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纵博几度

3、早恋

　　立德楼上下洋溢着新生的躁动，同学们在楼层间窜上窜下，四楼五楼尤其闹腾。

　　下课铃一响，就像摁下了音乐播放键，鞋底跑过走廊过道的摩擦声，嘻嘻哈哈的谈笑声，随便往一处望去，都能看到稚气未消的笑脸。

　　高一一共二十二个班，二十一班和二十二班是重点班，十一到二十班是实验班，一到十班是普通班。虽然同一层次包含多个班，但安排学生的时候侧重不同。

　　所以老师和同学都对班级间的初始排名心照不宣。

　　二中教学更偏重理科，高二选科的时候，重点班的学生几乎都会选全理，反而是成绩靠后的同学会根据自己特点组合文理科目。

　　因此在二中，班级层次和选科一一对应。

　　许麦所在的八班就是普通班中生源最差的一个班。这里的大多数人，一上课就成了打霜的茄子，一下课就生龙活虎。

　　“这道题还用想吗？”

　　上节数学课，许麦没大听懂陈老师讲的，就在大课间的时候看书上的例题。

　　这个时候，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他人都奔着去食堂了，闷坐在原位的许麦格外显眼。

　　同学袁泽明，也就是之前在楼梯间骂街的那个，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看他：“诶哟，不就解个方程的事儿吗？至于想这么久？”

　　“怎么不至于？总得想明白了。”许麦被他一激，脑子倒转过来了，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袁泽明自觉没趣，大声招呼他在门外的狗腿：“王黎！高二的女排决赛是不是在下周啊？”

　　“是！我之前去看淘汰赛，那腿，那脸，绝！”

　　人还未至声先至，王黎双手插兜漫步进来：“而且！她们的队服都特别的……”

　　两人凑近说了几句，捧腹大笑起来：“好啊，明天我就去看下一场淘汰赛！你也去？”

　　“我就不了吧，比赛的时候有语文课。”王黎摇头，但眼里的期待和遗憾已经溢了出来。

　　“语文课怕啥？一下午不上能少几分？”

　　“也是！去就去，说不定，能有漂亮学姐看上我！”

　　许麦手中的笔早已丢下，他不讨厌学习，也绝对不喜欢学习，更别说让他在一个吵闹的环境思考数学题。

　　教室在五楼有诸多不便，但他发现了一个好处，风景好。

　　靠在走廊上能看到附近烟火味浓的居民楼，坐在窗边能领略校园油得发亮的绿树，特别前几天，他看到一颗树上同时有红、绿、黄三种颜色的叶子。

　　不过惊悚的是，他上课走神往窗户外面看，竟然看到坐在教室里的姜琰了？！

　　高三的立志楼就在立德楼旁边。由于立志楼三楼光线最好，教室最大，所以姜琰所在的二十三班被安排到三楼居中，刚好和隔壁五楼的八班相对。

　　但幸好，他哥学习认真，一般不会看窗外，没发现他。等月考之后，他一定不能再坐窗户旁边了。

　　“哈哈哈……我看到她的时候，以为看到鬼了！这不活活的恐龙吗？！”

　　“说恐龙太保守了，她比恐龙吓人多了。她脸上还化了妆的！”

　　大课间三十分钟都要结束了，袁泽明和王黎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口水横飞。

　　“啧。”许麦的同桌苟祁不耐烦地换了个方向趴。

　　“小苟，化学作业做了没？丽君下节课要检查了哦。”这同桌跟一辈子没睡过觉一样，白天上课眯眯眼，晚自习直接趴在书堆后面，许麦也没见她带过作业回去。

　　“你XX才小狗，”苟祁艰难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认命地躺回去了：“算了，就让丽君制裁我吧。懒得抄了。”

　　“心态真好，不愧是苟姐。”许麦翻开元素周期表，一瞬间就被花花绿绿迷了眼。

　　“滚！倒数第一别打扰哀家睡觉。”

　　“叮铃铃……”邬丽君一身黑白职业装，踩着“恨天高”走进教室。

　　严肃凝固在她本来俏皮的脸上，她把课本一甩，双手撑在讲桌上，无声地扫过每个人的脸。

　　同学们纷纷缩头，恨不得把头埋进平时翻都懒得翻的课本里。

　　一片诡异的安静过后，邬丽君叹了口气，神色恢复如常，掰了截粉笔拿在手里：“好了，先把这段口诀抄在课本第一页。”

　　话音一落，教室又活了过来，拔笔帽、翻书的声音爆发，但少了谈笑的窃窃私语，因为这应该是邬丽君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生气。

　　“抄完了之后，就把昨天布置的作业摆出来，然后自己把口诀大声读几遍。”

　　很快，课堂就充斥了朗诵口诀的声音，里面夹杂了许麦幸灾乐祸的声音：“诶呀呀，这叫什么，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小苟，别怪哥不救你。”

　　“我靠！”

　　幸好邬丽君从另一边开始检查，还有机会补救。

　　“快快快！”苟祁急切地伸手拍许麦：“快把你的给我！”

　　“啧。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许麦摆头靠近她，把手掌放到耳边。

　　“靠！好了，麦哥，麦哥！”

　　许麦终于听清了，把作业递给她：“别全抄，选择题错几道啊。”

　　苟祁手上的笔动如风火轮：“切，避开你的答案没准就对了。”

　　千钧一发，苟祁刚好停笔，邬丽君就走到他们这桌。

　　她先看了看苟祁的，瞟了一眼就放下了。但是拿起许麦那份就放不下了，这许麦平时看着挺认真的，怎么就没对几个呢？

　　等等，这个错字……

　　她再度拿起苟祁那份，把两份放到一起。

　　恰在此时，其他同学的嘴皮子停下，教室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许麦苟祁对视一眼，默契无声张嘴：“靠。”

　　“来同学们，你们来说说，这个字是什么？”邬丽君把他们的作业带上讲桌，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铭”。

　　“铭！”有几个嘴欠的大声附和。

　　“许麦，苟祁，你们说，这是什么？”

　　两人自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铭。”

　　“你们把元素周期表翻开，找一找，这个元素是第几周期，哪一族的？”她说话的时候，和平常提问一模一样。

　　两人便真的开始在表里找，可是把所有元素都看了一遍，愣是没找到。

　　不知从何处传出几声笑声，后桌的周康睿戳了戳许麦：“是‘铬’！你们写错了。”

　　“周康睿，你很喜欢帮助同学嘛。站起来，把刚才的口诀复述一遍。”几乎就在一瞬间，她转身把黑板上的口诀擦掉，周康睿甚至没来得及把第一句看完。

　　“昨天的选择题，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第一道题也能错？”

　　无人说话，就连一下翻书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好了，都坐下。等会儿你俩来办公室领作业。开始上课。”

　　两人垂头丧气地站在邬丽君的办公桌前。邬丽君扫了扫身材健硕的两人，沉声开口：“你们谁抄的谁的？”

　　“我抄的他的。”苟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昨天布置的作业不多，为什么要抄。”

　　“我……忘了有这个作业了。”

　　邬丽君一口茶水堵在嗓子眼里，她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姑娘说谎了。

　　“那，说明你上节课还掌握的不错。竟然在抄的时候，把许麦的答案改对了不少。不过，你怎么会把‘铭’当成元素呢？”

　　她接着说：“许麦啊，上节课是有哪里听不懂？怎么会错这么多？”

　　许麦诚实地把不懂的地方说了出来。然后邬丽君给他拿了几张习题，这上面都是计算题，下去多练练，后面学着才会轻松点。

　　“好，谢谢邬老师。”

　　“不谢，不谢，”她拍了拍两人的肩：“高中的学习不像初中，难点一个接着一个，不能说，这段时间我休息，等过段时间再学，后面会跟不上的。要注重积累，每一次作业都要认真对待……”

　　这边邬丽君还在说着，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报告。”

　　清冷的男声，这不是他哥是谁？靠，高中第一次被叫进办公室，就让他哥碰见了？！

　　姜琰径直朝邬丽君走去，看到她在说话，就安静地等在旁边。

　　许麦根本不敢让视线飘离地面，可他的余光里，他哥在看他。

　　一时说得入神的邬丽君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姜琰：“哦你来了，稍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复印的卷子：“拿去吧，记得改一下最后一个选择题的数据，那个拐点出现在4分钟，不是5分钟。”

　　“好，我记住了，谢谢老师。”

　　还有半分钟就要上课，姜琰没再分眼神给许麦，快步回教室。

　　“好了，你们也快回去上课。这样的事情不要出现第二次。”

　　八班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并不安静，甚至会听见刺耳的话、恶心的事，于是他还是回家自习。

　　正当他往单词本上加单词，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传来，他哥回来了。

　　姜琰换鞋后径直敲了许麦的门：“许麦，开门。”

　　“来了。”

　　他瘫坐到许麦床上，姿态放松：“今天怎么回事？早恋被抓了？”

　　“不是，那是我同桌，她抄我作业被抓了。”

　　“真的？”姜琰眼里带着审视意味：“你要谈恋爱，我不反对也不支持。只要不影响学习就好。”

　　“哈哈，哥，我这学习还需要被影响吗？”

　　“你还好意思说。说实话，平时真的认真学了吗？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说起这个，许麦就不服气了。他撩起上衣，指着自己前段时间才微微显现的腹肌：“我以这四块腹肌发誓，我绝对认真了！如果没认真，那就让我这辈子都练不出八块腹肌！”

　　姜琰无语偏头：“行，我信你。”

　　“唉，你们这些成绩好的，怎么会理解差生的苦。你们吃什么长大的啊？”

　　“许麦，我们好像……吃的一模一样。”姜琰淡淡地说。

　　“哥！”

　　姜琰躺够了起身：“许麦，青春期欣赏异性是正常的，不要发觉了某个异性的美好品质就觉得那是喜欢。更不要……”

　　“不是，哥，我真没谈恋爱。那女生和我真的只是同桌。”许麦惊得瞪大眼睛，百口莫辩。

　　“我相信你。只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说清楚。就算确定喜欢上了某个女生，也不要急着表白，有时候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双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