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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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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并不算大的禁闭室由于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变得更拥挤了些。
迟宁坐在房间内唯一的床上,强行通过一言不发来降低自身存在感,小脸没多少血色。
他依旧很怕面前的人,可是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忤逆男人。
不发病的时候,谢奉本人从上到下就连头发丝都是柔软的,收养了迷路的小可怜过夜还不忘给予问候让对方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希望你不会介意和我睡同一张床,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睡在地板上。”
迟宁头低得更低了,“不介意。”
谢奉抱胸站在他面前,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突然问道:“洗过澡了吗?”
因为这个问题和此刻的紧张气氛太过不协调,迟宁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谢奉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晦暗不明的视线扫过他与床单接触的位置,皮笑肉不笑地又问了一遍。
今晚只顾得上担惊受怕,除了这件护工服又没有换洗的衣服,根本没有洗澡的条件,但迟宁很有理由怀疑自己会因为太脏被男人扔出去。
“没有。”声音小到近乎耳语,看起来似乎又要哭了,“对不起!”
谢奉捏了捏手指压下心底陡然升起的烦躁,安慰自己没关系,至少闻起来还是香的。
他今晚果然太好心了。
默不作声地走到铁制的柜橱前拉开柜门,从众多完全相同的条纹病服中随手拿出一件递给迟宁,又朝浴室的方向瞥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迟宁握住病服的那刻表情一怔,和他身上粗制滥造的护工服相比,谢奉的衣服要柔软太多,如果不是黑白的条形花纹太具有辨识性,这几乎和他平日里穿的昂贵衣服没有区别。
护工和病人的待遇差距可见一斑。
……还是说只有这间禁闭室里的病人比较特殊?
迟宁不敢反抗更没有继续深想,默默地抱着衣服进了浴室隔间。
隔壁很快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谢奉依旧站在原地,头微微垂着望向地板看不出在想什么。
其实从他空洞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此刻正在走神,以至于水声停止人都穿着属于他的衣服走出来时,谢奉慢半拍才抬眼看过去。
衣服穿在迟宁身上大了将近一个号,袖子和裤脚全部挽了两下才堪堪合身,迟宁发根还湿漉漉的,手拿着换下来的护工服小心翼翼地问他,“脏衣服要放在哪里?”
浴室的水汽尚未散尽,房间里没有灯光全凭天花板两侧来自摄像头的昏暗红光照亮,只能依靠触感感知到潮湿热气的蔓延。
谢奉伸手,“给我吧。”
对方疑惑地“啊”了声,但乖乖地按照他所说的把衣服递过去。
布料上已经失去了原本携带的体温,沾染上夜间的凉意。
谢奉单手拎着这两件在他看来只能称为破布的护工服,绕过迟宁进了浴室。
扑面而来的水蒸气让他的脚步有了一丝迟滞。
迟宁随着谢奉的脚步而转身,面带茫然。
很快便惊恐地发现,男人好像在洗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我,我自己来……”
羞耻和慌乱全部袭来,一瞬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无论怎么看,谢奉给人的第一印象和他此刻的举动也格格不入,但他行事本就不太正常,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清水冲洗在手指和虎口的感觉不错,谢奉心情随之好了几分,虽然知道迟宁看不到依然掀起嘴角,反问他:“你会吗?”
平时吃穿用度都有专人负责的小少爷一时无言,抿抿唇没有答话。
“我很讨厌让脏衣服在房间里过夜,而你明显什么也不会干,只能由我来洗,这个解释能接受吗?”
“说过今晚不会为难你,所以不用害怕,去睡觉吧。”
黑暗中只有谢奉一人嗓音偏低的声音,流动的水声掩盖住了音调的起伏,这平静到近乎温柔的语气让人心脏不由地紧了一下。
“哦,嗯,那谢谢你……”迟宁低喃道,僵硬了半天才手脚不自然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摸黑回到床上。
谢奉松了口气,他今天和人的交流实在太多,每次开口心里其实都压着火气,真担心小美人再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他会忍不住让人永久性闭嘴。
有谁能理解社恐的痛苦呢?
洗干净后仔细沥干衣服里的水分后将其挂在了浴室通风口处。
从里面走出来时谢奉借着优越的视力一眼就看到床上多了个鼓包,许是睡在这里没有安全感,迟宁全身都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发顶。
在感受到谢奉的靠近后用手指往下扒拉几下被角,把眼睛也露了出来。
衣料摩挲着床单沙沙作响,几个呼吸间谢奉仰面躺好,和对方保持了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双手平放在腹部,睡姿端正。面容毫无血色,唯一浓重的颜色是眼底的青黑,躺在床上时仿佛是手术台上时日不多的重症病人。
迟宁洗澡的时候也许是用过了里面的沐浴露,发间的味道是谢奉熟悉的轻浅柑橘味,这使得一个大活人躺在身边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只是里面还夹带某些奇怪的甜意。
鲜明但不突兀,在鼻尖扩散,不停地宣告着存在感。
谢奉听着身侧规律的呼吸声,难得的生出些困意,本以为会失眠一整夜,但结果正相反,自己入睡的速度从来没有如此快过。
连天花板角落黏黏糊糊、如影随形的摩擦声都可以忽视。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被监视感让谢奉睁开了眼。
眼前是瑟瑟发抖的小美人,对方蒙着被子缩成一团,睡前所预留的安全距离不知所踪,额头都快要撞上自己的胸膛,而谢奉对此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迟宁是怎么靠过来的。
他抬手按住了迟宁的肩,后者泄出一声微弱的哭腔,抖得立刻更厉害了。
谢奉:“……”
“在害怕?”
枕边一片寂然,良久,迟宁隔着被褥点点头,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不太真切,但肉眼可见地他在害怕,呜咽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房间里,好像有东西。”
谢奉偏过头,面无表情地朝背后发出声响的地方投过目光,黑暗中眸光闪了两下。
沉默在禁闭室内蔓延。
“你看错了,睡吧。”他语气淡淡道。
迟宁不作声地又往前蹭了蹭,指尖已经可以触到谢奉的衣角,随后悄悄地握住一点。
他抬起眼,透过谢奉的脖颈和被褥的缝隙望向天花板那处。
一阵毛发和硬水泥接触的独特音质顺着空气传递到耳朵里。
绵密的音响不断刺激着大脑最敏.感的部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沙沙声还在继续。
那东西不再满足于原地搔挠打转,继而有再次移动的迹象,从最角落的位置缓慢地、坚定地向床边靠来。比起走廊中遇见的不知名生物,此刻带给人的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房间内根本没有躲藏的位置。
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等待那东西的到来,而等待的过程中无数的恐慌如同见光的野藤,肆意地生长繁殖,紧紧箍在心头。
若有若无的阴冷爬上手臂裸露的肌肤。
迟宁心里的弦终于“铮”得一声绷断了,他抬手攥紧了谢奉腰侧的衣服,不小心撩起一点衣角,手心直接和腰上的肌肉相贴,手心的汗水沾湿了干燥的皮肤。
“……”他闭紧了双眼,像溺水的人抓紧手里的浮木般抱着谢奉。
谢奉深深呼了口气,腰间被人搂得生疼。
好好的睡意更是不翼而飞。
“我说——”
他阴沉着脸拽起迟宁的头发强迫后者睁眼和自己对视,用力过大以至于迟宁本就红的眼眶多了几分濡湿。
咬牙道:“我需要睡觉,你现在就闭嘴,可以吗?”脖颈间的电击圈紧贴皮肤,侧面的接口处以相同的频率闪烁着红光,更映得五官阴晦。
谢奉和人交谈时很喜欢用更为礼貌的方式,比如以问句的形式给对方选择的权利,但回答“不”的人,通常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眼泪因为仰头的动作倒流进眼里,涩得人难受,迟宁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他看不清楚谢奉的表情。
天花板的异响早在谢奉出声那刻起便停了,再也没有几秒前蠕动着想靠近时的嚣张。
因为两人相距过近,迟宁被他呼出的气息惹得闭了下眼,睫毛轻轻颤动。
见人不再发出多余的声音,谢奉松开手,及时把骤然间的失控回收。
他本意是不想吓到眼前的人的。
但时间太晚又懒得开口解释,最终动作强硬地把迟宁脑袋往自己胸前压了压,手按在他耳侧免得再听见奇怪的声音。
做完这些后阖上眼皮继续和失眠斗争。
迟宁提前认识到他的阴晴不定,心里敢怒又不敢言,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过度的紧张过后是延迟涌来的疲倦,或许是男人罩在他耳侧的手起了作用,这之后迟宁确实没有再次听见那道怪声。
半睡半醒间他感受到由于身体被禁锢而产生的呼吸不畅,梦里都是黏糊糊怪物在纠缠,挣扎着想把自己解放出来,潜意识却还记得谢奉恶声恶气的威胁。
手腕上的力道瞬间松懈,软软地落下搭在了近在咫尺的肩膀。
憋屈地由着睡熟的谢奉将他当成抱枕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