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入千舟》言峭

17、强娶

　　土匪出去后，几个妇女进来拉周尽，赵霄挡在周尽面前，冷声斥开那些女人，“都滚开，不许动她！”
　　“行了吧你，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还私奔，私奔到哪去啊。”女人轻嘲一声，当即唤了两个土匪进来把赵霄摁住，赵霄眼睁睁看着周尽被那几个女人拉出去，眼瞳布满血丝，拼命挣扎却被土匪拿起地上棍子朝着他背部猛砸下去。

　　谢影本已跟着周尽走了出去，闻声转过头，看见赵霄被打得满脸是血，却仍然往出冲的模样微微蹙眉，走回去抬手朝着两个土匪的肩拍去，在他们惊恐乱叫中转身离去。

　　周尽被几个女人摁在镜台前，从头到脚打量一个遍。一个年长些的婆婆直接上手去脱周尽的衣裳，嘴里还咕哝道：“一个女娃娃穿什么男人的衣裳，还跟男人一起私奔，不三不四的。”
　　“就是啊，也不知道大当家看中她什么，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看这小身板，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
　　另一个女人说着还伸手拍了一下周尽的腰。

　　谢影眼睫颤了颤，捂嘴靠在侧面墙壁上，看着周尽那张脸从静若水镜变得寒气四溢。在老婆婆要抬手拉他里衣的时候，他抬手捏住女人的手腕，往后一折，冷冷道：“滚。”
　　“天要灭了我们老陈家啊，这女子不检点也就算了，还是个夜叉。我儿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寨子里那么多良家女子不要，非要娶她。”

　　听着那老婆婆声嘶力竭的吼叫，其他女人一声盖过一声的指责，周尽长指回沉掌心，闭眼沉默片刻后起身走到她们面前，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剑对上为首的老婆婆，语气冷寒，“需要我请你们出去吗？”
　　屋内女人瞬间一哄而散，在屋外嚎叫一片，大喊着大当家娶了一个悍妇。
　　谢影显出形来，憋着笑看向周尽，“我以为你会忍下去呢。”

　　周尽收回剑没说话，谢影这才注意到他腰上竟然藏着软剑，在卞宅那两日，她竟都没发现他做了这个准备。
　　“真准备成亲吗？”谢影没再逗他，问起正事，周尽看向她，却问：“你觉得该怎么做？”
　　“你说过卞父卞母会来，所以我们现在只用等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谢影忽然挽出一抹笑，扫了一眼桌上的发簪胭脂，“我觉得很快喜服就拿过来了。”

　　他瞥她一眼，没理她的幸灾乐祸，可她又道：“要不我替你嫁？”
　　“反正我现在是男儿身，等会盖了盖头谁能知道是男是女，等洞房了，卞家应该也来人了”
　　“不行。”他忽然冷冷打断她，她一愣，看向他的眼睛，他微微偏开头，声音恢复平静，“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他从袖中取出一包药，“把药下酒里，直接走就好。”

　　“嗯？”她接过蒙汗药，深看他一眼，语气莫名：“你做的准备可真多。”
　　“还好。”他竟认真回了一句，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讽意。
　　谢影看他一眼，丢下一句“我去了。”后隐身走了出去。

　　将蒙汗药下进酒里后，谢影走向关押赵霄的屋里，赵霄此时正爬在地上，手指死死拉着破了几个洞的木门，嘴里一直唤着青瑶。
　　她转身去到外面拿碗接了一碗水从门缝里递进去，看他接过后转身离去。

　　回到周尽身边时，他眼前果然放着一身喜服，模样老旧，刺绣也掉了线，红盖头上的鸳鸯已看不出大致模样。
　　谢影抬手将盖头勾起来，看了看又放下去，“对你也算是用了心，是洗干净的。”
　　“药下了？”他问，谢影点点头，“只要喝了酒，一刻钟后应该都倒下了。”

　　可这时，那大当家穿着一身喜服推门而入。
　　他身量高大，五官硬朗，这身衣裳在他身上小了，走起路来露出小半截玄黑色的裤脚。
　　“夫人，怎么还不换衣裳啊？”
　　大当家走到周尽面前，抬手搓了搓嫁衣的袖子，“比较仓促，没来得及准备新的，你先凑合着穿。”

　　“怎么，凑合着穿，是以后让我穿新的再嫁一次吗？”
　　周尽冷笑一声，可美人即使冷笑，也是别有韵味，大当家嘿嘿一笑，“哪能啊，以后我就是你男人，你还想嫁谁？”
　　“那为什么让我穿别人的旧嫁衣，是觉得我卞青瑶不配用好东西吗？”

　　周尽长眉一挑，半是讥讽半是冷漠，大当家一愣，半晌后又惊又喜，“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
　　周尽微微垂眼。可这在大当家眼中便成了娇羞，顿时朗声一笑，抬步就往出走：“夫人，你等着，我这就去吩咐人给你准备新嫁衣。”

　　屋门再一次关上后，谢影似笑非笑看着周尽，“周大人真是学什么像什么，即使没钱了去街头卖艺也能养活自己。”
　　“不用挖苦我。”周尽讽笑一声，掀眼看她，“陈松要是没喝酒，你便把他弄晕吧。”

　　“不干，又不是我成亲。”她手往桌子上一撑，斜坐在桌边，并不打算出去。
　　他偏头看她，“你想要什么？”

　　她挽起一抹笑，问：“你究竟是谁？”
　　他微微垂眼，静静道：“换一个问题。”
　　“可我觉得你很熟悉。”她似是没听到他这个问题，又道：“从第一眼见你，我便觉得很熟悉。”
　　“我们之前见过吗？”
　　他忽然凝视她的眼眸，神情认真极了，“这个问题重要吗？”

　　她看着他忽然低笑一声，却是漫不经心道：“也没那么重要。行了，我出去了。”
　　她走后，他垂下眼帘，脑海中都是她方才的话，盘旋不去。
　　飘摇的烛火混着月光落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眼仿佛深海中的嶙石一般，静而幽。

　　谢影回来时，寨子里已是一片安静，灯烛噼噼啪啪的燃烧声绵延不绝。
　　“坐下等等吧。”他道。
　　“等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从镜台前回头，“也该到了。”

　　话落，一群官兵冲进了山寨，而卞父卞母带着家仆在四处唤着青瑶，找到周尽所在的屋子里时，周尽已经梳好头发，整好衣衫，手上捆着绳子坐在墙角。
　　“我可怜的女儿啊，这群杀千刀的土匪，竟然敢绑到卞家头上。”卞母叱骂几声，仔细检查了周尽几遍，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牵着他往出走。

　　卞父看到桌上的嫁衣，顿时脸都气歪了，抬手将嫁衣拂在地上，“什么玩意，竟然妄想娶我的女儿，抢了那么多钱还不够花，都算计到我头上了！”
　　“行了，女儿还受惊吓着呢，说这么多做什么。”卞母推了推卞父的胳膊，二人带着周尽一起出去。

　　此时赵霄也被解救出来，看到赵霄，卞父当即冷哼一声，卞母也是眉头紧皱，恨不得上前把人活剐了，可是这么多人在，要是让人知道自家女儿是跟人私奔，名声可就坏透了。
　　赵霄看到卞青瑶平安无事，这才松一口气，令谢影未想到的是赵霄忽然道：“是我为了钱打晕了卞小姐将她带出府，陈松答应我给我一百两银子。”
　　周尽也猛然抬眼，却见赵霄微微偏头对他一笑，示意他放宽心。

　　在赵霄被拉走后，卞母牵住周尽的手，低声道：“他还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没连累你。回去后你便跟他断了往来，他护不住你，你看今日要不是我跟你爹及时赶来。你该怎么办啊！”

　　回到卞宅后，谢影默叹一口气，“这赵霄虽然没有大的本领，但他对卞青瑶是真心的。”
　　周尽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谢影问道：“这赵霄的结局是什么？”

　　“死了。”他淡淡道。

　　“在牢里死的？”

　　“不是。”

　　“那是怎么死的？”她问。
　　“战场上。”

　　“他去参军了？”
　　他点点头。
　　谢影有些意外，但思及赵霄那一身的功夫，觉得也算情理之中。

　　“那你呢？”谢影问，触及周尽那双冷沉的眼后，谢影又改口问道：“卞青瑶呢？”

　　“还要几年。”

　　“嗯？”
　　正说话间，房屋忽然扭曲，外头从黑夜变成白昼，又从白昼变成黑夜。

　　天地终于平静下来时，周尽忽然咳出血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无数婢女涌入房内，卞父卞母围在周尽床边。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赵霄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要为自己考虑，要为爹娘考虑啊……”
　　看着卞父卞母两鬓的斑白，她才发现鸿翔镇似乎已经过了几年了。

　　“张家公子是个实在人，会疼人，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卞母还在劝着，小菊在为周尽喂药。

　　卞父面上已有霜色，整个人憔悴极了，“青瑶啊，你等他都等了三年了，再等下去你就是老姑娘了，何苦呢？”
　　周尽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隔着昏沉的光线，他看着谢影站在远处，此时困惑地看着他们。

　　卞父卞母离去后，谢影大步走到周尽床边，抬手探向周尽的脉搏，愣在原地，“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你的身体便衰败成这样。”
　　“你不会要病死了吧？”

　　话落，他猛地咳嗽一声，谢影退后一步，想了想又拿起痰盂端到他面前，看到里面的血色，谢影沉默了很久。
　　“周尽，你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