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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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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郁深回了趟家。
车程半个小时,到家时已经是八点过半,他父亲出门买菜未归。
郁深看见男人不在家,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爸前几年犯过一些错,桂夏青念着多年情谊最终心软原谅,但郁深这种一旦翻脸绝不回头的性子接受不了。
数年来和父亲的关系不尴不尬,相看也徒增头疼。
老妈桂夏青正靠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藏青色的毯子,嘴唇比平常人要白上一些,双手缠着线在勾毛衣。
听见开门的声响,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将站在玄关的郁深细细探量一番。
末了,点评了一句:“又变了。”
郁深正在换鞋:“什么变了?”
“你啊。刚分手那会儿回家还凄凄惨惨的,后来每次回来都比先前精神些。”桂夏青笑道,“现在呢,又快容光焕发了。”
这个评价和老谭的不谋而合,郁深忍不住心想,真有这么明显吗?
而且他和秦宣才分手一个多月,自己状态调整得这么好,是不是显得有些太没心没肺了啊。
桂夏青又问:“最近忙不忙?”
郁深随口应道:“一般吧。”说完,想到什么般笑了下,“昨晚还听你话看了元旦晚会。”
桂夏青不以为然:“就你那抱着手机的态度,能叫看?听都算不上。”
郁深不忿地辩解:“我昨天全程没看手机。”
桂夏青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新闻:“转性了?网络工作者?”
“……”郁深不知道怎么跟桂夏青解释,索性起身绕开话题,“给你洗苹果去。”
过了一会儿,郁深捧着果盘回来。桂夏青调低电视音量,窝在沙发里,安然享受儿子贴心的照拂。
啃了口苹果,她闲闲地问:“元旦有什么计划?”
郁深正在给自己的苹果削皮。
“没什么计划,假期人太多了,去哪儿都挤。”
桂夏青叹气:“你好久没出门了吧?这半年你因为秦宣那混账都一直挺……我是说,不如出门走走,也能散散心?”
郁深把苹果皮丢进垃圾桶,接着应道:“哦,我忘记说了,下周我打算趁着工作日去乌南旅游。”
“嗯?”桂夏青本来只是提建议,不料儿子都已经安排好日程了,微讶着问:“有伴儿吗?”
郁深点头:“嗯,有个朋友。”
“那个姓谭的?”
“不是。”
“那是姓刘的?还是姓郑的?”
郁深无奈皱眉,啼笑皆非:“都不是,而且哪有什么姓郑的。”
“嗯?没有吗?”桂夏青故意打趣一下,又好奇地追问,“那是谁啊?”
郁深的朋友不算很多,她基本都听过。
“一个高中同学,姓段。”郁深说着啃了口苹果。
桂夏青奇道:“你还有姓段的高中同学呢?”
郁深正要说什么,结果桂夏青先一步想起些往事:“我记起来了。是老考你们班第一那个吧?”
“你记得?”郁深诧异。
桂夏青温笑道:“怎么能不记得,你们不还当过一年同桌么?我还因此和他妈妈坐一起开过两次家长会呢。……唔,我好像还见过他?”
郁深和段阁当同桌是在高二那年。八年前的往事,未料到老妈还能记得对方的姓氏。
听到提及段阁母亲,他又忍不住问:“他妈妈是什么样的?”
郁深在高中时对段阁的了解很少,只知道对方家境还算不错,
桂夏青的记忆也不算深刻,敛着眉沉思一会儿,不确定道:“好像挺漂亮的,不怎么说话?”
郁深心想,他们母子还挺像。
桂夏青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原来你们一直有联系啊,还以为早就断了呢。”
她记得郁深高考完那一年丢了手机卡,后来连带着微信号也换了,只重新加了老谭等零星几个旧友。
“不是。”郁深解释,“很久没联系了,是前段时间偶然碰见的,微信都是前不久才加的。”
桂夏青看他一眼:“分手前碰见的,还是分手后啊?”
“……分手当天。”郁深总觉得老妈这话另有深意,尤其有老谭经验在前,忍不住抢先辩解,“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妈,我喜欢男的,但不是只要是男的就喜欢。”
“我当然知道。”
桂夏青说完,有一段时间没再搭腔。
直到两人手上的苹果都吃得差不多了,桂夏青才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声:“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学,相逢一个多月就约着一起出去旅游的普通朋友啊……”
“……”郁深无言以对,再多说下去,不知道桂夏青又要带入哪本小说情节。
只能再次起身:“我再去给你洗个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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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晚上要准备传新稿件,郁深和父母一起吃过午饭后,又小留一会儿,便打车离去。
不过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当地的一个大型商场。
他虽然赚得不少,但很少买奢侈品,走进prada的店铺时有种局促的心慌。
导购姐姐看见他长睫翕动的紧张模样,心险些化了,声音轻得能掐出水:“有什么需要吗?”
郁深抿了下唇:“我想买一条皮带。”
“是送人的。”
一个小时后,郁深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品牌礼盒离开商场,叫车回自己小区。
一下车,就在小区门前的花圃前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个月未见,秦宣变得落拓许多,高大的身形写满了萧瑟。此刻他正埋着头蹲在花圃前,双臂搭在膝上长长伸着,瑶州的雪落在他未遮伞的脊背上,湿了一些,积了一些,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不设防的相遇,郁深心里顷刻间涌上许多遥远又复杂的情绪,脚步停在原地。
秦宣颓丧地撑了下额头,在这动作的余光里,瞥见了远处的人影。
他连忙抬头,看见正提着礼品袋的郁深。
对方一手撑伞,静静地站着,穿着一件裁剪得体的风衣,身形被收得韶秀修长。
还是那幅使人一眼就能惊艳的精致模样。
对视良久后,最终是郁深先行走了过去。
他在几步外站定,俯视着秦宣,默然不语。
秦宣仰头看着对方平静的神情,苦涩地笑了下:“郁深,你怎么能过得这么好?”
郁深看着秦宣冒着青茬的下巴,眉头微微蹙起,想不明白出轨的是对方,为什么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秦宣站起了身,声音很低,几近哽咽:“郁深,我过得很不好。”
郁深面无表情:“秦宣,我现在不关心你过得好不好了。”
秦宣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冷漠。
然而正是这种冷漠还让他心怀幻想——郁深会对自己有气性,证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四年的感情,他不相信郁深说放就放。
况且他很清楚郁深是什么性格。对方在感情上堪称偏执,从前,自己仗着郁深的这一点做了很多任性的事,现在,他仍想借着这一点,找到转圜的空间。
他小心地靠近郁深: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郁深,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共度一生。除了你以外,我不想再换别人了。”
郁深随着他的动作警惕地后退。
他想,秦宣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和苏颜早在两年前就勾搭上了。
“秦宣。”郁深一叫,秦宣便积极渴盼地点头,但郁深并未说出他期待的言语,“苏颜结婚前,你们的关系就开始了,对吗?”
这一刻郁深直直注视着他,目光像是审讯的刑具。
秦宣的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
“其实我不想再追究这些了。”郁深漠然道,“我已经和你分手了,你过去做过什么,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秦宣神情痛苦,艰难地启齿:“郁深,我知道错了。”
“但我和她只是……床上的关系,没有感情的。我、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也有欲望啊……”
纵使郁深已经对秦宣失望透顶,此刻还是险些被对方的说辞气笑了。
这是哪儿来的歪理?他郁深要的就是身心一体的爱情,秦宣竟然还给他来这一套?
他疲于纠缠,不再矜于放出自己恶意的猜测:“为什么过了一个多月,你才再来找我?”
“秦宣,你和苏颜分手了,对吗?”
“这一个月来,你挽留她,想让她离婚,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丈夫,对吗?”
秦宣的脸色从慌张到难看。
四年的恋人身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郁深看出秦宣这是被自己说中的表现。
郁深长长叹了口气,近日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秦宣总能一次次刷新他对底线的认知,让他在觉得自己已经无坚不摧时,再次胃里泛起作呕的酸涌。
秦宣显然还是不死心的。
他还想上来说些什么,然而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电动车的鸣笛声。
郁深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马甲的外卖小哥抱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从电动车上走下来。
对方的视线在郁深与秦宣之间梭巡一瞬,而后直直朝郁深走来。
“是郁深先生吗?”
“……我是。”
郁深看着对方手上那一大束玫瑰,拿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段先生给您定的鲜花。”
郁深立时便明白是段阁的手笔。
但他仍旧不能理解。段阁怎么会突然给他送花?
身后的秦宣在听到“段先生”三个字时表情霎时狰狞,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虞的回忆,脊背拱起,是一种敌视的姿态。
然而郁深此刻背对着秦宣,并未注意到这一幕。
他只一脸纳闷地看着外卖小哥拿出手机,而后一板一眼地说:“现在,我要念出段先生让我代为转达的寄语。”
郁深有种不妙的预感。
便听外卖小哥朗声朗诵:
“啊,亲爱的深深,我再一次地被你吸引了。你的眼睛宛若天际闪烁灵动的星星,你的笑容宛若玫瑰园里盛开动人的花朵,你的话语宛若冬日里久违的日光,正一点点融化我内心的冰雪。我该如何让你意识到我此刻的激颤的心情,又该如何表达内心对你不绝的爱意。郁深,我、爱、你!多么希望你能早日接受我炽热的爱情。”
他朗诵得情感饱满,抑扬起伏,毫不羞耻,仿佛一路上已经练了不下十次。
郁深:“……”
段阁不会被人魂穿了吧。
电光火石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视线连忙在小区附近搜寻。
片刻后,他唇畔下意识荡开一个笑。
——不远处的树荫下,正露出银白色的车子一角。
而当他回头看到秦宣愤怒的表情时,郁深终于理解了段阁的用意。
秦宣完全上套,表情已经失去理智:“那个叫段阁的,果然在追求你!”
郁深刻意不说对错。
秦宣怒红了眼,先前一直不愿承认的猜测仿佛在这一刻成了既定的事实,内心竟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愤恨。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果然是你的新情人是吗?分手那天,他为什么要带你走?你们去了哪里?我等了两个小时都没等到你回来……你们去开房了吗?!”
他话语里毫无依据的下作揣度让郁深立刻冷了脸。
秦宣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说出伤人的话:“所以郁深,你只是在我面前故作矜持?我尊重你的意愿,四年里从未强迫过你,你怎么可以……”
郁深冷声打断他:“秦宣,我劝你好好想想你在说什么。”
秦宣声音卡在喉间,渐渐沉默下去。
良久后,才极度懊悔地垂下了头:“……对不起。”
郁深被气得胸腔几度起伏,半晌后才平息下去,他转身对着一直在一旁等候的外卖小哥道了个歉:“抱歉,耽误你工作了。”
而后从对方手里接过那束花,郑重地搂在怀里。
“秦宣。”他忽而灿烂地笑了下,“谢谢你,现在,我决定接受他的追求。”
“从今天开始,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郁深敛了笑,神情森冷。
“劳烦您,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来打扰我。”
“毕竟,我不想成为您这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