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被许律师硬控了》无尽夏的影子

23、飘雪在夜里停下时，高空里仍旧绽放着烟花

　　卢卡斯住在学校附近的一幢小洋楼里，院子的门上挂着个小风铃，这是卢卡斯去世的夫人挂上的。
　　听到风铃的声音，从屋子里奔出来一团白色的东西，迎面就扑向他，宋楠措手不及，直接被扑倒在地，也幸好院子里大片草地。
　　白色的阿拉斯加半个人高，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这么热情，直挺挺压在他身上，给宋楠沉得够呛。
　　他双手抱了抱它，坐了起来，这大家伙就更热情地舔他的脸，吭哧吭哧的，不时发出“呜呜”声，跟撒娇似的，宋楠哭笑不得。
　　“萨米尔。”
　　宋楠笑开来，他捧着小姑娘的脸搓了搓，呼噜几下，这才凑过去跟它碰了碰鼻子，萨米尔喜欢这么被人哄着。
　　一月份的F国比Y国暖和太多了，宋楠就在外面套了一件驼色大衣，身上这一会儿就粘上了白色的毛。
　　“噢，萨米尔！Come here！”
　　卢卡斯是标准的F国人长相，黄棕色的自然卷，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浅褐色的眸子里同样是笑意，脸胖胖的，有几分像弥勒佛，他一只手拿着萨米尔的餐盘，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将盛满狗粮的餐盘放在地上，起身时有些费劲。
　　听到主人的召唤，阿拉斯加终于“汪汪”两声放开他，奔着自己的午餐跑过去。
　　宋楠撑着地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大衣,这才将地上的纸袋子捡了起来往他走去。
　　“Professor，我包了点饺子，你最喜欢的白菜猪肉馅。”
　　“Really？”
　　卢卡斯睁大眼睛，淡褐色的眸子发亮，他摊开双手，在他走近时将那个袋子接了过来，看着里面放着两个塑料饭盒都装得满满的，老教授满意了，“噢，我爱饺子。我可以蘸着我的草莓酱一起吃吗？”
　　宋楠眼皮一跳，总是被他这些奇奇怪怪的吃法震撼到，嘴角一抽，还是不敢恭维：“Sure, if you like.”
　　上一次蘸的还是蓝莓酱。
　　卢卡斯很欣慰这次没有受到强烈制止，抬手比了个大拇指，笑得更明朗：“Perfect.”
　　宋楠也笑了一声，转而蹲下身去撸萨米尔的头，低声凑到小狗耳朵边蛐蛐：“这其实是很魔鬼料理的吃法。”
　　小姑娘用脑袋拱了拱他，温顺地撒娇：“汪汪”
　　宋楠眼睛眯了眯：“Pretty puppy！”
　　从小洋楼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往出租屋的方向，一路上都是掉光叶子的梧桐树，光秃秃的一片，显出萧瑟。
　　破旧的出租屋没有电梯，宋楠双手放进大衣口袋，慢腾腾地往楼上走，生锈的栏杆上一片斑驳，靠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儿，闻起来像是血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伸出一只手带着脖子上的围巾捂住鼻子，垂着头安静地往上走。
　　五楼住了六个人，全是留学生，不过宋楠最近这几天都没怎么见过，大概是回去过年了。
　　哦。
　　宋楠摸出钥匙，捏着上面的冰凉，又逐渐捂热。
　　今天是除夕。
　　窄小的出租屋内东西不多，但挺干净，细细整理过后，整洁当中视觉感也没那么逼仄。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饭盒走到窗边的桌子边，上面放着一个小锅，出租屋里没有厨房，宋楠就只买了一个小锅，在家的时候就随便煮点泡面、粥之类。
　　打开窗，让锅里的热气随着过路的风散了出去。
　　不远处的天际划过一架飞机，在云层中忽隐忽现，看起来慢腾腾的，好似随着凝结的冷空气定格，今日这天也暗得更慢了。
　　锅里烧着汩汩的热气，沸腾间滚着翻身的饺子，然后在筷子的试探中浮了起来。
　　F国的除夕夜晚了好几个小时。
　　宋楠拿着手机回复了几句祝福，翻了几遍也没有想看到的，索性就不回了。
　　从书架上拿出那本全英文的《杀死一只知更鸟》，沿着厚厚的封面割开，里面是一张拇指大小的储存卡。
　　藏得隐蔽，他也是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摸出来的。
　　后来修杰又联系过他一次，娜莎那边始终没有人来取她的骨灰，他就将两人的骨灰一起放到了那家教堂，后来再去看的时候，神父说，已经有人取走了。
　　他没有再去查那个人是谁。
　　宋楠跟他道了谢，想了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一声谢。
　　储存卡里装着一个账本和几个视频，宋楠不知道娜莎一个女孩子是如何拿到这些东西的，但这几份证据却足够马特要她的命，所以对方才亲自去找。
　　“嘟嘟”
　　手机上弹出了新消息，却不是其他聊天软件，而是信息。
　　只有一个人才会用信息给他发消息。
　　宋楠垂眸，嘴边带了点笑意。
　　X：除夕快乐。晚饭吃了什么？
　　除夕夜里，好像除了冷，没什么其他感觉了。
　　宋楠坐在书桌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但就是不回。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他还是不怎么认同那什么破五年，但，许珩似乎过于担心，宋楠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他摁灭屏幕，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抛到床上，戴上耳机开始敲论文。
　　他想提前毕业了。
　　楼底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驾驶座上的人拿着手机打字，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许珩降下车窗抬头往上看去，五楼某个位置还亮着灯。
　　他靠在座椅上，始终看向那里。
　　最近陈文建议他暂时停止这样的举动，许珩答应了，但依旧不太想宋楠一个人过年。
　　“这是最后一次。”他谨遵医嘱，“我就过去陪他过一次除夕。”
　　说是陪，可只有他知道他在陪他。
　　陈文还是那副笑笑不说话的样子，有时候连许珩都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身后停了一辆车，车灯闪了闪，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许珩没注意，直到对方走过来叫了一声“许律师”。
　　许珩这才想起看时间。
　　晚上八点多。
　　已经晚了。
　　那人颔首，手上拎着一个五层食盒：“需要现在拿上去吗？”
　　“嗯。”
　　许珩看了眼依旧没得到回复的聊天页面，眼底一时无奈，“他可能在忙，要是没人开门你就放在门口。”
　　“好的。”
　　男人点头，又从车窗递进来一个小一点的饭盒，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们老板交代给您的。”
　　话落，他直起身往楼里面走。
　　饭盒里装着刚煮好的饺子，一打开还有可见的热气，卖相一般，很明显出自谁手。
　　曲喻那家伙的厨艺是真的不怎么样，还偏偏如此热衷。
　　房间里只有打字的声音。
　　为了得到完整且清晰的信息，宋楠在相关设备上是舍得花钱的，所以在其他方面就得拮据一些了。
　　比如面前这台电脑，还是他大一的时候买那台，现在时不时就卡一下，散热不行的时候，声音一大，打几个字就卡得厉害。
　　他再次重启，摘下耳机起身，拎着热水壶烧了壶水。
　　热水沸腾的间隙，门被人敲响了。
　　租金便宜的地方设施也不齐全，连门铃也没有。
　　外面站着个一身黑的男人。
　　“您好，您的餐已送达。”
　　他说着，将那个精致的食盒递了过来。
　　“餐？”宋楠拧眉，没接，“那个不好意思，你送错了吧，我没买东西。”
　　“没送错。”那人动作都没顿一下，还是面无表情的，“是许律师给您订的。”
　　“……”
　　宋楠抿着唇，双手将食盒接了过来，微微一笑，“谢谢，麻烦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除夕快乐。”
　　食盒是精美的木匣子，拎起来有些重量，但又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他叹了口气，将桌子上的东西清开。
　　五道菜连装盘都是华丽的，看起来就很贵，是宋楠平时都不会走进去的饭店。
　　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手机。
　　刚打好的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又全部删掉了，直接摁着通话拨了过去。
　　许珩接得很快，通话的时候宋楠就听到那边隐约笑了一声。
　　他看了看手机屏幕，疑惑：“笑什么？”
　　那边安静极了。
　　许珩还是笑：“还在生气吗？”
　　“嗯？”宋楠眨了眨眼，反应了半晌，而后才恍然般啧了一声，“我竟然这么小气吗？”
　　“没有。是我小气了。”
　　许珩的声音从听筒里显得低沉，声线清润，带着一种慵懒随意的沙哑，轻笑时压着嗓子，尾音沾着几分磁性，刻意拖长，听起来暧昧又缱绻。
　　“莫名其妙。”
　　宋楠打开免提，从饭盒最底部找到了勺子和筷子。
　　许珩听到那边明显的声音，静静等着，轻声道：“都是你平常在家里喜欢吃的，特意找的一家中餐，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尝尝味道后可以放进冰箱，明天再吃。”
　　“还说呢，知道晚了还送过来馋我，故意的吧。”
　　宋楠夹了块粉蒸肉放进嘴里，是一块精瘦的肉，煮得软糯了，口感出乎意料的好，就是，味道有点熟悉。
　　“怪我，送晚了。”许珩呼吸轻轻浅浅，忽然又问道，“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饺子。”宋楠舔了舔唇，捏着筷子慢慢发呆，“我自己包的饺子。”
　　许珩遗憾地啊了一声：“我还没吃过你包的饺子呢。”
　　手指攥紧，宋楠眼睫微微颤动。
　　“包了挺多。”他说，“你要来吃吗？”
　　空气里似乎飘着淡淡的香味，勺子里舀起来的那颗绿色的饺子迟迟没有入口。
　　许珩顿时觉得这份饺子变得失了味。
　　他却问：“想看烟花吗？”
　　“嗯？”
　　笑：“站到窗边来。”
　　宋楠有种后知后觉的猜测，依言起身往窗边走过去，站了一会儿，外面的夜依旧沉得很，也静得很。
　　“什么啊？”
　　许珩低低笑着：“嗯，你那边看得到星星吗？”
　　“……”宋楠心累，抬手揉了揉眉心，“许珩，你真的很…”
　　远处的烟花雀跃升起，在一瞬间漂亮的绽放，快速却又同样缓慢的消散，又在下一瞬接续上新的颜色，于夜空里，暮色下，徐徐展开，绚丽的色彩交织，光华四溢，夜幕斑斓。
　　深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一遍又一遍的绽放，静静等候里，窗外竟然飘起了细碎的不怎么起眼的雪花，美得如同幻境。
　　“宋楠，看到星星了吗？”
　　听筒里的声音同样伴随着烟花响起的声响，宋楠抓着手机，定定站在原地，目光不移，只专注在远方。
　　“嗯。”他莞尔，“星星很漂亮。”
　　璀璨的光带着暖意，好像烟火燃烧时，燃起了半个夜空，本是无尽的、让人无所适从的寒，于此刻烟消云散。
　　F国的烟花还没开始，属于他一个人的烟火秀却已是高潮。
　　飘雪在夜里停下时，高空里仍旧绽放着烟花，彩色的瓣落在消散，火花失去了光彩，却在一瞬间被另一层盛放涌上了更高的暮色，层层不停歇。
　　那是不属于F国的浪漫与精彩。
　　“宋楠。”
　　“新年快乐。”
　　许珩守着国内的零点，一字一顿地，再一次将祝福亲口送给他。
　　宋楠唇角不自觉往上翘。
　　“新年快乐。”
　　“许珩。”
　　这道祝福尤其温柔。
　　许珩听得耳朵都似乎在发热，酥酥麻麻的，莫名地想要更多。
　　他捂着心脏的位置，无奈。
　　“这一次。”许珩目光放远，静静地守着某个位置的那扇灯，无声，“不算是监视吧。”
　　飘雪又开始了，断断续续。
　　可远处那烟花，像是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