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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
      月上宫城。
      月上的宫城,果然,和月亮一样冷清。
      无迹可寻而又无处不在的寂寞,应该,缠绕在这些深楼重宇间很久了吧,静静地挥之不去的寂寞,悄悄地砭人肌肤的冷清。如此恢弘壮阔的月上宫城,竟然处处流露出深闺女子的幽寂,是因为太孤单,还是因为——
      人太少了?真的,人好少啊!她走了老半天,一个人影都没碰到,别说人影,连句人声都没听到,月上宫城的人都不出门走动的吗?要是来两个盗贼,偷走重要的东西岂不是很糟糕?
      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想,不知不觉,顺着石板路走到晾心斋前。或许,她心底隐隐有这个愿望,想要重回这片花海。
      好美!倘若能日日沉醉花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坏事,啊——不对,不能这么想,花纵使再美,怎么比得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了了放轻脚步,慢慢推开晾心斋虚掩的房门。
      “我只是来看看,看完再走,不是来偷东西,只是来看看……”她低头小声念叨,不知为何,心里很是忐忑。
      也就是个普通的书房嘛!她合上门,四下扫了一眼:书桌、笔架、镇纸、水盂……和她以前见过的书房没什么两样……除了,一抹自鼻端沁入肺腑的清淡香气。看来,这间就是那个人的书房。
      那个人。
      了了此时只能想到这个称呼,那个人是男子,还是女子?跟小舞是什么关系?
      “上暄,抓到一个小偷。”
      了了听到的,是月上舞的声音,转身看到的,却是另一名男子,那样眉眼舒秀儒雅持重的男子——在哪里见到过?不是那抹温和浅淡的墨香,而是,这清静如云的神态,这样熟悉,熟悉得好象日光下月光下灯光下随时会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这么熟悉呢?她根本就从未见过他,他根本,是一个陌生人啊?
      她犹豫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楚。看他的神情,好象也被吓到了,尽管他嘴角噙着的微笑一直没有改变,但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里跳了跳。他总不会,也觉得他是见过她的吧?他们才是第一次见面,竟觉得如此熟悉,会不会太诡异了点?
      又一颗少女芳心沦陷!月上舞抱持看好戏的心态,欣赏了了明目张胆的失态。人家姑娘表达爱慕多少总有那么一点点矜持,哪像她这样毫不掩饰直楞楞盯着人看的?这个了了,还真不是凡鸟。他不知道,失态的不止了了一个人,只是他当时没有留意罢了。
      “喂!再看就要收钱啦!”月上舞终于受不了了了的痴呆状,打开折扇,挡住她的视线。
      “啊?”了了此时才如梦方醒,一张脸唰地绯红。刚刚自己都做了什么?丢人哪!
      “哦——原来你还会脸红!”月上舞不饶她,一张嬉皮笑脸贴过来,“这个不收钱的,请你看……哎!别转过去啊……不骗你,真的不收钱……”他话没说完,猛地停住,因为,刚撇过脸去的了了突然折回来,吓了他一跳,差点没咬到舌头。
      “怎么,你不敢让我看?”了了脸上没有挑衅,只是轻轻地瞅着他,轻轻地笑。
      “我不敢?”月上舞跳起来,长长翘翘地眼睫毛扇了扇,“你看!你看!就算会少块肉,我也让你看。”
      “噗嗤——”了了忍不住笑出声,他这个样子,实在很有趣,呵呵!
      “笑什么?不准笑!”月上舞撅起嘴,粉嫩嫩地脸蛋因为生气泛起两片红晕,活脱脱像两个水蜜桃,可爱死了!
      “好,我不笑。”了了收起笑容。她一向是很好说话的,他不让她笑,她不笑就是了。
      这么听话?!月上舞反倒哽住,一时间找不到话来,随口道:“了了姑娘到这里有事么?”
      “月上公子贵人事忙,没空闲引路,我就一个人走走,不知,是不是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不受欢迎?”
      “哪里,哪里,”月上舞笑道,“怎么会不欢迎?上暄,你说是吧?”
      “上暄?”了了适时将目光从月上舞身上转过去。
      “月上暄。”月上舞面有得色,“怎么样,如雷贯耳吧?”
      是如雷贯耳。江湖上关于月上暄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凶残无比阴险狡诈,有人说他武功盖世旷古绝今,有人说他病魔入体形销骨立,总之,什么传言都有,可她眼前的月上暄,只似一个书斋里吟诗作赋的文士,不见一丝江湖气。
      “我也叫你上暄,好吗?”了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
      月上暄微笑,点头。
      他笑起来的样子,好温暖呵!好象他的名字,暄,太阳的温暖,他果然是这座冰冷月上宫城里难得的温暖。
      “外面那片花海,是你的吗?”
      “是。”月上暄说。
      哇!他连声音都这么好听,这么温柔亲切……
      “喂!你又灵魂出窍啦?”月上舞折扇一挥,拉她回神。
      她,她,她……她又失态了吗?了了,你怎么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那个,”她看向月上舞,“那,是不是也可以叫你上舞?”气氛好尴尬,只好没话找话。
      “不可以。”月上舞板着脸。上舞,上舞,他不喜欢,早八百年前他就严正拒绝了。
      “不可以啊?那我还是称呼你月上公子。”完了,没话讲,她还是走吧,“两位月上公子,了了先告辞。”
      “不送。”月上舞巴不得她走。她刚出门,他就迫不及待地趴到月上暄耳边,说:“上暄,她对你有意思哎!”
      月上暄不回话,看他一眼,走到窗前,望向那片开得灿烂灼人的雪色。
      咦?奇怪!月上舞也跟着蹦过去。这片花海今天有什么不同吗?还是那么白,那么好看,没多出什么颜色,也没少了一块,他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他自然不知道,就在今天,月上暄站在同样的位置,见到那个在花海中悠然漫步,无端轻灵的身影。
      “上暄——”月上舞无聊得开始打呵欠,一个呵欠没打完,就听得一阵紧凑的叩门声,接着有人在门外道:“属下高千尺禀见。”
      月上舞一跳就跳到门口,打开门,门外恭敬地立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手上捧了一只灰色信鸽。
      月上舞从信鸽脚上取下信函,展开看了看,递给上暄,笑道:“我说怎么查了这么久也查不出呢!”他还以为了了的身份有多复杂神秘,原来,她是“六出剑”桑榆的徒弟。桑榆固然是武林中公认的绝代佳人,但一向深居简出,又无门无派,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更何况了了这次是离开师傅独自出门,好似哪个门派偷跑出来的小辈,属下们多往各门派调查,难怪费了许多时日。
      “据说桑榆的剑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月上暄看完内容,说。
      “我让战回试过了了的武功,是很不错,不过她手上没有剑,不知剑法究竟如何。”虽说现在最紧要的并不是她的剑法如何,但,她武功越低自然越方便行事。
      “不如让属下再去试试。”高千尺主动请缨。虽然他不是很清楚城主把这个姑娘关在城内有何目的,可身为忠实下属,自当效犬马。
      “你是手痒了吧?”月上舞笑眯眯瞅着他,顺手扯扯他的胡子。高千尺是个剑痴,只要一听说哪里有好剑,哪里谁的剑法高明,就兴奋得不行。
      高千尺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胡子,无奈动手的是月上舞,生气不得,钢牙咬了咬,强把火气咽下去。他这一忍气吞声,月上舞更乐了,又扯两下。
      “小舞!”月上暄低声制止,示意高千尺退下,同时嘱咐,“没有我们同意,你不可私自与了了姑娘动手。”
      “属下告退!”高千尺走出晾心斋,心里很有些不乐意。被月上舞玩胡子事小,听说有个用剑高手在城内却不能一较高下才事大,他越想越憋闷,正准备找战回打一场散心,就听见一个声音问:“这位仁兄,请问……”
      谁?高千尺转头向右,一个清秀标致的女孩子正向他走过来,很陌生,没见过,不象城内的奴婢,没有带剑,但走路步子很稳,不是弱不经风,难道,她就是那个剑术可能很高的了了姑娘?高千尺手痒了。他想起月上暄的嘱咐,可是,不管了,先打了再说,反正她又没说她就是了了姑娘。为防万一,他以指代剑,招呼过去。
      哇!了了吓了一大跳,撒腿就跑。她只是想问个路,在月上宫城里问了路也这么凶险吗?她这么一惊吓,逃跑起来非常不雅观,但是很快。高千尺的轻功本也不弱,一来料不到她这样就跑,二来怕追呀追地被发现,重重喷口气,干脆不追了。
      了了跑出很长一段路,确定他没有在追,才停下来歇气。
      好累啊!了了随便坐在块石头上,捶捶肩,再捶捶腿,再长长地叹口气:她怎么这么倒霉啊?先是个黑煞神,又来个大胡子疯汉,还好她跑得快——晤!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即使她武艺高强,没被打死,也可能被吓死,哪种死法都不妙,还是走了的好。
      她歇得差不多,才留意到周围的建筑……这,这,这是哪里?大大的院子,横横竖竖三四条通道,她刚才是从哪条路进来的?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大声找人问,探头探脑往几个通道张望一番,选择其中一条,踏上视死如归的第一步,不是夸大,这一步跨出去,说不定又遇到个疯子,而且武功比她高,再或者,不小心踩到什么夺命机关,总之,凶多吉少。
      又走了不知多远的路,了了终于放弃。肚子饿了!她悲哀地仰头望天:老天爷,你是要存心害死我吗?你老人家那么忙,何必把精力浪费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身上?天哪!师傅啊!徒弟好可怜,徒弟好饿!天上的云朵已经有些泛红,是吃晚饭的时辰了吧?月上舞,你把我抓来,是为了活活把我饿死吗?
      她正自伤自怜,耳畔隐约听到一阵模糊的琴声,似乎,来自身后。她深吸口气,纵身跃上屋顶,听得更清楚了,是琴声。她越过层层屋脊,将琴声听得更真切。如此清幽淡远的琴音,弹琴的人,应该……至少,不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吧?她运起师傅传授的绝顶轻功,循琴声而去。
      离琴声越近,经过的景物越熟悉。她飞上一座高塔,放眼望去,前方赫然出现一片雪白绚烂的花海。她不由得呆在塔顶:花海边那个抚琴的淡衫男子,分明是上暄。上暄!了了满心欢喜,足尖一点,像只展开翅膀的鸟,朝花海徐徐飞去。
      了了飞的漂亮,收势也十分优美流利,只是……嘿!她饥肠漉漉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还是很大两声。
      糟糕!又是一次多么不雅观的表现。瞧吧!上暄只看了她一眼,就走回晾心斋去了。
      她又饿又沮丧,软趴趴地坐到上暄方才坐的石凳上。唉!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已经很失态,现在,唉!近来太背时,叹气都叹了不计其数。
      “了了姑娘。”温和的声音传来,一碟香甜的点心随声而至。
      原来,上暄不是躲开她,而是去给她拿点心,上暄真好!
      了了是想要矜持来着,无奈身体不听使唤,吃得几近狼吞虎咽,她只有尽量低着头,晤!噎住了。
      月上暄及时递上茶水。
      “谢……谢谢!”上暄想得真周到,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关照吗?
      吃完一碟点心实在不是什么费力的事,了了吃饱了,喝足了,精气神也回来了,甜甜地冲上暄一笑,道:“今天幸亏有你,上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只是一碟点心,了了姑娘言重了。”
      “何止是一碟点心,”了了说,“若不是听到你的琴声,我一定还像个瞎子一样继续乱撞,撞到饿死为止。”月上宫城该改个名字,直接叫月上迷城。
      “上暄……上暄……快打开了……呃!你怎么在这里?”月上舞兴冲冲地跑来,见到了了,一怔。
      了了微微一笑,眼睛盯住他手上拿着的锦缎。这块锦缎,让她想起月上舞扔给她的那个长钩子的包袱,那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难道就是那个连累她的九曲金印?她决定赖着不走。
      月上舞起初以为她会识趣地告退,谁知他等了又等,了了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上暄好象也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这是九曲金印吧?”了了说,“我也算被它连累过,看一看也不为过,哦?”
      月上舞撇撇嘴,过去拉起上暄,走进晾心斋。了了跟上去,刚走到门口,月上舞头也不回地说:“把门关好。”
      态度很无理,不过,了了好脾气,不与他计较,依言把门关上。
      月上舞把锦缎放到桌上,缓缓打开,露出金光灿灿地一枚印章样的方形物体。
      “只差最后一步。”月上舞得意中有一丝紧张。他好不容易解开那些机关,巴巴地跑来与上暄分享最后的喜悦——当然,也有可能射出暗箭造成危险。月上舞稍稍挡在上暄身前。
      “会不会跑出毒烟之类的?”了了担忧地问,谨慎地退后两步。
      “怕死趁早走人。”月上舞厌弃地白她一眼。要么赖着不走,要么多嘴多舌,这个女人真是——
      了了肯定不会因为他这句话就放弃,只是做好随时逃命地准备。
      九曲金印应为纯金打造,五面刻有小篆,顶面没字的,镶有一只龟形印纽。了了不大认得小篆,只看见月上舞在那些字上面按来按去,最后,把乌龟的脑袋拨了拨,又在龟背上敲了几下,那只乌龟忽然动了起来,爬啊爬啊,爬到一个角,它刚才趴着的地方,就露出一个方方地洞,洞里面有个红红地小圆点。
      揭开谜底的时刻到了!月上舞搓搓双手,郑重其事地摁下那个小圆点。
      了了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第五下,金印“啪——”一声打开,跳出来一个仿若水晶般清晰透明地圆球,球内竟然还有东西,扁扁地软软地,像条鱼,但是找不到鳞片,前后形状大小都差不多,要不是有条细细长长仿佛是眼睛的缝,还真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圆球一直浮在齐人高的地方,好象有什么力量托住,掉不下来。
      这是戏法还是妖法?了了揉揉眼睛,脱口道:“它是活的吗?”
      月上舞才不管它是活的还是死的,伸手一抓,就把圆球抓在手里,还摇两下。那个小东西随着摇动晃了晃,细眼睛似乎也颤了颤,好象在睡觉。
      这是个什么?了了凑上去,想看得更清楚,月上舞却把手一收,藏在身后。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从暮苍山手里得到九曲金印,她凭什么想看就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了了不在意他脸摆得有多臭,诚心诚意地问。
      月上舞依旧冷面以对。除了摆摆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他只知道九曲金印里藏了一个大秘密,可并不明确是什么秘密。但凡与秘密秘诀秘录有关的东西,他都想弄到手,而九曲金印,是他得到的第三十七件,也是最让他意外的一件。
      “这里面有字。”
      月上暄说完,了了与小舞马上把脑袋探了过去。
      金印内果然有字:食天眼,知过去未来事。
      天眼?这个小东西是天眼吗?有听说过天眼这回事,这个食天眼知过去未来事,是不是指吃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开天眼看到过去未来的意思?生吃还是熟吃?把天眼放进金印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自己吃呢?究竟是嫌恶心吃不下,还是……打不开圆球吃不到?知过去未来事呐!了了想,难怪那些青衣人不顾一切要拿到。
      “不知那日追着我要九曲金印的青衣人,是哪个门派的哦?”了了试探着问。
      “潭州暮府青衣堂。”月上舞倒也不瞒她,“他们得到九曲金印没多久,还没打开。”然后就被他巧施妙计拿到手,并且打开了。只是,这只天眼要如何处理,真要吃掉不成?
      “也许,并不需要把它吃到肚子里。”月上暄说。
      “对呀!”了了接着说,“可以把它带在身边,跟它说话呀,玩耍呀……”
      “那有什么用?”月上舞打断她,“跟它说话,它可以告诉我过去未来吗……”等等,也不是不可能,它真的能说话也未必,倘若它真的知道过去未来,那么,它就可以解答他心中很多的疑问。
      “上暄!”他激动地望向月上暄。
      月上暄懂他的意思,微笑点头。
      “了了姑娘,谢谢你!”上暄对了了说。
      “没什么。”了了不明白他们的欣喜所为何来,只是也被感染,心里很高兴。
      “此事还须了了姑娘保密。”
      “这是自然。”上暄让她保密,也就是,不把她当外人,不是外人,不就是自己人?了了心头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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