爷又来笑话老臣,”文老也笑,“不过是友人乔迁之喜,凑个闲趣罢了。”甄蕴迁入满园,虽是租住,也算辞旧迎新,少不得暖灶庆贺,便备下家常酒菜,请文老顾飒过府一聚,也是略表感谢之意。萧灵曜心中一动,忙追问,“可是甄家?” 见文老面露惊讶,心下笃定,便笑道,“说来也巧,本王原也中意满园,那日前去相看,正遇上甄家小姐,想甄炽为官家当差,也算是本王的人,定要给几分薄面,也就顺势让了。”文老生怕被人误会甄蕴孟浪,忙道,“那孩子素日规行矩步,因其父远行,还特地来请长辈主意,老臣想她寄居亲戚家,终是不便,这才嘱咐搬了,不想是承了王爷恩典,日后她父亲知道,必也要感念王爷恩德。” 萧灵曜心想若甄蕴也算规行矩步,那天下女子岂不个个贤良淑德?然别人称赞自己的心上人,听了总是高兴,遂笑眯眯地顺杆爬,“本王有些买卖之事,原想细细询问甄炽,无奈他离京未返,今日倒是凑巧,索性腆颜陪老师一同前往,好当面请教他家小姐,也免得擅自拜会失了礼数,老师以为如何?” 其实他也去过满园,可甄蕴避而不见,只打发家丁出来回话,说家中皆是女眷,不便待客,连门也没让进,萧灵曜碰了一鼻子灰,又驳不得她这番道理,也只得悻悻而归,如今赶上老太师这遭,还不趁风使满舵?文老哪会知道他俩之间的曲折,只当宝鼎王句句属实,倒是赞他守礼,便道,“难得王爷器重,这个主,老臣倒还做得起,王爷这就一同去吧。”萧灵曜心中窃喜,便请文老上了王府马车,一路闲话而来。

      却说顾飒自先到了满园,二人闲话,忆及当日船上初遇,甄蕴笑他学艺不精反被生擒,顾飒哪里肯认,只说自己手无寸铁才落了下风,因又说起她的兵器,十分好奇。甄蕴闻言便叫迷思捧了细剑出来,呈与顾飒观赏。但见那剑身无刃,顶端似锥,两尺有半,寒光凛冽,一望便是上佳材质,剑鞘剑柄俱细细雕铸繁复花纹,状似徽记。龙鳞云霞蔚两国,尚武之人甚众,顾飒饶是长于乡野,也识得不少兵器,却是未曾见过此等古怪形状,掂掂倒不甚重,思忖该是为了甄蕴特制的,就手试着砍削几下,竟力不从心别扭异常。甄蕴见他笨拙,不由抿嘴一笑,说一句“我来罢!”,便就探手取过,屏息挺身,皓腕一转,轻灵灵挽个剑花,还未等顾飒叫好,便见她向前一纵,接连刺出三四剑,身形如电,剑光似雪,若是身前有人,只怕早已中招。顾飒未料甄蕴还有此等身手,一旁拍手叫好不迭。甄蕴亦非存心卖弄,略略演示几招,便利落收剑,旋身退回,理了理鬓角,笑道,“你这厢瞧着厉害,却也不过是个虚腔。鲲瞳贵家皆好于此,男儿们多用来练个身手比个意气,我觑得眼热,便也磨了父亲延师相教。只这细剑终非杀器,女儿家又气力有限,兼以我平日疏懒,哪里就能练出绝世本领?唬人罢了。说到底也是贪它时新花巧,正经生死关头,谁又用这个呢?”“论起刀剑之道,我也不懂的,只是你舞得实在好看,”顾飒真心赞叹,“倒叫我想起了书中说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原来便是这个意思。”甄蕴知他素不伪饰,心中更是受用,嘴上却不说什么,只瞟他一眼,似笑非笑,正合了那下两句“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倒叫顾飒不由失神。
      他俩这一番来往,实乃应心之举,殊非男女私情,可落在萧灵曜眼里,却不啻眉来眼去好一场官司!却说他陪了文老前来,因是相熟,也未叫仆从通报,二人信步园中,一路往月满楼而来。园中正是良辰美景,但见芳菲满目,遥思佳人在怀,宜嗔宜喜相依相伴,实乃毕生乐事,夫复何求?他犹在痴人美梦,孰料剑不留情,方转到楼前,就见顾飒正为甄蕴叫好,两人言笑晏晏举止亲密。萧灵曜见状登时妒火大盛,几乎咬碎一口好牙,若非碍着文老太师,只怕当场就要翻脸摔桌,也不禁沉了脸色,只盯着甄蕴一言不发。
      “好俊的本事!”文老见甄蕴身姿翩然,拊掌大笑,“你这妮子,若不是今日碰上,还要藏拙到几时?生女如此,怪道你父无忧了!”
      甄蕴闻言,忙将剑抛与侍女,过来见礼,只笑道,“阿翁又消遣我,小技哪堪雕虫,不过胡乱比画,既入了您法眼,权当蕴蕴彩衣娱亲罢!”打眼却见文老身旁竟是萧灵曜,不禁脸儿一整,收了笑意。
      文老知典,见甄蕴将自己视作至亲,更是高兴,便道,“今日也巧,宫里遇上了王爷,正说起你家办差之事,我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邀了王爷也来吃杯乔迁酒,蕴蕴可莫要怪我反客为主借花献佛啊。”老太师本意是想让甄家与贵戚权臣勤走动些,尤其是宝鼎王这种人物,也好得着些庇护助力,为日后打下根基,只是他一腔好意,又怎猜得到萧灵曜满腹情思?
      “王爷大驾光临,陋室蓬荜生辉,倘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海涵,”甄蕴纵使生厌,也决计不能在文老面前发作,只得换上个虚伪客套的笑容,欠身行了个礼,“便请王爷稍移尊驾,且随民女入席吧。”说罢也不看萧灵曜,回身施施然引路去了。
      萧灵曜被她气得牙痒痒,想前几次相见,她洒脱不拘,径直你我相称,如今却一口一个民女,分明是有意疏远自己,这小妮子好不执拗!可心尖上的人,打不得骂不得更惹不得,也只得闷在心里,想着日后定要与她好生清算,便叫她以百倍温柔慢慢补偿。
      天气晴好,酒席设在楼前,顾飒忙迎上问候,文老便引见给萧灵曜,只说是家中小徒,萧灵曜心生嫌隙,只点了点头,顾飒知他倨傲,也不会放在心上,转头对着甄蕴做个鬼脸,。落座时少不得又是谦让一番,认真论起来,萧灵曜身为摄政王,自当上座,但如今是在甄府做客,当着文老他又怎好托大,只道长者为尊,自己乖乖陪座一旁。甄蕴冷眼相观,心说算你识相,若敢大咧咧坐了首席,看本小姐不给你下个十全大补一泻如注丹才怪!终究是小女儿心性,想着不由偷乐,忙扭头遮掩,见迷思还捧剑侍立一旁,便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行退下,迷思会意,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萧灵曜道,“且慢!”便看了甄蕴笑意吟吟,“适才见小姐妙舞神扬,剑光凌日,实令本王赞叹不已,只可惜惊鸿一瞥,未能得其全貌,不知小姐可否卖本王个薄面,再做一回追风之舞?”他一是不服甄蕴只为顾飒演练,二来却真是目眩神夺念念不忘。其实甄蕴所示,无非鲲瞳常见的细剑招式,盖因她身姿曼妙,体态轻盈,舒卷间似云流霞飞,却是剑音成曲,步步为舞,色不欲迷人而人自迷也。甄蕴恼他视自己如歌姬伶人,随意差遣好不轻薄,却也不便发作,垂眼淡淡道,“民女技艺浅薄,难以收放自如,刀剑无眼,若是伤了王爷,反而不美。”萧灵曜见她面有不豫,方醒道自己孟浪,不好明着赔不是,只得望了文老,笑道,“老师莫怪本王鲁莽,只这兵器稀奇,即便观者,也难免意动呢,”起身取过细剑,“说来久不习剑,竟是一时手痒,今日便偏了小姐的好物,只当活络筋骨罢!”竟是要亲自上阵了。甄蕴闻言眼睛一亮,登时来了兴致,不由身子稍探,只想看他身手如何,是不是一介纨绔败絮其中,却早把怒气忘到了脑后。便见萧灵曜走出丈余,单手提剑掂了一掂,众人皆以为他便要施展,却见他忽然停住,向席中望过来,“独个操练,未免无聊,不如这位小兄弟也来一起,倒可看看我国之宝剑,与这鲲瞳细剑,孰胜一筹?”甄蕴一愣,怕他不怀好意,正待阻拦,可顾飒年少气盛,这时早已回了一个好字,便是应声而起。

      说萧灵曜居心不良,倒也不算冤枉,他一而再再而三看到顾飒与甄蕴两相无猜,早已按捺不住,所谓比剑,不过是想借此羞辱顾飒,让他失了颜面吃了教训,从此知难而退罢了。见顾飒欣然而出,冷冷一哂,叫侍卫取了宝剑来,丢给顾飒,“此剑削金断玉,你只管使出全力罢!”顾飒只觉手中一沉,剑身寒气逼人,终是初生牛犊,只换了双手握紧,摆出一个姿势,还不忘向文老与甄蕴微笑。文老深知萧灵曜底细,顾飒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始终放心不下,便朗声道,“飒儿,难得王爷屈尊与你切磋,你可要虚心求教进退有度,一切点到即止,万勿不分轻重伤了和气!”其实倒是说给萧灵曜听,请他勿要为难顾飒。
      这厢话音方落,萧灵曜身形一动,已向顾飒刺去。顾飒拳脚有些根基,但对剑道却几乎一无所知,见他来势汹汹,不及思索便举剑相迎。萧灵曜以皇子之尊,自幼便得名师指引,也当得起“文武双全”四个字,只可惜虽技高一筹,奈何器不与便,他从未用过细剑,更兼甄蕴之剑乃是为女子定制,手感未免生涩,难以随心驱使,因此上虽唰唰唰连刺三剑,却都被顾飒使力格了开去。然则他触类旁通,只这几个来回,就已领会了力道关窍,便微微一滞,一柄细剑游龙一般卷土重来。顾飒见一团雪似地扑面而来,不禁眼花缭乱,忙挥剑来挡,左一下右一下正是疲于应付,忽觉喉头一凉,却不知何时亮了空门,已被萧灵曜趁虚而入,剑尖抵在颈上,分寸之间便就是桃花满地。
      甄蕴适才也被晃迷了眼,此时定睛一看,不由低呼一声,正待出言阻止,却见萧灵曜望了自己,嘴角一扬,回手收了细剑,抛给侍卫,看也不看顾飒,径自回席落座。他只当自己赢得漂亮,甄蕴定会刮目相看,正待引她夸赞两句,她却先开了口,“可有受伤?”却是对着背后的顾飒。依着萧灵曜的本意,必要让顾飒受些皮肉之苦,可碍不过文老面子,也只得手下留情,如今见甄蕴如此关心,不由生出十分懊恼,恨不得提剑再刺顾飒几个窟窿,方能一解心头之恨。文老见他神色不豫,只当顾飒适才鲁莽,惹恼了这位傲娇王爷,忙道,“经年未得见,王爷的剑术是愈发精进了,连这外邦之剑,都能使得如此浏漓潇洒,委实难得,蕴蕴,你说是也不是?” 甄蕴怎好拗着文老,也只得附和道,“便就鲲瞳,也不是人人使得好的,可见王爷天资过人,”她虽不喜萧灵曜为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聪敏,倒算不上违心之语。萧灵曜听了,这才转嗔为喜,安分吃酒。
      小辈们自是各怀情绪,所幸还有个定海神针文老,他随意用些酒菜,夸了鲲瞳的调味,又引些话头来讲,说说笑笑,倒也不至于尴尬。萧灵曜因打着请教的幌子,便装模作样问了两三个问题,甄蕴也中规中矩地答了,状似一团和气。散席时文老偶然提及一代名伶娉娃,感叹道,“高昂处穿云裂空,低沉处云凝水遏,真称得上清歌绝世,可惜斯人已渺,终成千古绝唱,你们年岁小未逢其时,再也不得见了,”萧灵曜正苦于无法亲近佳人,忙编排已请了娉娃的嫡传弟子玉半花去王府演出,力邀众人过府观赏,他本以为女孩家都爱花团锦簇的热闹,却不料甄蕴仍是婉言推辞,悻悻作罢。
      萧灵曜坐了马车,慢慢走在回府的路上,是时月上中天清辉如霜,他信手打起窗帘,见那月牙纤巧,仿若她一弯浅笑,不由失神,任甄蕴怎般不假辞色,到他心里也都催眠成了爱娇,可转念一想,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与她相见,登时惆怅起来,幽幽叹了口气。地听怎会不懂主人心思,便劝道,“来日方长,王爷也莫要急于一时,甄小姐弱质纤纤,客居于此,总有求人的时候,到时王爷倾力相助,她感念您的恩德,自会投桃报李,又何愁没有机会相熟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灵曜闻言眼睛一亮,却是计上心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舞剑霜雪吹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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