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计》谧野

2、废话篓

　　晨光微熹，微风拂过叶梢，沙沙作响，与流水哗哗相得益彰。

　　江梦曦睁开眼睛，感受到体内丰盈的灵气，已恢复八成左右。她伸伸懒腰，转头去看小狐狸，却见一少女正酣眠于此。

　　她的五官仿若苍天手下最完美的作品，精致美艳，皮肤白皙，搭在肚子上的手亦是纤细修长，连青色筋脉的凸起也恰如其分，少一分孱弱，多一分夸张。

　　江梦曦打量的目光未及片刻，那人便似有察觉，悠悠转醒。

　　她侧目，异色双瞳波光流转，江梦曦灵光一现，还未开口，忽觉一阵恍惚，回神时便转身离去。

　　待她回到房间，忆起昨夜竟有两段截然相反的记忆。

　　随众人游玩参观，而后入室歇息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真切，小狐狸细滑软糯的手感，少女绝美惊艳的皮囊亦能浮于手下，现于眼前。

　　她心中困惑，良久未思考出所以然。

　　并非她太过迟钝，魂力修行于她而言从未接触，而精神方面的攻击，羽弦门记录甚少，书中有证也仅是那场旷日持久的人妖战争中所获。至于篡改记忆，她未在藏书阁见到过。

　　敲门声响起，是门派弟子来催促集合。

　　江梦曦应声，随他前去比武场。

　　这问题索性暂且搁置，待再见到容卿这人便知分晓。

　　仙门大赛诸多流程，她还要在此待上一周，总能碰到的。

　　此时各门各派已集结完毕，江梦曦姗姗来迟，对领队师兄讪讪一笑，站在了队尾。

　　林科在队首，对她使使眼色，她视若无睹，做出一本正经的姿态，去听又臭又长的惯例发言。

　　林科瞪她一眼，示意她身边的弟子。

　　江梦曦无奈，最终还是被推到前排，与林科并肩。

　　林科目不斜视，低声开口道：“这一组只等你来撑门面，你迟来便罢，后退作甚？”

　　江梦曦对他这种掩耳盗铃的姿态表示不解，“你既已转头，这时又何须装模作样？”

　　林科沉默片刻，仍是保持这般偷鸡摸狗的姿势道：“自然是将功补过。”

　　江梦曦嘲笑：“亡羊补牢。”

　　林科微恼：“勿要顾左右而言他。”

　　“恼羞成怒。”江梦曦仍是欠欠道。

　　“闭嘴。”林科放弃要她回答，早该知晓这人漫不经心的不靠谱样子。

　　“咳咳——”前方的领队师兄提醒，“梦曦，勿要在此处胡闹。”

　　江梦曦震惊，道：“如何就我……”

　　“胡闹”二字尚未出口，师兄便传音道：“再说便去风阁待两个月。”

　　江梦曦：……

　　她知师兄时刻瞅准机会揪她辫子，亦不出声，传音道：“你就是记恨我在张语面前说你坏话，小肚鸡肠，怪不得师妹对你无感。”

　　师兄传音道：“休得胡说。”语气颇有恼羞成怒之感。

　　过了片刻，他恍然察觉，又问：“你何时学会传音术？这不是二十岁以上的课程吗？”

　　二十岁下多为练气段的入门弟子，也正是他所带的这一组，梦曦十八岁突破筑基三期已是出挑，如今竟学会了金丹期的仙术，这等天赋属实让人羡慕。

　　可修炼之路一步一个脚印，如此想来，她那吊儿郎当之态下，也是知勤勉上进的。

　　想到此处，师兄下决心潜心修炼，待他以二十七岁之龄突破金丹二期，语儿姑娘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便不听这小兔崽子信口雌黄，背地里讲他坏话。

　　他属实想错了，修行者所谓天赋，其实在于魂力强弱，灵魂之力强大，与天地灵气感知自然轻松，江梦曦两世积攒的魂力强于常人，故而显得天赋异禀，自然无需多费心力。

　　魂力的修炼，大战后有少许人尝试，不过这些剑走偏锋之辈，皆是大战中的幸存者，曾见证了少数妖族所掌握的魂力一法强悍之处，各个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归属羽弦门这二流门派。

　　而近年来一流门派一马绝尘，也归功于对弟子魂力的强化。归根结底，在于宗门层次引起的信息差，如此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江梦曦传音回复：“这般简易之法，翻阅书籍自然便会了。”

　　语气中洋洋自得丝毫不掩饰。

　　师兄听不下去，泼她冷水：“格局大些，这般天赋放在凌云宗可不值一提。”

　　江梦曦才不介意，她可没有出人头地的心思，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冗长的宣言结束，已是日上中天。

　　江梦曦运气较好，首战对手是同龄的练气巅峰，三两下解决后，她便离开门派聚集处，四处游荡。

　　还是挂念她的崽，那女孩的异瞳与容卿一般，左眼冰蓝，右眼金黄，应是一人。

　　若非大梦一场，该是能在外门寻到的，既有人形，又出现在凌云宗。

　　练气三期的修为，看样貌与她年龄相仿，放在羽弦门自然可入内门，可在凌云宗只堪堪入得了外门。

　　这般修为算不得高，偏又貌美，何其危险？

　　至于昨夜莫名的控制力，许是狐族特殊能力，可再如何说也是危险的。

　　老母亲的心忐忑不安，虽知它既已能够独自生存，可原剧情可是在昨天就领了便当。

　　寻寻觅觅一整日，竹林无踪影，外门也逛了个遍。

　　夜深，江梦曦叼着根草，躺在屋顶看星星。

　　可是梦？

　　星光点点，她眯着眼，去寻北斗七星，原先不曾在意，可既是穿书，世界观与她前世应相差不大。

　　果不其然，让她寻到了。

　　那便不是梦。

　　星星都有了，小狐狸怎会是假？

　　一夜安眠。

　　江梦曦如何也想不到，再见女主，竟会是以这般姿态。

　　她痴痴傻傻，口中含糊不清嘟囔些什么，分明是仙人之姿，却目光呆滞，口水横流。

　　在凌云宗见到这般痴傻之人，又在清桓域各门派齐聚之时，众人无不好奇，围绕着她指指点点。

　　昨日欺辱她之人更是口无遮拦，语出惊人。

　　江梦曦听着她们甚至说到纵欲过度反被采补，再听不下去，远离了人群。

　　不多时，凌云一些内门装饰之人赶到，带走了女主，哄散众人。

　　不过令她好奇之处在于，那几个欺辱女主的女修也被抓走，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许是她几个为罪魁祸首？江梦曦思量片刻便不再管，她对这女主无甚好感。

　　开头便寄了她的崽崽，喜欢才出奇。

　　远望一瞬，冰蓝与金黄一闪而逝，她迅速回眸，目光却无定处。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叹了口气，回到准备区，下一场是她的比赛。

　　林科颠颠跑来，愁眉苦脸，道：“完了，下一场你对的是个金丹一期。”

　　江梦曦不以为意，“那正巧，早些让我歇息。”

　　林科怒其不争，“十八岁的筑基三期，在初级组中本是有希望进前十的，你怎这般不争气？”

　　日常数落他这师姐，倒也没指望她忽的开窍，林科又尽职尽责补充道：“我问过与她对战之人，都是语焉不详，凌云弟子对这人也是所知甚少。”

　　“甚至这修为在外门初级弟子赛中，许多对手皆是不战而败。”

　　江梦曦反应不大，“那我能直接认输吗？”

　　林科忧心忡忡半晌，换她如此反应，顿时怒道：“不可！区区一个容卿，拿出你在门内偷奸耍滑的魄力，争她一争又何妨？也不必你我在凌云面前抬不起头。”

　　江梦曦倏然直视林科，“容卿？”

　　林科点头，“是啊。”

　　“可是异瞳？”

　　林科怪异扫她一眼，“你怎知晓？那女修确实貌美。”顿了一顿，望着她晶亮的眸子，他忽然了悟，告诫道，“我知晓你喜欢女子，这可不是你犯痴的时机。”

　　江梦曦目不转睛盯着他，紧张道：“你从哪里得的消息？可否确信？”

　　林科摸不准她，但不许她质疑自己搜集情报的能力，斩钉截铁道：“四处打听到的，自然属实，我这般人见人爱的开朗师弟，在何处不受欢迎？”

　　江梦曦眯眯眼睛，打发他走开，陷入思绪。

　　金丹一期？分明是练气三期。

　　难不成昨日是伪装？可若是金丹，怎会无法烘干自身毛发？

　　语焉不详，不战而败……

　　那金丹便是伪装？狐族术法吗？

　　可实力又伪装不得。

　　罢了，稍后便知。

　　踏上比武台，进入结界看到魂牵梦萦多时的人，江梦曦确认她是容卿。

　　对方见她似是不曾相识，依照礼节拱手后便立于一边，伸出右手邀她进攻。

　　江梦曦愣了一瞬，亦拱手，却未进攻，试探道：“容卿？我寻你好久。”

　　容卿略蹙眉，眯眯眼睛再次删除记忆，眼前人仍是一无所觉。

　　还问道：“你何时到了金丹？”

　　容卿声音略冷，道：“你无需知晓。”

　　如此便留她不得。

　　正欲破她识海，却听得那人低声喃喃：“罢了，我怎能攻你。”而后高声道：“我认输。”

　　前夜记忆回笼，她犹豫一瞬，最后只下了对“狐族”及相关的禁制。

　　走下比武台，周围有些凌云弟子容卿投以崇拜目光，碍于其疏离之态，未曾靠近。

　　只有江梦曦，立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容卿看她一眼，道：“跟我来。”言罢领她走向无人的树林。

　　江梦曦无视林科欲杀人的目光，寸步不离跟在容卿身后，见她向偏远林间走，开口道：“需避开人？去我房内如何？”

　　容卿应声，二人又转向。

　　江梦曦有众多疑问，但又不便在人前说，于是只好默默加快脚步。

　　步履匆匆到达房间内，合上房门，她迫不及待开口：“可是小……”

　　“狐狸”二字如何也说不出，江梦曦皱眉，拿过纸笔欲写，仍是不可。

　　容卿在一旁观看，见此松了口气，道：“是。”

　　她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倒了杯茶，小口饮下，抬头对上江梦曦的眼睛，她微微笑，“你若欲活命，便不可多言。”

　　江梦曦了然，在对面的椅子坐下，也倒了杯茶，皱眉饮下，嫌弃道：“真苦。”

　　“这我知晓，你这般谨慎我也放心些，万万不可被除我外的旁人知晓。”

　　容卿从始至终都不知这人为何这般，“可否由我下一禁制？”

　　禁制自然是下过的，此为试探。

　　江梦曦摆手，道：“随意。”顿顿又补充，“下次再遇知晓你族类之人定要先下手，无需询问。”

　　她的崽崽，这般温吞有礼迟早吃亏，虽说起先语气略显吓人，却要询问后施法，属实不好。

　　察觉识海略有不适，片刻便平息。江梦曦好奇道：“此为你族秘法？”

　　容卿在她识海中下了印记，只需她一念便可爆炸。

　　这人无恶意，她却摸不准，只好如此。

　　“可这般认为。”想起不可删除的记忆，她直言：“为何我先前除你的记忆，却无效用？”

　　江梦曦豁然开朗，“果真是你，原因我确实不知，不过对于那日我却有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

　　容卿沉默，又听她道：“许是我那孟婆汤失效的缘故，我存有两世记忆，你可信？”

　　无意识转动着茶杯，容卿道：“你为何这般信任我？”

　　两世记忆，与她相似吗？若是两世，倒说得通，她魂力是上一世积攒而来，无法对同为双生人的此世记忆进行更改，也有理。

　　可这人如此坦荡，究竟为何？

　　前夜如此，此时如此。

　　江梦曦笑道：“自是你值得信任。”

　　容卿仍是转着杯子，思绪翻飞，末了对她微微一笑，道：“我的荣幸。”

　　江梦曦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睛，被她笑意浅浅的模样勾了神。

　　直至对方开口，“江梦曦……”短短三字念出独特的韵味，尾音犹存，言有尽，意似是无穷。

　　江梦曦回神，笑着应她。

　　她理解了纣王。

　　不过困惑仍在，索性直言，“你不是练气三期吗？如何成了金丹一期？”

　　容卿回答：“秘法伪装，修为方破筑基。”

　　江梦曦感慨：“这便筑基了，想当时我从练气到筑基可是整整一年。”

　　“不过不失为好法子，你在凌云可曾受人欺负？正巧今日退了赛，我帮你讨回来如何？”

　　“对了，你多大？”

　　“话说你当真相信我这两世为人？我与门内众人道，却无人信我，只道是我白日做梦。”

　　如此啰啰嗦嗦又絮絮叨叨，容卿不多时就发现了这废话篓子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