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纵博几度

2、空调

　　姜琰并不期望许麦真的能升班，毕竟高中的学习和初中完全不同。

　　他虽然一直是第一，但并非注意不到其他同学的名次变动。有的同学高一就拼命地学，名列前茅，结果后劲不足，现在名次掉得厉害；反而有的同学，在高二才开始发力，在正确的方法指引下，进步飞速。

　　初中老师会把知识点揉碎了讲，而高中老师总是尽快讲完课本，把重心放在延伸结论和新奇难题。

　　二中这个现象尤其明显，到分班考的时候，数学会考各类初等函数的性质及运用，物理会考动力学综合应用，化学会考重要金属元素的性质。

　　就算放眼整个高中，这些也是较难的知识点。

　　学习节奏这么快，许麦要真能升班，倒也算奇迹了。他的目的只是，让他的弟弟更快进入学习状态，有更多的时间去钻研难点。

　　这二十天，两人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偏偏开学前的这个晚上，出了点意外。

　　许麦咬着笔头，和一道物理选择题干瞪眼。水平面上，一个滑轮两端分别系着滑块和滑板，滑块和滑板表面都粗糙……

　　突然，一滴凉水滴到他头顶，抬头望去，是上方的空调在渗水。

　　空调电源灯熄灭，风口敞开静止，制冷的声音消失，房间里的冷气迅速流失。

　　“空调坏了？”他戳了好几下遥控板，还特意拿起来对准空调，但头顶那块“白砖头”就是毫无反应。

　　渗出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许麦赶紧把书桌清理干净，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许麦，借支红笔。”

　　“哦……好。”

　　许麦摸出一支红笔，拉开门递给他，不动声色地挡住身后漏水的空调。

　　“你挡什么呢？”姜琰看了眼他不太自然的神色，想把他推开进去看。

　　谁料许麦坚定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拦住他，像只二哈似的笑着:“哥，真没挡什么。”

　　姜琰瞥了他一眼:“明天就开学了，收心啊。”

　　见他转身，许麦赶紧关门，给维修师傅发消息，让他明天中午过来修。

　　没有空调的夜漫长无比，凉席就像发烧的竹子，耳边尽是蚊子的嗡嗡声，还多了不知道什么昆虫的鸣叫声。

　　这些虫子晚上不睡觉的吗？！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要么额头，要么手臂就突然一下刺痛。

　　许麦就这样睁眼到天亮，打着哈欠、顶着红疙瘩和姜琰一起去学校。

　　上学期间，他们一日三餐都在食堂或者学校附近解决。

　　“许麦，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姜琰一眼看出他的疲态。

　　“哈——”许麦揉了揉眼睛:“没干什么，就是没睡好。可能做噩梦了吧。”

　　姜琰眉尾一挑:“是吗？什么噩梦，说来听听。”

　　“这个嘛，大概就是，我变成了一块粗糙的滑块，在光滑的滑板上，被另一个粗糙的大滑块追，它还一直说，‘快告诉我，我的动摩擦因数是多少！’”

　　他描述的时候，极力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怪物模样，吸引了不少同学侧目。

　　姜琰嘴角向上扬了点，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学高峰期，加上刚开学，校门附近聚集了不少同学。

　　凭借身高，两人在人群中极为出挑，细细看过去，更是挪不开眼。姜琰平静淡漠、如冰似雪，许麦没心没肺地放声大笑，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快看，那就是姜琰！”

　　“哪儿？哦！我看到了！比照片上还要帅啊！”

　　“上天究竟给他关了哪扇门？”

　　这些话语悉数飘到了许麦耳朵里，他蹭了蹭姜琰的肩:“哥，你人气挺高的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有女朋友了？”

　　姜琰瞪他一眼。许麦视若无睹:“放心，我不会跟姑姑说的。情书我都帮你收几回了，我不信你没有喜欢的人。”

　　姜琰干脆停下，眯起眼睛看他。

　　“怎么不走了？”

　　“你到了。我在说一遍，心思放在学习上。”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麦一看，确实高一新生的楼——立德楼。他耸了耸肩，爬上五楼。

　　刚到拐角，就差点和一个抱着一大堆资料的人撞上。

　　不过为了避免撞上，那人把手里的资料“甩”了出去，白纸飞了一地。

　　“不好意思，我帮你捡。”许麦迅速蹲下身，把纸张收回来。

　　那人也蹲下来捡：“没事没事。”

　　许麦把整理好的一沓纸递给她，才看清，这不就是他的班主任——邬丽君吗？

　　之前在学校公众号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当时只觉得她年轻。现实看来，简直和他差不多大。

　　“邬老师好啊！”他腰微微弯曲，乖顺中带了点少年人的狡黠。

　　今年的学生是邬丽君带的第一届，刚刚拥有自己的办公桌是有点紧张的，搬资料都手忙脚乱的。

　　“你也好啊。你是新生？”

　　“是，是您班上的。”

　　邬丽君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啊，难怪你认得。快去班上吧，和其他同学一起打扫打扫。”

　　“好嘞。”

　　一走到教室门口，灰尘铺天盖地而来，呛得他咳了好几声。

　　“诶同学，你个子高，擦擦窗户？”一个女生把清洗好的帕子递给他。

　　许麦擦好窗户，又帮着一起扫地擦桌，好不容易搞完了，张逸和周康睿这两个懒鬼才到。

　　他们和许麦一样，擦线进的二中。

　　“麦哥，你哥是二中明星吧！那大头照，不少女生聚在那儿看呐！”周康睿勾住他的脖子，也不嫌热。

　　“羡慕啊。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多女生看我的照片啊。”张逸挤出一张哭泣鬼脸。

　　“你啊，八辈子以后也许可能吧。”周康睿毫不留情地怼他。

　　“哈哈哈，其实不用八辈子，这辈子就行，”张逸期待地看着许麦,谁知他不要脸地大嘴一张：“我会P图，好歹都是你的照片。”

　　“许！麦！”

　　还没等他冲过来，刺耳的啸叫声从头顶窜出。广播里传出一个厚实的中年男音：“请各班男生，把旧桌凳搬到一楼，再把新桌凳搬回教室。特别注意，这批桌凳是我们学校最新的，搬的时候注意点。”

　　“哈哈哈，他居然没说注意安全，说注意桌凳！”

　　“就是，哈哈哈……”三人笑作一团。

　　因为动作迅速，下楼的时候畅通无阻。不过，拿着新桌凳上楼的时候，就刚好和下楼的同学撞了个正着。

　　桌凳挤占了大量空间，还得担心不能碰到其他同学，上下都难。

　　好不容易，他们龟速移动到了三楼，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同学又停滞不前。

　　和他们同班的另几位同学，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二中还真是不拿我们普通班的当人看，一楼重点班的，走几步就拿好了。”

　　“以后吃饭也难。等我们挤下去，食堂早没饭了。”

　　“我真服了，前面的人有病啊，是死了吗？！”

　　许麦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瘪了瘪嘴没说话。

　　本来中午他是打算回家等修理师傅的，结果师傅竟然突然没空？！他又要和蚊子斗智斗勇一晚上吗？！

　　算了，昨天一晚没睡，今天肯定可以睡着的。

　　高一晚自习，走读生是九点五十结束，住宿生多上一节，和高三一起放。

　　许麦考虑过上最后一节，然后和他哥一起回家。

　　不过明天再说吧，今天晚上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要撑不住了。

　　但真是奇怪，一回到家，他就精神了？！难道这就是高中生活的魅力？！

　　于是他就一如既往地做积累单词，改错题。做了一会儿，就到厨房挖西瓜吃了。

　　冰凉爽口的沙瓤西瓜下肚，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哼着小曲回到房间，却见里面赫然站着他哥。虽然空调已经不渗水了，但它还是“一动不动”。

　　他哥和他一样拿着遥控板摁来摁去，桌上的手机还显示着和维修师傅的聊天页面，然后问了他句：“什么时候坏的？”

　　“我也不清楚，放学回来，就是这样了。”许麦撒起谎来丝毫不脸红。

　　“王师傅最近有事，不能来修。这两天，你睡我房里。”

　　“啊？我俩睡的时间不一样啊，其实没空调我也睡得着。”

　　“不影响，我十二点左右就睡了，你要熬更晚？”

　　许麦摇头，他是怕打扰到姜琰学习。

　　“好了，我们从小就是一起睡的。怎么，长大了，觉得别扭？”

　　“啊？怎么可能？”许麦庆幸他哥没发现他的小心思，发现了倒是真的尴尬。

　　姜琰拍了拍他的肩：“等会儿要睡了，抱着被子过来就行。如果觉得热，就直接到我房里写作业。”

　　说完他就走。

　　许麦松了口气，把剩下的任务完成后，洗完澡、拿着被子去他哥的房间了。

　　果然，开了空调就是不一样，仿佛每一寸皮肤都重获新生。

　　姜琰也洗完了澡，蓬松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特意挪到一边，躺在床上看书，给许麦留了半边床。

　　许麦蹦上床，舒舒服服地摆成大字型，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手和脚放到了他哥身上。

　　“许麦，不安分就回去睡。”

　　“哦。”他乖乖收回手脚，带上眼罩，盖好被子。

　　“我关灯了。”

　　“嗯。”

　　姜琰一关灯，月光银辉飘洒进来，他正好看到，许麦放在被子外的脚。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有吗？”

　　姜琰也躺下，声音柔缓：“我感觉有，这么长下去，也许可以到两米。”

　　许麦噗嗤一笑：“哈哈，两米？哥，我现在才刚刚一米八。而且，我初中就长过了。我觉得吧，顶天一米九。”

　　繁重的学业压力下，能够这样夜谈的时候不多，姜琰伸手抓了抓空中漂浮的月光，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就像只小狗的许麦。

　　凉风阵阵，姜琰止不住地想白天罗老师留的那道题，在脑海里默默演算，在结果出来之前，意识下坠。

　　一天没睡的许麦早就睡着了，睡着之前，他耳畔只有他哥均匀平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