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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炙热的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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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交接完毕后,蒋沐凡也就算正式下岗了。
他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微笑着冲李想招了招手:“想姐,再见啊。”
李想站在门口搂着蒋沐凡的胳膊,痛哭流涕:“呜呜呜小男朋友再见。”
蒋沐凡无奈的苦笑,然后将李想从自己身上扒拉开:“姐你别伤心了,我会没事就来看你的。”
李想呈崩溃状:“姐不需要你看姐,姐姐需要你留下来帮姐代课啊呜呜呜!”
蒋沐凡满脸黑线:“……你做个人吧!”
李想:……嘿。
临别前,李想跟蒋沐凡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蒋沐凡便正式说了告辞,打算回家吃饭了。
李想实在喜欢这个小孩儿,她站在门口把蒋沐凡目送了好一会儿才再失落的回到了店里,觉得自己这个教师团队直接少了一员大将。
蒋沐凡其实也一样,他本遗憾的以为自己与艾斯曼琴行的缘分应该也就止步于此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开了春后,他竟还能再坐回到那个大落地窗的琴房里。
并且还牵连着李想,同自己一起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
……
贺振华腿好了之后,也差不多快要过年了。
那段时间,贺薇要上补习班,蒋沐凡要准备期末考,贺白就更忙了,要开始写毕业论文,甚至还要为考研做准备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贺振华终于可以两条腿走路的时候,家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一回家便有米饭香,一睁眼就是吵闹却又有秩序的模样。
可到底,也只是“仿佛”回到了从前。
有些人的有些事到头来还是如他们的所思所想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这感觉,全家人无一幸免。
贺振华与蒋萍在家对蒋沐凡说话开始似有似无的变得小心翼翼。
贺薇也渐渐的有些能管住自己的嘴了,她再也不敢头脑发热的跟二哥乱开玩笑。
于是蒋沐凡开始变得敏感。
所有的变化,他都有所察觉,所有的变化,他也都难以接受。
他不忍心拆穿蒋萍与贺振华的战战兢兢,也心疼于贺薇对自己似是在压抑天性一般的谨言慎行。
对于家人这种刻意的保护,时间长了之后,蒋沐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反感厌恶的。
可他又实在没办法说什么。
毕竟他自己都有点难以跨过这一夜之间“毫无血缘”的一关,又怎么能要求别人还像从前一样的对待自己呢?
最后反倒是贺白,成了最一如往常的那个。
他没空了就在学校呆着,有空了就回家看看。
那段时间蒋沐凡周末也不去兼职了,贺白回来后也就不用当司机了,这一少了个接送蒋沐凡的活后,贺白回到家的事好像就少了很多。
他没事就坐在沙发上看看书,或者就抱着自己的电脑忙着写写论文,若是累了想休息了,就出去打打球,要不就是肘着个遥控器,神色淡然的把电视频道从中央一台一直翻到最后一个去……
他跟蒋沐凡的交流,慢慢变得单薄又日常,对蒋沐凡的关心也丝毫不会越界,就只是一个普通大哥的模样。
贺白的一成不变,叫敏感的蒋沐凡分不清这究竟是刻意还是真的无意。
也叫蒋沐凡搞不明白,贺白到底是在保护着自己的心免于破碎,还是真的——
正在认认真真的跟自己做兄弟。
如若贺白是真的尊重了自己的选择,把他说的“你永远都是我哥”的话听到了心里去,然后又把之前他自己亲口说的那句“我可以换一个方式,跟你在相处看看”的话,都当作了是在放屁。
那这简直,让蒋沐凡又多了分说不出口的低落与恼火。
于是慢慢的,蒋沐凡逐渐被这整日的猜疑与恐惧折磨的每天都过的很不痛快,甚至就要接近了愤怒。
他满心的憋屈无法在家里释放,最后只能用几近是废寝忘食的练琴来打发时间——
蒋沐凡在家里没有一个固定的琴房,他的钢琴一直都是摆在家里的客厅和餐厅之间。
但从小到大,只要蒋沐凡开始练琴,屋里便谁都不会去打扰他,就连每天吵吵吧火的贺薇也一样。
所以为了能得到一方内心的平静,蒋沐凡不禁感觉好像自己坐在琴跟前,是唯一的选择。
反正也要准备年后见老师的作品了,多练少练都是在给自己练,就这样吧。
……
其实上了附中之后,蒋沐凡就很少在家里练琴了,基本上都是在学校琴房,除非是快到期中期末大考试的时候。
附中的专业课还是管的很严的,尤其是器乐类的孩子们,练琴任务即使重,但一般也都要求在学校里面就全部完成掉。
这样老师也能盯得住,否则要是全权放任学生自己回家里去练琴,那稍微哪位惰性上来一点,估计早都放羊了。
而蒋沐凡就是那个典型的有些惰性的学生,所以自从被附中的专业课老师摁在琴上每天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的时候,蒋沐凡回家就连琴碰都不想碰了。
平常蒋萍倒也不说他,反正只要这小朋友能过了学校那一关就行。
如今这个小朋友忽然一回家就愿意摸琴,蒋萍倒也还挺意外。
不过谁也没多想,蒋沐凡一直都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他这么忽然开始闷头弹琴了,蒋萍贺振华就只是觉得可能是学校又有考试什么的,有需要了罢。
而且蒋沐凡弹琴又那么好听,一上琴随便摸两下,虽然可能遇到新的东西会磕磕绊绊,但也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和乐而不听呢?
最后谁也没发现,蒋沐凡坐在那儿就是单纯的在随便弹。
今天想弹莫什了就弹莫什,明天想起门德尔松了就摸摸门德尔松,跟学校的任务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怜蒋萍他们都不懂,所以也就顺道忽略了蒋沐凡在琴跟前这么一屁股就坐一晚上,其实是在逃避与排解自己的压力的事实。
他们只知道吃完饭就端杯热茶,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的享受着。
享受一会儿,蒋萍有时会跟贺振华出去散散步,但要是累了,也就回自己房间了。
说实话蒋沐凡也是可以回房间假装写作业的,但他实在不愿意在次卧里多呆——
毕竟那里面贺白的痕迹太多了。
说实话,蒋沐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尽快从自己心里把这些星星之火抹掉。
所以周内的晚上,基本上是以蒋萍这个公主为首,贺振华再紧随其后,等把贺薇赶回去写作业之后,蒋沐凡就撸起袖子开干了。
……
直到某个放学后的傍晚,蒋沐凡一回家,草草吃过饭后就搜出了一本巴赫十二平均律,开始一条一条的挨个弹。
他这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像是听累了了贝多芬的激情也像是厌倦了肖邦的浪漫,他不再喜欢弹那种有强烈高低起伏的东西了。
反而对巴赫很感兴趣,一切都淡淡的,淡淡的韵味之中,却又有种深刻的奥秘一般。
这本书他在跟杨鹤忠上课的时候就弹过,那会儿弹不明白,觉得无趣也无聊,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可能是心智成长了的缘故吧,蒋沐凡很容易就会沉浸在这两条交错缠绕的旋律线中,难以自拔。
不知不觉间,就过到了那条BWV847,是曾经他在杨鹤忠家里弹的时间最长的一条。
蒋沐凡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贺白坐在杨鹤忠琴房后面的桌子上正写着作业。
那时青涩的他在杨鹤忠家里的琴上可谓练的是焦头烂额。
最后仿佛是肌肉记忆成就了自己,蒋沐凡感觉自己的双手大概是与自己的灵魂脱了节,先行一步的去了那“复调大门”的另一边。
那会儿他练的是懵懵懂懂,可手底下却出了一片干净又清楚的音色。
这不由得叫蒋沐凡还有些意外,然后紧接着没练多久,杨鹤忠就出来夸他了,并且那天晚上还请了他和贺白出去吃了一顿。
那是多好的日子啊……
不知道那时贺白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起码那时候的自己,心里是毫无波澜,白纸一张的。
一切所有的欲()望与需()求,都是纯粹的。
不像现在。
……
蒋沐凡好久没练这条曲子了,手底下有些慢。
这是他在整个十二平均律里莫名偏爱的一条,所以在回忆出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又多练了好几遍。
一时间,整间屋里都被这一条像是一直在攀升一个没有尽头的楼梯的音乐线条所填满着。
蒋沐凡手底下越来越纯熟,速度也就慢慢加了上去。
蒋萍在厨房里收拾着第二天要做的菜,耳朵里听着这被弹的越来越快的曲子,不禁感觉心里有点堵得慌。
她心觉着她的凡凡此时恐怕也是如此的心境——这孩子需要一个出口。
但他压抑太久了,一直找不到。
听着听着,蒋萍终于把手里的小青菜放到了菜板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要不要把蒋沐凡喊停,让他休息休息,或者带他也出去散散步,换一换心情。
蒋沐凡心里憋屈难受,蒋萍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她没办法切身实地的去体会这孩子的感受,毕竟叫了十八年的妈最后不是亲生,这于谁都是不能有体会的,与年龄与阅历都无关。
蒋萍犹豫再三,叹了口气,把手在手边的擦手布上抹了两下,准备出去把蒋沐凡叫住。
就在她刚迈出厨房门的时候,家里的门被吧嗒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修长的身影,从外面冒出了头。
那人身上只穿了个藏蓝色的大衣,永宁现在的天气,早晚温差大,中午下午可以到十几度,晚上就降到一两度了。
这种大衣,白天穿刚刚好,晚上就有点凉了,蒋萍伸头一望,看到了那人有些发紫的手,眉毛微皱。
蒋沐凡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动静而停下,他依旧自顾自的弹着。
蒋萍则三步并两步的先迎了上去:“你怎么回来了?还穿的这么少。”
只见那人低声笑了笑,没回话,把手里的包递到了蒋萍的手里。
蒋萍趁着这人一边换鞋一边对着他轻声的说起了悄悄话。
她尽量把声音和动静都放到了最低,想着尽量不要影响正在那里“沉浸”的蒋沐凡。
“小白啊。”蒋萍低声唤了一句。
“要不你一会儿还是跟弟弟聊聊吧?”
贺白回眸看她,神色并无波澜。
只见蒋萍皱着眉头,忧愁道:“凡凡这孩子……感觉有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