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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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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汗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看来还不算是个笨女人,知道勾引男人不是什么上策,还知道逃跑谋生。”
阿勒莎懒得理他,继续磨她的绳子。
“你逃出去之后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吗?”乌尔汗继续问她,“你知道如何看天上的星象辨别方向吗?你知道如何寻找水源吗?你会打猎吗?——你不会,你就算逃出去,也会死的。”
他发表了一通关于她必死无疑的言论。
阿勒莎仍然不吭声,她磨绳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但还是没停。
乌尔汗知道她听进去了。
她是滇于王爷的爱姬,活在帷帐里的女人,自然不会懂这些生存技巧。
他顿了一下,道。
“我可以教你。”
他有这么好心?
阿勒莎看了她一眼,眼含惊奇。
这个人,之前还对她骂不绝口,现在居然软化了态度,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放慢了速度,同时警惕地盯住了他。
“你的真名,不叫阿勒莎吧?”乌尔汗继续说道,“我在你的脚踝上看到了另一个刺青,是大赫语,碰巧,我学过,那个刺青的意思是——乐多。”
阿勒莎沉默,她加快了磨绳子的速度。
“我真是好奇,你到底跟过多少个男人。”乌尔汗看着她。
阿勒莎瞥了他一眼,终于舍得开口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成为下一个?”
“……”
幸好这是黑暗,她看不到他的脸。
若是此刻亮着灯,她就能看到他因为羞耻和愤怒以及被她话语激成的大红脸。
乌尔汗假装没听到她说的话,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你逃出去,只要身上的刺青还在,你就还是奴隶,你一辈子都是奴隶,生下的孩子也会是奴隶。你就不想摆脱这一切吗?”
阿勒莎问:“你难道会有什么好办法?”
她当然不相信乌尔汗会这么好心。
她之前还教唆中原人剃了他的胡子。
当然了,乌尔汗听不懂中原话,所以还不知情。
等他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活活掐死她。
虽然他刮了胡子之后挺好看的,可他本人不一定这么想。
奇怪的息金审美。
谁料,乌尔汗还真的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
“不错,我当然有办法。”乌尔汗挺直了脊背,“我是息金第一英雄,王帐旁长大的勇士,只要你愿意加入息金籍,我可以让王免除你的奴籍。”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条件。
阿勒莎问:“那么你的条件是?”
她不傻,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得帮我也解开绳子。”乌尔汗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戈壁滩荒凉得寸草不生,你一个人逃出去,只会死在这里,但如果有我保护你,那我们两个人都可以成功逃出去。”
阿勒莎问:“你现在不觉得我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了?”
乌尔汗被她的话噎住了。
阿勒莎一个用力,脚踝上的绳子终于被她拽断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走到乌尔汗的跟前,看着他。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如果她帮他解开绳子,他却不带着她一起离开呢?
更有甚者,万一他要是挣脱绳子之后,直接把她杀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她需要一个回答,一个保证。
但乌尔汗始终沉默着。
阿勒莎没有太多耐心,一晚上没有几个时辰可以浪费。
她刚打算扭头就走,乌尔汗突然开口了。
这一次,他说的话不是很连贯,一连打了好几个磕巴。
“我的命刀,被中原人拿走了,发不了誓。”
息金人爱刀如命,以刀为誓。
誓毁,刀断,人亡。
“但是……倘若你要……”乌尔汗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刻,他想到了女人停在他身上的那只手。
随后,他的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
息金王,王帐,草原,他的族人,他的刀,还有未来的妻子。
他还不知道王会为他指派一门什么样的婚姻,但那应该是个极好的女子。
他要回去。
即便要死,他也要死在息金的草原上。
他用尽了毕生的羞耻与力气。
“……你若要,我也是愿意的。”
阿勒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一定是听错了。
“你是说,你要拿你的贞洁来立誓吗?你打算今晚向我献身吗?是我听到的那个意思吗?”
乌尔汗不肯再说第二遍了。
他抿着唇,光是把那句话说出口,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见他不说话,阿勒莎反而蹲了下来。
她好奇地问他。
“那个息金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让你们这样一个个前仆后继地为他送死?”
乌尔汗眼含警惕:“你要了我不够,还要觊觎我王吗?”
阿勒莎无言:“……我对你们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王没兴趣。”
乌尔汗气得脖子都红了:“你岂敢污蔑我王!”
阿勒莎:“那你还要不要出去了?”
乌尔汗:“……”
阿勒莎盯着面前的乌尔汗看了半晌。
他的确长得俊秀好看,那张没了胡子的脸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现在的他看起来年纪也不会大过二十岁。
他说的那些条件,她也仔细地考虑过了。
奴籍不奴籍的,她倒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大的权力。
更何况,到息金国的路途太长,就怕半路上横生什么变数。
眼下的要紧事,是先逃出这个荒无人烟的戈壁滩。
诚如乌尔汗所言,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学过那些生存的技能。
她学过跳舞、学过唱歌,学过如何把毒药下在暖情酒里,也学过如何在抵死缠绵之际把匕首送进对方的胸口。
甚至,她还学过如何在杀人之后成功地逃走。
但那些真正能够让她保命的手段,并没有多少。
乌尔汗说的那些,她一点都不懂。
她看不懂星星,也找不到水源。
她会死在戈壁滩上。
这么想着,她又想起了那人的微笑。
他微笑着,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
“只要你杀了他,我就娶你。”
——骗子。
阿勒莎盯着他的眼睛:“你立誓,不要用你自己的清白,我要你以息金王的荣耀立誓。”
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傻狗,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她一样。
只有这样立下的誓言才有几分可信之处。
乌尔汗只是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而后,他便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我以我王的荣誉起誓,请月亮与群星见证我的誓言,我会保护你,直到月亮不再升起,星星黯淡无光,我王的荣耀败于一夕。”
阿勒莎听不太懂他的誓言里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辞藻,但她知道他的语气已经足够郑重。
于是她蹲下来,一边给他解绳子一边说:“我不要你的清白,但你如果真的言而有信,那你就要带我出去。”
她确实不太知道逃出去后该怎么活下来,她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水源,哪种果子可以吃,如果真的一个人逃出去,如他所言,她绝对活不下来。
乌尔汗盯着她解绳子。
女人的眼睫毛低垂着,偶尔会因为他的呼吸而轻轻颤动。
穹顶的星光漏下来,照在她的脸上,模糊地见到她的鼻翼处有一颗痣。
他们之间离得太近了。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且他也不该这么盯着她看。
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就算她想要做什么小动作,他盯着也没用。
于是他张了张口。
“若是我不出声,你难道就真的打算这样两手空空地逃出去?”
阿勒莎瞥了他一眼:“我当然还做了两手准备。”
她真的离得他太近了。
近到他能嗅到她身上积存的风沙味道,干涩,枯燥。
随着绳子的断裂,他挣开了身上的绳子,活动了一下手臂。
女人就站在离他一臂的距离远,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脖颈那么细,还没有他的那把弓粗,轻轻地一捏,就会断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在月亮与群星的见证下,以王的荣耀立下了誓言。
他此刻要兑现他的诺言。
其实乌尔汗还是不够聪明。
只要他稍微想一想,改一下誓言的内容,玩点文字游戏,女人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他不是那种不守诺言的人。
息金王说过,勇士都会信守许诺,只有垃圾才会背弃誓言。
阿勒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出声。
她心下一沉,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立刻往外跑去,被乌尔汗抓住,往身后一带。
他力气太大,她猝不及防之下撞到了他的胸口上,很大,还硬邦邦的。
反正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把这个不守信用的垃圾一起拉下水,当个垫背!
阿勒莎想到这里,心一横,张口就要喊。
立刻就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的大半个手掌都覆盖在她的唇上,小拇指抵着她的下颚,不让她叫出来。
与此同时,他凑近了她,恼怒地压低了声音。
“你喊什么?”
他又没打算反悔!
阿勒莎瞪了他一眼。
不反悔,那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发呆吗?这个节骨眼还发呆?!
乌尔汗才不会对她说方才心里兜兜转转闪过的种种念头,他又拉了一把她。
女人虽然被饿了几天,但胳膊还是很结实,握在手里,肌肉放松的状态下,有一种丰盈的肉感。
乌尔汗不确定地捏了捏,她倒没有大喊流氓登徒子,反而有些好奇地看了两眼乌尔汗。
“刚刚还那么不情愿,现在是上赶着倒贴?”
乌尔汗恼羞成怒地甩开她的胳膊,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以为谁都和她那样思想龌龊吗!
他慢慢地吐出那口压在心底的气。
“你以前是不是练过弓箭,或者刀枪之类的东西?”
不然她的胳膊不会这样有力,虽然比不上他,但确实很有力气。
阿勒莎沉默了半晌,没想到这个乌尔汗还挺警觉。
“练过几年刀,放心,不是长刀,只是短刀。”
乌尔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当然放心,他是息金的第一勇士,若是群体作战,也许不敌中原人的军队。
但若是单打独斗,他决不会输给他们。
“我的意思是,短刀限制太多,你要学来保命,这刀不够看的。”
别人若是一根箭射过来,握长刀的至少还可以试着挥刀砍箭,短刀就是真的什么办法都没了。
一个活靶子而已。
乌尔汗说得没错,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算得上好心提醒。
可惜她学这个本来就不是为了保命的。
而是为了暗杀的。
因而阿勒莎冷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乌尔汗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他们遇见以来,他头一回看她发这么大的火。
他摸了摸鼻子,看在她帮了他一把的份上,决定暂时不去计较这点龃龉。
他领着她,偷偷地溜出去,一直摸到拴马的地方。
阿勒莎说,她给那个中原将军的马偷偷喂了点麻枣,到时候就可以骑着那匹马逃走。
这就是她的二手准备。
麻枣就是在沙枣里泡了药,给动物吃过后,它们短时间内就叫不出来。
不仅如此,而且还能在短时间内就让动物放下对你的警惕。
屠宰场经常用这玩意。
当然了,也能用在人身上。
乌尔汗对麻枣这种玩意儿表示怀疑:“这东西真这么好用?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玩意儿?”
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阿勒莎瞥了他一眼:“这是保命手段,必要的时候不能乱用。”
他告诉她,暗杀别人的时候,就先给那个人喂一颗麻枣。
他就叫不出声,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任凭你的摆布。
她带着乌尔汗去找飞云。
乌尔汗还是有些想不通:“反正都是马,随便挑一匹就好了。”
干嘛非要中原将军的那一匹。
阿勒莎道:“你不懂。带走将军的马,好处可多了。他的马肯定是好马,跑得比别的马都快,它的肉肯定也更紧实更好吃。”
乌尔汗:“……”
他突然误会她了。
好像这才是她真正的二手准备——在逃出去没东西吃的时候把坐骑杀掉吃肉。
“鉴于你不会做饭,那我提醒你,马肉处理不好会很难吃。”乌尔汗说。
阿勒莎哼了一声:“都快饿死了,还在乎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吗?”
这倒也是。
乌尔汗带着她继续往那匹马栓的地方走。
这女人也着实有些先进之明,将军的马和别的马不拴在一起,栓走的时候不会惊动马群。
但中原的将军似乎比她更有先见之明。
此刻,顾宇安就站在他的马旁边,正在对它倾诉心中烦恼,讲着讲着,他突然就看到了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黑暗中,三个人面面相觑。
顾宇安第一个反应过来:“大胆,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他说着,就去摸腰间的佩剑。
乌尔汗动作也不慢,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迅速地把手中的女人用力地往前一推。
阿勒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摔进了顾宇安的怀里。
说实话,这两个男人的胸膛都是硬邦邦的,猝不及防之下撞得她眼前一黑。
顾宇安冷不防地接住了这个女人,他气急败坏,这息金鞑子,带着女人跑路还跑到一半就把她丢下了。
果真不是个男人!
他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稳住她的身形,一只手则迅速地拔刀,然而等他稳住剑柄准备迎敌的时候,却发现乌尔汗并没冲他过来,而是扭头,笔直地奔向飞云。
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自顾宇安的心底升起。
只见乌尔汗用力地拽住了拴在桩子上的缰绳,使劲地一扯,缰绳断了。
乌尔汗旋身上马,飞云察觉到身上的人不是主人,立刻摇头晃脑地试图让他下来,乌尔汗不得不用力地一勒缰绳,夹了下马腹,迫使飞云老实下来。
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士兵惊醒,围过来大喊:“俘虏跑了!俘虏跑了!快追!”
时间紧迫,乌尔汗催促着马匹跑动起来,冲到顾宇安面前的时候,他俯身伸出手,阿勒莎握住了他的手,被他一个用力,带上了马。
“得——得——”
他甩动着缰绳,催促着马匹。
飞云甩着脖颈,走得很不情愿。
“什么破马!”乌尔汗气不顺地抖着缰绳。
阿勒莎看不惯他虐待动物:“它听不懂息金话。”
紧接着,她倾身过去,摸了摸飞云的脖子。
“驾——”
飞云扬起蹄子,往前冲去。
果然是匹好马,即便是四面八方都已经乌泱泱地围上了人,但它仍然跑得飞快,带着两个人冲出了包围圈,很快就把人群甩在了身后。
只有顾宇安歇斯底里的叫喊从后方的夜色中远远地传来:“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