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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丫鬟(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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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5)
姜姜进帘内,徐慕白已经坐在床侧边缘,也不知他怎么起身的。
她回头扫了眼木架,上面挂着公子的外衣,伸手拿起来。
服侍人穿衣并不是什么难活。
虽然之前没服侍过,但看也看会了。
冬青总说五公子挑剔,姜姜却不觉得。
除了早起和不出门这两点,他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他还从不骂人。连她爹气急了,都会骂学徒两句呢。
姜姜蹲下身,学着冬青的方式给徐慕白套上外裤,水到渠成地,手从他膝盖往下的小腿捋了一遍。
小腿平直顺滑,没有任何突出感。没有断裂过,或者断裂后愈合好了?
那就不是骨头的问题,而是筋脉?
哪里筋脉的问题会让双腿不能行走,姜姜边帮穿衣边心想。
徐慕白双腿没有知觉,不代表他没眼睛,将姜姜的动作尽收眼底。
服侍完穿衣,姜姜学着冬青勾起两侧纱帐,推徐慕白出来。
“推我出去逛逛。”徐慕白吩咐。
姜姜依言,推轮椅至门槛前。
之前都是冬青站在轮椅前,怕轮椅下滑,先蹲下来抬起轮椅两只轮子出来,再回到轮椅后抬起另外两只。
“公子腿脚不便,为何去除门槛?”姜姜一早就想问了。
“人人都是如此行走,只因我不便,便要去除么?”
“可这是公子的园子,门本就是为了通行,不方便公子,又有什么意义?”
“说得好!”率迟从外面拎着往后勾着两壶酒踏步走来,他进房将两壶酒放在桌面,又回头来,看了看这门槛,“我这日日东奔西跑的,竟然没注意这些。早该砍了它。等着。”
说着,他走出去,没过一会儿拎着把斧头走过来,对姜姜说:“后退两步。”
姜姜推着徐慕白往后。
率迟手起斧落,砍在门槛上,哐哧哐哧声把后面冬青和秋燕吓得够呛。
三下五除二,他把门槛削得干干净净,砍下的木头直接扔在一边:“行了。”
姜姜推过去,因还有一小部分凸起而颠簸,但整体好走多了,真是奇怪,五公子这双腿都废四五年了,竟然都没人想过让他的轮椅行走得更舒适些么?
既然腿暂时不能行走,自然要有便于不能行走的路啊。
还是,五公子仍然想的是自己会好起来?反而没有做出处理?
“行,你们先走,我再磨平。”率迟蹲下刮门槛上残留的木片。
推出来,前方是三层台阶。侧面有个坡度可以推徐慕白下来,只不过需要推动轮椅转身。
率护卫铲完门槛,见姜姜站着不动,走到他身侧也看着他台阶:“也要处理?”
姜姜想了想点头。
为什么明明是五公子的园子却需要五公子绕路呢?
率护卫说做就去做,当去院外借了把铁锹和两个大笼子,从院子外围开始铲土。只见他迅速铲完两大框土,挑过来,一股脑倒在台阶上,随后再用一双大脚踩实。
身后的冬青跟上来弯腰轻声:“公子……”
用这些土堆填了台阶,又砍平了门槛,这在外人眼里像什么样子?
徐慕白伸出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率护卫踩实了土,做了个请的姿势:“试试。”
以往徐慕白要么绕道下来,要么需要率迟连人带衣台下台阶,这会儿姜姜轻轻地扶住他往前推。
坡还是有些翘,轮椅一接触立刻有滚下去的趋势,姜姜不由得小跑跟上,紧紧用力拉回椅背 ,但因为下滑趋势快,还是人跟着轮椅往前冲出了一段路。
好惊险!
连徐慕白都握紧了扶手。
率护双腿分开站在旁边,早就预备万一真出事飞身去接着,这会儿没出事,反倒叉腰哈哈大笑。
冬青连忙跟上来,紧张万分:“公子你没事吧?公子还是别让她推你了,她不懂礼数……”
徐慕白眼神冷淡地制止她说话:“你们就守在这,不用跟过来。”
说完他自己摇动轮椅往前,到那棵槐树面前停下。
这棵槐树经姜姜照料十几日,倒未见什么气色,跟之前差不多。风刮过落叶吹往徐慕白身前,他捏住一片,仔细瞧叶片上干褐的虫洞,叶背部有细细的丝和红褐色斑点。
“这就是虫害?”
“是。得把病叶都剪掉,不然会传染。”
徐慕白还是第一次多少:“还剩多少?”
“还有一大半。”姜姜仰头。
“既然如此,你现在剪吧。我这没什么事。”
姜姜低头看他,随即点头:“好。”
说完她走回房内端出爬架和装树叶的小篮子,外加一把剪刀爬上去,一步步踩着扶梯上去。
徐慕白抬头,看她一片一片剪着树叶。
率迟走过来,一只手按住徐慕白的肩膀:“这小丫鬟挺活泼,还喜欢爬树。”
活泼?徐慕白摇头,不,他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姜姜很呆。
简直呆头呆脑的呆,居然真会舍下公子去剪树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也不多心。
一下午,姜姜把这棵树剪掉了一大半,光秃秃的。
晚上用过善后,徐慕白端详挂在墙壁上的老树昏鸦水墨图。
趁着姜姜端用过的膳食离开。
冬青立刻跪在地上,面露痛心:“公子,这个姜姜行事大胆,不懂礼数。就如同今天之事,万一她把公子伤到了,那可真是十条命都赔不起的。把公子交给她,奴婢真是一万个不放心,还是让秋燕伺候公子吧。”
秋燕跪在冬青身侧,双手垫在地面重重磕头,小小年纪喊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奴婢秋燕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公子,不负所托。”
徐慕白回头视线轮流扫过她们两个,落到冬青发髻上的燕雀银珠发钗上。
“冬青,这个发钗是何人送给你的?”
冬青道:“是奴婢自己买的。”
她虽回复如常,却总觉得如芒在刺。徐慕白那双淡灰眸子似要穿透一切似的,偏偏问到这个。
可又觉得不可能,公子日日待在房里必然不知道自己跟秋燕那些事。
秋燕也回头看了看冬青,这发钗是厨房的小李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花了不少银子。就在一刻钟前,她咬牙拿出这支发钗送给冬青,让她在公子面前美言。
徐慕白转轮椅到摆架前,拿起一座木刻的含笑棕弥勒佛像,于手中把玩:“这么多年,你日日偷懒,从未把木雕擦干净,你知道为何我从不生你的气吗?”
冬青倏地一僵。
“……奴婢未知。”
“因为你对我并不重要。所以犯不着生气。把那只发钗还给秋燕吧。”徐慕白放回摆件,推轮椅向前。
“……”冬青这会儿才抬头,直定定地盯着徐慕白的背。
脑海中雷电劈过般。
之前她所有事,公子都看在眼里么?
两个人出去,秋燕立马勾她胳膊:“冬青姐姐,我那事怎么办呀?总不能让姜姜真的当了公子的贴身丫鬟吧。”
冬青不耐烦地甩开:“我怎么知道?”
平日里公子不言不语,只是看书看树,所以她心想,他是因双腿受伤而自恨,凡事不争,内心萎靡。谁知他今日突然露出一种冷感,这种冷感不是与世无争的冷感,而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冷感。
而且……公子是从何处得知发钗的事情 ?
他不可能得知啊。
猛地,她想起来,对了。一定是因为率迟回来了。
率迟听到了她们的悄悄话报告给了五公子,五公子这才知道。
冬青松了口气。
秋燕还在拉扯她:“冬青姐姐。”
冬青今日已经惹公子不快了,虽然她要走,但主子毕竟是主子,日后传出来犯上的名头是自己,故而这会儿她已经不打算帮秋燕了,摘下发钗递给她,她冷笑一声:“谁让你没姜姜好看呢。”
秋燕愣住。
这段期间,秋燕和姜姜都没彻底贴身服侍公子,冬青在五公子身边看得很清楚,姜姜除了侍弄那棵树,接触公子的时间完全没有秋燕多,可他却偏偏看选择了姜姜。
还能为什么。
“秋燕,你与其求我,不如怨你娘没把你生得好看些。”她嘲讽地说完,径自离开。
有时人说的话完全是自己内心的写照。冬青便是一直埋怨自己长得不够好看,否则当初六公子为何选了香兰,而没有选她,而她在五公子这里待了两年,马上就要十八了。
冬青回到屋内,坐在铜镜前,她仔细瞅了自己容颜,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拧开胭脂盒往脸上抹了抹,再抹匀头发,收拾妥当出去。
六公子这几日日日都外出,总是在晚膳后回来,故而她每次都在这个时分出来,在大厅帮忙准备寿宴,以求能够遇见六公子。
六公子是府内最风流的公子。
风流到怎么说呢,每回送到他身侧的丫鬟,好看的他会留下,不好看的便会让管事带回去,这么长年累月下来,他那园子有十多个丫鬟,日日他都在里面跟着这些通房捉迷藏、行酒令,寻欢作乐。
可六公子对这些通房丫鬟极好,吃穿用度一律大方,有赏赐也都分给她们,就说香兰当了六公子通房后,就让她那里两个哥哥成了县衙里的捕快。那香兰的瘌痢头大哥前几年曾去冬青家里提过亲,被冬青拒绝。
之前听刘管事说,香兰还在六公子吹耳旁风,想把冬青嫁给她大哥,幸亏六公子还没放在心上,冬青听了心惊,这才早做打算,想运作至七公子那。
可七公子刚刚成年,想去的丫鬟多了,她又比七公子大好几岁……
正想着,冬青眼尖,见到六公子从大门口进来,她连忙抱住一个瓷瓶,托起瓷瓶略微遮挡住自己的脸,精准地按照之前预定的方向撞向六公子。
等撞完后,她挪开瓷瓶一看,仿佛是因为瓷瓶挡住了视线才没注意到,连忙下跪:“奴婢该死,让六公子受惊。"
说罢,她像是害怕似的,微微抬头,盈盈睁眼望他,又受惊似地低下头。
六公子喝了些酒回来,皱了皱眉:“你有些眼熟。叫什么名字?”
“奴婢冬青。”
“冬青?哪个院子的?”
冬青听六公子居然问自己,以为这次居然成功了,紧张地捻紧手帕:“五公子院子的。”
她跪在地上以为六公子还会说什么,可很快,五公子的鞋履径自从她面前走过了。
到了后院,六公子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刚刚那个丫鬟……”
“公子看上了?”身侧扶着他的小厮连忙问。
六公子赶紧挥了挥手:“她说她哪个公子院子的?”
“五公子。”
“五公子……”六公子酒醒一般,扭头看向小厮,猛地笑起来,“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她是我五哥院子的!我都差点把我五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