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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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仲冬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只有一线絮絮的霞色还隐在云层间。
段阁还没有过来。
郁深觉得对方今日可能确实太忙了，正要约他改日再说，段阁的消息恰在此时进来：[到了。]
郁深一下便笑了，回复他“马上来”。联系门卫放行后，随手套了件外套就匆匆出门。待他从电梯出来时，段阁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道口外。
对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宽肩窄腰，腿被黑色直筒长裤衬得笔直修长，手腕上带了一块黑色的腕表，看不清品牌。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郁深总觉得段阁在看到自己时，素来鲜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有点隐约的笑意，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郁深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于是对着楼道里的镜子照了照，顿时也乐出了声。
他下身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棉质格子睡裤，上身套了件风衣，风衣里还是与睡裤同一套的格子睡衣，将风衣撑得鼓鼓囊囊，颇为滑稽。
将段阁领进来，郁深佯装不愉：“你刚刚在笑我是不是？”
段阁面无表情，不冷不热道：“没有。”
郁深已经不会被对方的冷脸吓到，甚至可以反击回去：“我看到了。”
段阁看他一眼，只是默不作声地捏着对方的肩膀把人推进电梯，避过这个话题。
还挺闷骚。
郁深闷闷地笑出声，忽然就心情大好。
进电梯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段阁手里提着的礼品袋。
素白色的袋子，表面印刷着一套青色茶具的图片，图片下又印有一行黑字草书，是很雅致的包装。
无需多问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段阁此番拿过来，是送人还是暂用。
郁深直觉依照段阁的性格，应该是前者。
他略一思忖，委婉地说：“你还带了茶具过来？”
“嗯。”段阁说，“家里正好有几套未开封的。”
“不用特意带新茶具的，旧的就可以了。”
段阁斜斜看他一眼：“送人的。”
郁深心想果然，讪讪道：“你说的这个人不会就是……”
“你。”
郁深抿了下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的工作使得他经常可以受到别人的赠礼，但那些礼物，无论大小，总是抱有目的。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恰恰相反，他认为这种有目的的往来才更符合成年人的社交常态。
但段阁却截然不同。
他的赠礼也是有目的的，可受益方却并非段阁本人，而总是他郁深。
这种近乎不求回报的付出让郁深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迷茫。
于是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段阁，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段阁看着他的眼神闪了下。
郁深立时意识到这句话有些暧昧，匆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做你朋友好幸福啊。你总是……嗯……很周到。”
段阁收回眼神：“习惯了。”
郁深一时未能报以表情。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好像如释重负要多一点。
他想，果然段阁是对所有人都会很好的。
电梯发出抵达的提示音，二人一前一后从电梯里迈出。
郁深的小区是一梯一户式的，整个楼层只有他一个人，公摊的部分也被他精心装饰过，过道里摆设许多绿植，有种清新的美感。
注意到段阁落在植被上的视线，郁深莫名有种自己隐秘喜好被人发现的羞耻。
“嗯，随便种种的，看着清爽。”
段阁把头一点：“好看。”
郁深开门的动作一滞。
一是因为段阁竟然如此直白地表达了夸赞。
二是因为……他在此刻联想到了秦宣。对方从未欣赏过他辛苦布置的楼道，只风凉地点评了一句——“你也不嫌累”。
他心里又泛起那种很奇怪的情绪了。
段阁在身后问他：“怎么？”
郁深摇头，把门打开。
进了客厅，段阁落座案几前，铺开茶具。
□□色的茶具色泽温润，郁深意识到，这套茶具应当价格不菲。
将茶罐拿过来，段阁捏着茶则，对郁深说：“看着。”
茶叶从茶则上轻轻抖下，落在杯底发出簌簌沙沙的声响。
段阁平日里泡茶时，动作并不似表演那般温吞，每一步都呈现一种熟练的利落感。
“如果用这套茶具的壶，茶则取满三分之二便可。”段阁又拿过盛了开水的杯子，缓声告诉郁深该如何温杯，如何控制水温。
他在讲解时，话不可避免的多了起来，但言简意赅，条理清楚，让人只听一遍便能将他话语里的重点记住。
郁深看着对方修如梅骨的手，忽然道：“我想到高中那会儿你给我讲题的场景了，你好像一直都很擅长讲解。”
段阁盖壶盖的动作一顿，继而开口：“是你聪明。”
郁深撑着下巴笑：“我哪儿聪明啊？聪明就不用问你题了。”说着又愁苦地皱起脸，“想到那些数学物理题我就头疼，毕业好几年后我还梦到过自己要高考呢。”
段阁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怎么梦的？”
郁深微微偏过头，回忆着说：“梦到马上要高考，但是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尤其是那些理科公式，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好像还梦到你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然后十分流利地说出答案，给予我实力上的碾压。”说到这里，郁深近似喟叹道，“原来我还梦到过你啊。”
茶盘上发出一声“咚”的声响。
郁深霎时从回忆中走出，看向段阁修长的小指，还有倒在他手边的茶盏。
这一次，段阁默了须臾才说话：“不小心碰到了。”
郁深见他手上没有水渍，松了口气：“还好没烫到你。”
这只是个鲜少发生的小意外，清理干净被碰倒的茶杯后，段阁再未失手。
他将斟好的茶推到郁深面前，示意他尝尝。
郁深只抿了一口，便满足地笑了。
“就是这个味道，想了一个月了。”
段阁抬头看了他一眼，默然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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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结束，郁深的手机忽然震动一声，是有微信消息进来。
他瞥了一眼，见是老妈的消息，便放下茶盏点开。
[/图片]
[看晚会咯。]
郁深看着屏幕里那张正放映某台元旦晚会的电视照片，不禁心生感慨：“突然发现，我好多年没看过节日晚会了。”
儿时很热衷的事情，到了现在竟只觉得枯燥无趣——是他的心变得浮躁了。
无论是感情或是工作，都使他变得心浮气躁，他已经许久未能静下心看完一场晚会，亦或是一本书。
这时段阁的声音在耳旁不疾不徐地响起：“要看么？”
郁深说：“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段阁摇头。郁深本想拒绝，但看段阁的表情，又鬼使神差觉得，也许今天可以尝试着看看。
毕竟在段阁身边，总能静下心。
几乎是当做摆设的电视终于在今天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郁深切换着频道，犹疑地看着段阁。
“看哪个台？好像都差不多。”
段阁表示都可以，郁深却更加抉择不定了。就在他想说“算了”时，段阁忽然开口：“就下一个台吧。”
郁深还没有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段阁这样的决定让他觉得颇有意趣，好像开盲盒一样，他不知道下一个频道是否能呈现一场精彩演出，也不知道有无他喜好的嘉宾，期待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
在这样的心态下，郁深切到了下一个正播放着元旦晚会的电视台。
正进行的是一个中国舞蹈节目，青衣舞者在舞台上款款转动，腰肢轻摆，郁深对舞蹈一窍不通，一时间没能够看出名堂。
但身旁的段阁好像一下就进入了状态，素来端正的坐姿微微放松了下来，肩背靠在沙发上。
沙发靠背凹陷的动静影响到了郁深，好似将段阁的气息也一并带来般，分明两人仍隔着一人的距离，但郁深总觉得他们之间忽而变得很近。
他下意识看了眼段阁的侧脸。
此刻已经彻底天黑，室内灯光通明，对方线条分明的侧脸被白炽灯光笼罩着，瞋黑的眸子里缀着光。
他怎么能看得这么认真？
郁深向他凑近一些，问：“你懂舞哦？”
段阁却摇头。
“那你看懂了吗？”郁深指了下电视。
段阁依旧摇头：“没有。”
郁深诡异地被逗笑了：“那你这么专注。”
“但很美，不是吗？”
段阁说这句话时，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但语气里的坚定仍能传达出他对于这群舞者的欣赏。
他并不会自视甚高地在不懂的领域擅加评价，甚至能对演员们的付出报以足够的敬重之意。
郁深被段阁感染，也重新看向电视。
漫长的元旦晚会，段阁极少看手机，基本都将注意力放在节目之上。
郁深起先还几次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翻阅点什么，后来便彻底将手机放下。
——段阁太认真了，以至于他每每看手机时都觉得是对表演者、对陪同他观影的段阁的不尊重。
奇妙的是，当他离开手机后，竟真不知不觉看了进去，期间几次忍不住和段阁交流感受，或是小品的趣味，或是歌声的动听，或是布景的精美……
等他回过神时，他和段阁已经几乎肩膀相接。
恰逢杂技演员精彩表现，他激动一转头，同时撞上段阁看了过来，两人霎时面面相对。
彼此的鼻尖险些相撞，只留出一条狭小的罅隙，浮动着电视里闪烁的光影。
郁深嗅到了段阁唇齿间所散发出的、梅子箐的清浅茶香。
他想，段阁一定也闻到了。
郁深默默往后退了一点，抚了下被惊到的心脏。
“我要走了。”段阁突然说。
“嗯？”郁深没反应过来，“什么？”
段阁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十一点半了。”
郁深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但晚会已经临近尾声，他觉得有些遗憾，不禁问道：“不看完吗？”
段阁问：“你想我留下来过夜么？”
明明是一句好似随口而出的话，但被段阁这样清冷平淡地说出，便有种拉扯性十足的禁欲之感，很是引人遐想。
郁深率先撤离视线，声音不觉小了下来：“我送你出门。”
段阁跟着移开头，松了松毛衣的领口：“嗯。”
原想将段阁送到楼下，但对方说夜里寒凉，不让郁深多送，只到电梯口便与之分离。
郁深看着电梯门一点点遮盖住段阁的身形，遮去对方总是冷淡的眉眼，最终合上。
取而代之的，自己的样貌显现其上。
他有着一张秾丽的长相，眉眼缱绻，眼波流转时总显得多情。
此刻，那双眼睛与门上映照出的影像对视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大门未关，元旦晚会演员的声音从客厅飘到安静地过道里。
郁深转过头，回去的步履匆匆。
段阁一走，郁深又有些看不进去了，但他并未关掉电视，也不曾拿起手机，只坐在沙发上半发着呆。
随着时间推进，压轴节目结束，几个主持人来到台上讲着串词。
郁深能从他们的言语进退中感受到对时间的刻意把控，这让他意识到，马上就要过12点了。
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郁深拿起，竟然是段阁的电话。
他不自觉笑了下，接起电话：“你到家了吗？”
段阁那边很安静，没有电视里的喧闹声，只隐隐传出烧水壶正在运作的声响。
“嗯，到家了。”段阁说。
主持人们念起迎接零点的串词，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倒计时的钟声响起，华美的舞台幕布上闪烁着变幻的数字。
“要跨年了。”郁深说。
段阁靠在窗边，望着辽阔无际的夜幕，细碎的星子明灭其中。
夜是静的，他可以清楚听见郁深那头传来的电视声音。
在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声音里罕见地染上一丝笑意。
“郁深，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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