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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历磨难明珠拭旧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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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嫦熹赞叹的看着这件衣裙,就要脱衣服试。
风楼苍白的脸立马红了,他急忙背过身,手不停的颤抖。
嫦熹暗暗松了一口气。
“哈哈,唐裹儿你挠我痒痒肉了!”嫦熹乐的直笑,两姑娘打打闹闹的。
风楼只觉得等待的时候十分煎熬。他心里有一点点痒,叫嚣着让他回头看看。
可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他闭上眼睛,指甲插进肉里,到底叫他按捺住那些念头。
“真好看啊!”唐裹儿恭维道,她扯着风楼走过去,“你快看看小姐,全上京没有一个贵女比得上姑娘的美貌。”
风楼猝不及防的对上她天真的眼眸,她就像山里长着的兰花,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就算穿着一身红裙,也是清泠泠如新叶露珠上倒映着的朝霞,鲜艳无暇。
他羞窘的垂下眼睛。
“蜜饯儿,你快喝鸡汤啊,呆会凉了就不好喝了。”嫦熹急忙跑过去把碗放在他嘴边。
他只得就着喝了。
“姑娘,这几天我们不要出去了好不好?”唐裹儿心里酸涩,如今宫里的心意他们都看出来了,姑娘出去可能会被伤着。
嫦熹懵懂的点点头,两个啾啾上的蝴蝶一颤一颤的。
“那什么时候出去玩呢?我好久没见到大橘子了,不知道它有没有好好吃饭,多多喝水。”她皱着脸,像第一次在凡间沾染烦恼的小仙子。
唐裹儿被逗的一笑,“那狸奴精的快成妖了,估计是扑鸟儿玩去了,等它来了姑娘就知道,那身上的肉可是少不了一斤。”
又想了想,太子这次婚事仿佛来的十分急切,按理说一国储君纳妃必得三媒六礼,流程走上个一年半载的——
然自姑娘病重以来,这消息就大范围流传,有鼻子有眼的,圣人也没有禁止,多半是真的了。
“这半月都不能出去。”
那估计太子大婚就在这下半月了,嫦熹眯了眯眼睛。
院外传来敲门声。
蜜饯儿连忙出去,外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他提着灯笼问道,“是哪个宫的?这么晚了姑娘都歇下来。若无事明儿再来吧。”
“太子殿下有令,给姑娘送些东西。”门外人大抵因着是夜晚的差事,又吃了闭门羹,心里有气,把门拍的啪啪作响。
唐裹儿在门口探身,她耳尖听到只字片语,对着同样撑着脑袋的嫦熹说,“好像是太子殿下。”
她知道姑娘一直想着太子。
谁知自家姑娘耷拉着头,像极了那只橘猫一番翻滚起飞却没抓到鸟的样子。
“姑娘不去看看吗?”
嫦熹往后一躺,陷入软软的被子里,她摇摇头,嘴角轻轻勾起。
不知他是训狗还是熬鹰,但以前痴傻的时候不知事,她嫦熹可不能和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有半分沾染。
风楼提着盒子进来,对上唐裹儿询问的眼神,“东宫内侍给我这个篮子,只说是太子给姑娘的。”
唐裹儿只追问,“…还有其他的吗?太子有带话吗…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风楼知道她的意思,只艰涩的摇头。
一只手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糕点,“是云片酥,还有荷花酥!”阿嫦凑过去,看见那个侍从张望的眼神,她垂起眼帘,高兴的拿着一个放嘴里,眯着眼睛。
唐裹儿却想起她们这些年受的冷遇。
虽然国朝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当真,一个痴傻之人能当上太子妃吗?
所以主仆三人在宫里的日子也只是不好不坏,被宫里的主子们共同漠视着。
只有在宴席上,皇家和氏族朝臣们默契的将姑娘当做一颗棋子,给百姓和武将士兵们在明面上表演君臣之谊的棋子。
看,为国尽忠的靖安侯孤女被皇家照顾的多么妥当!
士族也说,虽然翁主张扬跋扈,不知礼仪,不通诗书,不晓廉耻,但看在她身世可怜的份上,也不得不照拂。
席上人都在演戏,席下人都在看戏。
以前只盼着,或许等东宫来迎太子妃那日,自己姑娘好歹有人照看有人撑腰,再不用去面对那些恶意和排挤了!
然而如今的唐裹儿也知道,皇后和太子大抵是想毁掉婚约,皇帝陛下也是默许。
从前太子几乎每日都要来探望姑娘,带着搜寻来的小吃和小物件,什么珍珠穿成的小人,绢花小猫小狗的,就是寻常吃食,也是新奇讨巧。
绝不会是荷花酥栗子糕一类果子房给不受宠妃嫔的常例。
唐裹儿难得有些焦躁,太子就要另娶,她家姑娘要怎么办呢?夫人,你为何要丢下可怜的姑娘去的那般早啊。
她浑身发抖,脑子里纷纷扰扰,一会儿是小时候姑娘纵马飞驰的红衣飒飒,一会儿是姑娘坠马醒来后的天旋地转,一会儿是夫人油尽灯枯时的不甘和悲怆,一会儿又是这些年受到的屈辱和嘲讽,和姑娘由灵动变为淳澈如初生的眼睛。
姑娘囫囵睡着了,唐裹儿哄着她除了外衣,给她脱了鞋,自己也歪到左边小床上守夜。
良久,她睡得模模糊糊,只听得姑娘好似梦魇,喊了几句阿娘。
…
嫦熹坐在花架子下愣神。
天上微微下雨,她反倒把头仰起来,享受这种被雨水温柔抚脸的感觉。
沾衣欲湿杏花雨,春天的雨果然带着花的香味。
今天蜜饯儿去四司领月钱,去了一早上,却鼻青脸肿瘸着腿回来了,唐裹儿虽然没说话,但自己知道她哭了。
自己真是个不中用的妹妹,连自己的哥哥姐姐都护不住啊,嫦熹有些愤懑,趁他俩出去之后一个人跑出来了。
置于那些侍卫?一个个的不上心,反正阿嫦出去时没见人影。
戳了一会土,听得远处好像是皇太子仪仗过来了,内侍们来清人。宫人们低头跪下,像极了一抹无声幽魂。
嫦熹心里烦躁,但她也不想随便跑出去,曾经她到处乱跑被皇后娘娘罚手板子,她不敢了。
等仪仗过去了,她抖一抖身上的花瓣落叶,继续蹲着伸伸懒腰。
“殿下,在这里。”有人大喊,然后眼前的花枝就被拂开。
玄衣银冠的太子周见深立在眼前。
嫦熹缩着身子,鸵鸟一样闭着眼睛。不知怎地,她好些天都没有想起他,也不再盼着他来找自己玩了。
这也许就是唐裹儿说的长大了吧!
“为什么不去学宫?”他问道,又皱眉,“蹲在这里像什么话!”
嫦熹习惯性的扯出一抹笑,听到学宫嘴角的笑又卡住,她低头期期艾艾,两个手互相捏着。
“学究们不喜欢我,同窗们也欺负我…我不想去。”在这深宫,她是人尽皆知的傻瓜,夫子们看见她就皱眉叹气,学子们只会眼神怪异的嘲笑自己。
她看的懂的,她也是真的伤心的。
太子挥退侍从,蹲下去摸着她的头,良久,“别怕,我会娶你的。阿嫦,以后他们再不敢欺负你了。”
他的手好像很温柔,又好像很疏离,时近时远,飘忽不定,阿嫦的心揪起来,十分难受。
她皱皱眉,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那唐姑娘呢?
忽然浑身发冷,心尖的疼痛顺着血液聚集到手指尖。阿嫦推走太子一直抚摸自己脸庞的手,忽然心念一起,盯着自己指尖看的好奇。
刚才倏忽出现的念头也不见影了。
“怎么了?”见深问道。
阿嫦不答,只站起来往回走,唐裹儿要回来了,如果知道自己偷跑出来她会生气的。
而且她不想跟太子说话,他以前只说过所有的花都要送给阿嫦,可是他忘了。
让阿嫦被人笑话!
哼,阿嫦可讨厌他了。等回到唐裹儿说的家里面,就把门死死关住,让太子永远都不能进来,笑话她的人也都不能进来。
他都要娶唐姑娘了,又来说娶阿嫦,清华宫张娘娘说,这种负心汉打死都不为过呢!
而且阿嫦爹爹是大将军,娘亲是小将军,阿嫦也要做个将军,可不能被这种坏人坏了名声。
哼,外边那些人只说阿嫦坏了太子名声,明明是坏太子坏了好阿嫦的名声。
“我才不要嫁人。”她大喊,往前奔跑。她想看看外边的天空,和其他小孩一起滚泥堆。
希望就像东宫伴读说的那样,太子大婚后阿嫦就能出宫吧。
哼着歌走到浮光池,她被水里的锦鲤晃了眼,取下腰间系着的蝴蝶锦缎荷包取出吃剩的糕点,搓成沫子洒进湖里。
唐裹儿说,这是先帝为其皇后修的池子,里边种满了在江南求的重瓣莲花。
“希望太子以后也能对姑娘这般好。”那时她满眼期盼。
阿嫦蹲下来,在湖面上照镜儿撇嘴,甚么池子,等阿嫦出宫了修他个十个八个,才不要等别人。然后偷偷趁鱼蜂涌吃东西的时候摸了摸,滑溜溜的。
嗯,鱼儿倒是又肥又大,看着喜庆,好似那种画上的胖娃娃抱着的胖头鱼。
阿嫦玩得开心,嘴上却在肖想那锦鲤的滋味,麻辣鱼头不知口感如何,看这体型不知肉质是不是有些老。
蠢鱼不知道竟敢有人惦记它们这皇家锦鲤的身体,还悠哉悠哉摇头摆尾。
“阿嫦翁主…”有声音轻轻喊。
她抬起头,一个青衣姑娘站在桥头招手,身后跟着宫婢内侍。
阿嫦噔噔噔跑过去,原来是唐姑娘?
宫婢们请安问礼,唐姑娘身后的两个侍女草草敷衍了几下。
阿嫦谨记唐裹儿的嘱咐,离了唐姑娘五步之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个唐姑娘。
她浑身金装玉裹,配上柳眉樱唇,活脱脱就是一副仕女图,说话也不紧不慢,从来没有什么锋芒,学宫里的学子都喜欢她。
连太子也喜欢和她讨论诗书。
可阿嫦却害怕她。
唐姑娘每个步子都像量过一般,笑起来的眼神一模一样,就连头上的簪花和一步一摇的珠链,都像被她使了法术一样没有出过一点差错。
阿嫦觉得她就像框框条条的女则女戒成了精,没有一点活人气。
时常偷偷去看唐姑娘的影子,好在她影子还在。
但她也察觉到,唐姑娘更不喜自己,那她为什么还招自个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