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碧水莲君

53、前生（二十一）

　　周霆回来以前，周雨苦苦支撑着周家的一切，纵使疲累艰难不敢有丝毫懈怠；而现在，周霆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变得这样的成熟这样的高大，他轻易地接下了周雨肩头大部分的担子，周雨疲累多年的身体和心灵终于能松一口气。
　　如果说，周雨以前，一直作为一棵勉力支撑着的树，那么，现在这棵放下撑了多年的疲累的枝条的树，终于在周霆的爱和呵护中化作了一条宛转的藤。小心地，轻轻地将自己附在了俨然如神木一样的周霆身上。只是他素来矜持沉默，这一份心意又有违伦常，因此虽然一颗心系在了周霆身上，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口的。

　　周霆痴恋周雨多年，如今心愿得偿更是情难自禁，每日里与周雨坐则挨身，行则并肩，整日形影不离。到得晚间，更是狂热索取，横竖总要成双。
　　周家虽然主人很少，却是本地大家，家下仆从众多，虽然他二人平素也尽量掩人耳目，但日子久了，也便有人隐隐觉得些什么。只是因为周雨治家素来严谨，周霆又有威名，纵然有些难听的话也不敢放肆，只背地里风言风语。

　　这里霆雨二人情感虽炽，但却始终有一个心结。便是王娇蕊的存在。
　　这本来便是一笔糊涂账：
　　娇蕊本与周霆定亲，但因为周霆定亲前一天逃跑，下定之时是周雨去的，虽说是从权替兄弟定亲，但周霆一直未曾归家，周夫人在弥留之际又有遗命命他娶了娇蕊。因此到底娇蕊该嫁哪个，一时也说不清。似乎嫁谁都可以，又似乎谁都可以有理由不娶。

　　而这两人不仅都不想娶，还顾虑着对方如何想——
　　周霆顾虑的是周雨是否有心于娇蕊，当年娇蕊私自约见周雨被他撞见，虽然周雨已经说明是一场误会，但他心中仍有些不安。因周雨从他完全是因为他用强胁迫，故而始终不大自信，不知周雨是否真心爱上自己，也不知周雨到底对娇蕊如何想。
　　周雨顾虑的也是当年那次撞见，他担心周霆以为自己和娇蕊有些什么，也担心周霆因为自己的原因有所思虑。
　　其实平心说来，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都在意对方得要命。只是这一样的心思因为这些顾虑，便凭空多了多少猜忌！而对感情来说，猜忌是最致命的。

　　在二人情好日密中，渐渐的秋风乍起，霜送落花；又是小雪纷纷，已到冬季。
　　冬天正是农闲，周霆的乡勇也一时招满，便开始着手训练——他也不懂军队战阵之事，只教这些乡勇格斗厮杀之术。除了训练，便将乡勇组织起来，四乡巡游。
　　因了他这样一巡，那个势力较小的毛贼不敢轻举妄动，四境里倒安宁了不少。只是周霆便多了好些事情，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时时呆在周雨身边了。
　　又因为这乡勇是四乡出钱出力的，光驻扎在周家庄一处，若其他几个地方有事就不好策应。于是乡老长者们和周霆商议了，就在四乡地界中找了一个地势交通最得便的叫做青松坪的地方——那里在离四乡都近，有事最是快捷——就在那里踹了一块地修了一个营盘，周霆便带着乡勇们日日在那里操练。
　　这下，霆雨二人更不能常见了。每每要等周霆手中诸事完毕，才能回一趟周家庄，亲热一回。
　　好在二人都是深明大义的人，周霆又私下里告诉周雨自己从北蛮奸细口中知道的消息，因此虽然二人都舍不得，也只能顺从大局。周霆好几次劝周雨随自己住到营盘中去，周雨却顾虑家中无人照应而不允，周霆也只能作罢。

　　这边周霆为了乡勇一事忙得焦头烂额，那边周族长心中却有自己的计较。
　　娇蕊一事族长夫人抱怨不已，但在族长看来，这兄弟二人不过假惺惺互相推诿而已，不过想博一个“孝悌”的名声。（注：悌，中国传统礼教之一，指兄弟和睦友爱。）等名声挣足了，自然得娶娇蕊。他乐得现在做个通情达理的长辈，只不时提醒一下二人这回子事，也不过分逼他们。
　　如今他心里计较的是另外一回事。
　　周霆的乡勇已经招募来了，在周族长看来，眼下这乱世，有人有马就是权势和地位，周霆如今威风大增，而周霆是他周家的一份子，自然他也就水涨船高了。周霆年轻，应该没什么经验，少不得请教他的。他便打算借这个由头好好向四方乡老露一下他“威望素著”的功夫，一门心思地等着周霆请他出来主持大局。却不料周霆只是礼貌地跟他说了一声就齐理诸事，一点也没有向他“请教”的意思。他那借此在四乡确立威望的想法便落空了。
　　在威风上面捞不到，能捞到点实际的也不错。这乡勇有好几百号人，都是四乡出钱出粮供给，得有一个人来专门管理这些钱粮。族长于是折节下降毛遂自荐，愿意为周霆分忧。不料周霆素知他外表道貌岸然，实则贪婪异常，委婉拒绝了。
　　周族长心下勃然大怒，只是碍于身份也抓不到周霆的错处不好翻脸。不久之后，听说周霆郑重请了周雨替他管理钱粮诸事，他便连周雨一块恨上了。

　　周霆这里得罪了周族长而不自知，不料过得不久，周雨又结结实实地将周族长得罪了一回。
　　这次，是为了修周家祠堂之事。
　　周家祖祠就在那片碧绿的竹林之内，向来由周家人分担修葺等事。每到祖祠大修之年，便由周氏族人按家摊开钱粮，各出一份。今年正逢大修之年，周族长便寻了个时间，召集周家说得上话的人在祠堂中商议这件事情。
　　这些年天时不好盗贼蜂起，升斗小民吃喝尚且成问题，要拿出今年供祖宗的香火钱尚且不易，更何况再加一笔摊派款子。因此除了几家家道确实殷实的，众人都沉默不语。周雨家大业大，纵然如今不比从前也是一方富豪，他倒没什么意见，但他管理家事，和族人佃户交道打得多了，也知道他们的难处，因此也不附和。
　　周族长的倡导得不到相应，心中不是滋味。见周雨也一言不发，便以为他有心看自己的笑话，于是冷冷道：“虽然世道乱了，但是祖宗规矩不能乱，咱们周家是诗礼人家，这些大节上面，错不得的。我也知道大家艰难，但这是祖宗的事情，省不得半点。雨儿，你说是也不是？”
　　周雨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道：“二叔说得是。今年是我周家五年一度的大典，自然错不得。”
　　族长脸色方蔼一点，不料他又补充道：“只是如今世道艰难，大家为难也是真的，看看能不能如何折中一下，能让大家既能解决眼前的难处，又不至于让外人看了没面子。”
　　他话一出口，便有人附和：“是啊，雨哥儿说的是，祖宗面上要尽，可大家的难处也明摆着的。”
　　“果然，要是按往年规矩来，我砸锅卖铁也出不起这钱碍…。”
　　“……。”

　　族长冷笑一声：“祖祠休整是有成例的，大家都按往年例子，该出钱的出钱，该出粮的出粮。都是周氏子孙，哪一家不按份子，就是逆了祖宗！”
　　他心怀怨愤，话语便有些恶狠狠的，众人一时都被噤住。
　　冷得一时场，周雨才不紧不慢地道：“这也是，都是周氏子孙，按份子也是该的。只是往年大家钱粮上不紧，如今钱粮紧了，可不可以有个另外的章程订着份子呢？”
　　“依你怎么说？”族长道。
　　“往年都是各家各户凑钱粮，到外面找工匠。如今既然大家钱粮吃紧，不如不找工匠，将工时折了钱粮，这样，各家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工……。”
　　族长心中恼火，冷笑一声说：“胡说，这些工匠的事情，普通人做得来么？”
　　周雨笑道：“二叔，这修祖宗祠堂一事，看起来大，其实不过是拣瓦粉刷上漆彩画等事情。拣瓦粉刷，补墙修葺，不用什么本领，自家人也可以做。就是漆画等实在要请的，请两个师傅，下手咱们周家人自己上，这样便可以省许多用度。”
　　他话音未落，众人便议论纷纷，有人大声附和：“对，就是这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工。”
　　“就是！……”

作者有话说

　　各位跟文的亲亲，这文马上进入虐文时代，小碧心中纠结好久痛不欲生——卡文鸟！
折腾许久决定同时另挖一坑，专写冷秦二人“捉鬼二人组”的故事，看看写点轻松能不能帮忙渡过纠结期。
新文《见鬼》，可以当本文后续看，也可以独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