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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第五十九章 鲜克有终(二) ...

  •   起灵下葬的前一日,阮戎韶带着凊荼跑到凌君的灵前痛哭。阮戎韶是长辈,原不必多此一举,可阮戎歆劝了好久,却怎么也劝不动他起身。

      凌芸和景明闻声而来,瞧着他们哭眼抹泪,凌芸将自己的身份和礼数抛诸脑后,对阮戎韶吼道:“你们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做给谁看?”

      听到凌芸此言,阮戎韶突然止住哭声,“睿王妃何出此言,难道凌君走了,不许我这当大伯的哭一场吗?”

      凌芸冷笑,“哭?你有什么可哭的?你是来哭我哥终于死了,还是来哭你心虚的?”

      阮戎歆觉得凌芸的话有些太过了,出言劝阻,“芸儿,不得对你大伯无礼,他这也是好心。”

      凌芸即刻打断阮戎歆的话,“好心?他们什么时候安过好心,又怎么可能会有好心?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要不是凊荼,无归城的粮草会被烧吗?”

      想是凌芸私下问过细节,阮戎歆不再说话,愧疚地低下头。凌君是为救他而死,他是最没有资格选择原谅的人。

      凌芸咬牙切齿地问凊荼,“阮凊荼,你觉得你自己配姓阮吗?你与奇宥锡狼狈为奸,险些泄露城防,又和傅裕饮酒,助纣为虐。你为了报复我家,也不至于拉上整个阮家军,毁了整个镇国公府吧!”

      景明见凌芸有些失态,急忙上前拦着她,“凌芸,不会的,不会是他的,他们便是再恨咱们家,也会想要害了爹和哥的命。”

      阮戎韶听到景明为自己说话,便开始作揖谢恩,“殿下明鉴,臣是与二弟不和,无非是嫉妒他庶出功大,不满他夺我镇国公爵位,想些法子揶揄他们。

      但臣绝不至于会迷糊到,要凊荼去害自己弟弟和侄子的性命。今日,我是真心诚意来哭凌君的,我绝不会让镇国公府和阮家军替凊荼受罚。”

      阮戎韶说完就站起身,挥手示意西府的小厮上前,不带一丝情绪地说:“绑了!”

      凊荼懵了,“爹,你要干嘛?”

      “你本是罪不容赦,安熹侯是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才没有以军令处置你,只押送你回京,陛下为了阮家的颜面,把你交给我们自行处置。

      然而,自你从军以来,所作所为,实在不堪,阮家出此忤逆不孝之子,乃我之罪,万死难赎。今日,我便在凌君灵前,给阮家上下一个交代。

      你所犯之罪,令镇国公府受辱,令三十万阮家军蒙尘,至此,我阮戎韶不再有你这不忠不义之子,我要替阮家了结你这孽障!”

      “爹!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凊荼一听阮戎韶不仅要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还要杀他,哭求道:“爹,我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阮戎韶踹倒凊荼,怒斥道:“我没有脸面再给你机会,你且去向凌君,去向阮家祖祖辈辈,去向为国捐躯的阮家军讨饶吧!”

      景明上前阻拦,“大伯,阮凊荼乃是罪臣,您不可动用私刑!奇宥锡和凌君的死都没查清,他现在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轻易要了他的命!”

      “那就交由大靖律法处置!”阮戎韶面不改色,回身从一小厮手里夺过一杖刑木,朝凊荼的双腿打去。

      猝然,凌芸崩溃怒吼,“哥!”跌跪在凌君灵前,嚎啕大哭,“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阮家该怎么办?”

      自从凌君回来,凌芸就一直在压抑自己,刻意将悲伤的情绪隐藏。

      她不敢在阮戎歆面前哭,害怕父亲自责内疚;也不敢在羲氏面前哭,担心母亲难过痛苦;更不敢在景昕面前哭,顾及她身怀六甲,生怕她大恸伤身。

      她又不想在景明面前哭,宸妃离世不过百日,景明好不容易状态好些,她不愿看他再陷入悲痛。她还需要依靠他,一起支撑这个家,去安排处理凌君丧仪的一切事务。

      景昕没醒的时候,她还要照顾煜琇,面对煜琇不停哭闹,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耐心细致的安抚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影响,留下心理阴影。

      所有的所有,景明都看在眼里。他太明白失去亲人的痛,他佩服凌芸的坚韧不屈,但心疼她的隐忍,她总是习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什么事都装在心里,连哭都不肯。

      这就是她的执念。

      先前,饶乐便以奇宥锡之死上书弹劾阮戎歆,未想凌君死后,饶乐也横插一脚,将凌君遇刺一事扯到阮戎歆身上,甚至诬陷他与阮家军通敌。

      “宁州提督、宁州玄武军主将镇国公阮戎歆,玩忽职守,致振杰辅国将军死,勾连彧兹细作,祸国殃民,应严加处置。”

      追根究底,要从那名烧毁粮草库的彧兹细作说起。

      无归城被围前夕,覃旭曾抓获一名彧兹细作,欲将其诛杀,却被他的上司,前锋营副将忠勇侯奇宥钦所阻拦。

      奇宥钦以此人是精明干练之才,不忍杀之,仅将其下狱。十五城军情紧急,阮戎歆又念其为鑫贵妃的兄长,不便与之理论,便暂且作罢。

      随后,彧兹便以五十万大军压阵,先后围攻澜州十五城,导致无归城孤立无援。战后,阮戎歆与凌君、景昶一直怀疑此战和先前的细作脱不了干系。

      回京之前,阮戎歆便上书如实禀报烨帝,提出饶乐恐有通敌之嫌。结果,奇宥钦恶人先告状。

      烨帝表面斥责,“妄加之罪,后患无穷,尔等掌军疏忽,损失惨烈,且纯君夫主战死,死无对证,切莫再提此事。”

      背地里,烨帝主张阮家以退为进,等待饶乐与新任彧兹王楼禹卓联络,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消除饶乐对大靖的威胁,最好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就收编饶乐的二十五万重兵。

      因此,彻查恸情和紫羽飞镖一事可能会被暂停,景昕和凌芸心里都接受不了,不愿凌君枉死,想要争取两件事同时进行,更担心稍有不慎,阮家会身败名裂。

      景明跪在凌芸身边,没有劝她,只是单纯的陪着她,他希望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将心里的不满、怨恨、思念、哀恸......统统都释放出来。

      阮戎歆眼睁睁看着凊荼被打断双腿,躺在地上哭嚎,随后,阮戎韶命人将他拖走,亲自将他押送去太微宫的刑部天牢。

      烨和卅年甲午正月廿六,振杰辅国将军阮凌君出殡。

      靖都之内,皇族、群臣、禁军、卫军、各国使臣、百姓等夹道相送,因海州全境七日内断断续续的降雪,从靖都至东都阮氏陵园一路积雪,阻碍通行。

      兵部尚书阮戎韶向烨帝请旨,着海州州府调用海州钧天部军,襄中直隶总督府、东都府调用本府卫兵,对安城、襄城、东都境内官道除雪。

      烨帝准奏,但各地有不少百姓已自发清扫官道,沿途吊唁。入襄城界后,羲家族人、仆役等也跟随送丧,队伍延绵百里。

      少年戎马英雄梦,铁中铮铮定疆城。凌霜傲骨刀光冷,赤心不枉护苍生。

      烨和卅年甲午二月初二,敬宁妃晋为正三品敬夫人。

      初一,玉娇以探望景昕为由来到镇国公府,暗中将皇后口谕传达给景明夫妇,因事先知道景昕在卧床休息,便先去了云翠阁找凌芸。

      “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行此事的,只因日子是钦天监算好的,皇后娘娘实是没辙了,只能依着陛下的意思,要殿下带主子回宫赴宴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凌君死得不是时候,碍着她的大事了?”

      乍见景昕一如常态的从外头走进来,惊得玉娇霎时冷汗直流,连忙跪地磕头行礼,“奴婢该死,奴婢失言了,还请大公主降罪责罚。”

      瞧玉娇在脚下哆嗦了几下,凌芸忙帮着打圆场,迎上景昕,赔笑道:“大冷天的,你怎么起身了?

      你快先上榻暖和暖和吧,想看煜琇,便差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她正在里头睡着呢,估摸着过一会儿便该醒了。”

      景昕一边由凌芸和玉娟扶着坐到榻上,一边对玉娇冷笑道:“不是来瞧我的吗,怎地就先跑睿王妃这儿来了,是当我这活死人真死了不成?”

      惊闻景昕这两句话,玉娇心内更加忐忑,又不禁觉得心疼。景昕素来跋扈,但大多都是对事不对人,平常也算和善,竟不想经历了凌君的死,性情大变。不过,这事换谁,能心甘呢。

      玉娇转念,又磕头道:“奴婢该死。”

      “行啦,阮御侍快起来吧。”靠在榻上的景昕,突然又温柔的笑了,仰脸示意凌芸,“快替我给扶起来。”

      凌芸也被景昕的喜怒无常弄得晕头转向,却又不敢迟疑,忙点头答应,上前扶起玉娇,“来,姑姑快起来吧!”

      玉娇满头雾水,略欠身,不敢直视景昕,点头道:“谢大公主。”

      “消息传进宫里了吧。”

      凌芸和玉娇不约而同地对视一愣,且瞧玉娇脸色越发难看,转头对景昕点了点头,“确是有点儿风声了。”

      再看景昕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轻描淡写道:“我要的,是杀人偿命。”

      翌日,盛宴上,除了烨帝着明黄色龙袍,上至皇后,下至如贵嫔,连鑫贵妃也穿了石青色的蟒袍,景昱和雪嫣亦是。

      冰莘、景晟自不用提,连景晔,也同凌芸一样穿了墨蓝色的吉服。偏奇铭婼和敬夫人一般大喜似的,竟也选了红色的朝袍。

      景明因公务耽搁在太微宫,让福祐传话景晟,替他照顾凌芸。

      菜式换了几巡,瞧斜对面的凌芸食不下咽的样子,引得奇铭婼心花怒放,景晟实在看不下去,寻了个由头,带着凌芸先离了席。

      景晟看凌芸眼睛里满是血丝,叹气劝道:“三嫂,你且先忍忍,好歹得在宫里过了今夜,你再和三哥回镇国公府。”

      未想凌芸突然转头问他,“你心甘让出冰莘吗?”

      “不然呢?”景晟感慨道:“四哥现在待她不错,也能护住她,不像我,根本护不住她。”

      “不对,我们一样。”凌芸摇了摇头,失落道:“那我呢,景昕呢,难道是要我们顾全大局,忍一辈子吗?

      就因为要做戏给饶乐看,让他们觉得阮家式微,母后失势,居然晋升嫌疑最大的敬宁妃,真是可笑!”

      听了这话,景晟心里大惊,忙抬眼打量四周,低声道:“你胡说什么呢?仔细人听了去!”

      凌芸晃神,突然想起一事,对景晟问道:“关于我哥的死,宫里可是如何传的?”

      景晟蹙眉道:“污言秽语,以讹传讹。”转念拉着凌芸出了皇极门,送她回花晨月夕。

      自宸妃离开之后,牡丹堂就恢复了当年的富丽堂皇。抄手游廊上红绢高挂,彩灯高悬,而那把生锈的同心锁消失不见。

      殿内“花晨月夕”匾额下置紫檀雕荷花纹宝座,后设紫檀木边座漆心染牙竹林飞鸟五屏风,宝座左右设宫扇和珐琅亭式铜垂恩香筒各一对。

      明间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隔东次间,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隔西次间,仰头望向那龙凤呈祥的井口天花顶。

      这是凌芸第一次走进牡丹堂,闭眼轻嗅,那是跟凤仪宫内一样的椒香。

      借牡丹堂无人,景晟质问凌芸,“皇姐她疯了吗,她明知道父皇有意压制事态的发展,只是宣称凌君哥是在战场上殉国而死。

      为什么要把他中毒镖的事情散布出来,而且还明明白白的交代得那么清楚,紫羽飞镖,那可是皇家御用,皇姐是想让天下人猜忌父皇吗?”

      不想凌芸冷眼睨着自己,景晟莫名心慌,只听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了皇家颜面,就该让我哥含冤而死吗?”

      “三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景晟无奈道:“只是,现在必须从长计议!”

      凌芸不解道:“我也曾以为,宸妃才是罪魁祸首,是她恨极了我家,步步为营,疯魔至极,利用景晔对景明痛下毒手。但宸妃死后,我越想越不对劲。

      她没有可能操控嘉氏,让所有人替她卖命,给她复仇。我们已知接触过恸情的人是景晔和嘉懿,按理说,景晔对宸妃感情很深,不太可能对她下手。

      假设宸妃只是一个替死鬼,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那么对宸妃恨之入骨的人,除了今天晋升正三品夫人的那位,我想不到别人。

      连我都能想到这一层上,父皇呢,他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想到?已经开始彻查恸情和紫羽飞镖三个月了,为什么非要停下来,这与设计饶乐并不冲突!”

      景晟劝道:“因为鑫贵妃的势力还在,她这些年管着尚衣局,背地里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父皇是怕内外夹击之下,饶乐狗急跳墙,和彧兹一样掀起内战。”

      奇铭婼听说景明回紫微宫了,先于凌芸、景晟赶回花晨月夕,去明居找景明。

      看奇铭婼进门,景明避无可避,和她吵了几句之后,她便直奔书房,翻出藏在床底的盒子,景明不耐烦地问她,“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善罢甘休?”奇铭婼瞪眼,反问景明,“那你倒是说啊!你为什么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说明白了,我就善罢甘休。”

      奇铭婼走到景明跟前,用满怀渴望的眼神仰望景明,自以为是地笑道:“你要是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的情意,你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盒子?

      我就知道你还念着我的好,我们亲手做的盒子,你怎么能舍得扔呢,连地方都没变,还是藏在书房的床底下。”

      说着,打开手中的盒子,拿出放里面的一条手帕,眯着笑眼,随手将它在景明眼前抖开,“这不就是我绣的......”

      话未说完,奇铭婼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那条举着帕子的手臂悬在景明胸前。她紧眨了几下眼,定神看那白绢被染了大片血迹,上面绣的是一对鸳鸯,而非蝶恋花。

      那是当年,凌芸绣给萧旻岐的,却在照顾景明的时候,遗落在了宓院的西厢房,被景明珍藏至今。

      倏然,手中的帕子被抽走。

      “看清了吗?”景明紧攥那条帕子,在奇铭婼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吗?”

      “我不信!”

      奇铭婼低头,疯了似地翻腾着盒子里东西。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红宝石戒指,三个紫羽飞镖,其中两个都带了血。

      “东西呢?”奇铭婼自言自语,“骨牌呢,积木呢,纸鹤呢?”

      又拿起带血的紫羽飞镖,发现上面是蒲牢纹,慌张地质问景明,“你居然私藏太子御用的飞镖!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说,阮凌君是被紫羽飞镖毒杀的吗?”

      “没错,凌君的左胸上,是钉着一个染了剧毒的紫羽飞镖,我亲眼所见。”

      “那你还不赶紧把它毁了,你想让人抓住把柄,等着害你吗?”

      景明冷笑一声,“我若毁了飞镖,不就成了此地无银,百口莫辩了吗?”

      转念,景明一把抢过奇铭婼手里的飞镖和盒子,高喊:“福祐,置火盆!”

      “你要干什么?”

      眼看景明转身向明居外走去,奇铭婼大惊道:“景明,不可以!”

      “景明!”

      听到奇铭婼在后院尖叫,那刺耳的声音,惹得凌芸从牡丹堂冲了出去,景晟紧随其后,怕她出事。

      凌芸快步跑过西山墙,只看奇铭婼站在景明身前,跟他撕扯,正奋力抢夺他手里的木盒子。

      景晟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凌芸扯住手臂。

      凌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拦住景晟,就那么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他。

      看景明的左手里,紧抓着一条血迹斑斑的手帕,并拿着木盒子,一面躲着奇铭婼,一面伸出右手,从盒子里拿出三个紫羽飞镖。猛地戳在奇铭婼眼前,吓得她终于停住脚步。

      “这紫羽飞镖你不熟悉吗?”

      听了景明这话,奇铭婼一怔,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此刻,景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暴戾之气,扬手将一个飞镖钉在奇铭婼脚下,疾言厉色道:“丙戌年,饶乐追杀我的时候,刺在我左肩上的!”

      话音未落,又投下第二个,“庚寅年,饶乐人劫持我皇姐时,凌芸替我挡下的!”

      景明将最后一个紫羽飞镖,举在奇铭婼眼前,“还有这个!冒充我皇姐给凌芸递消息,骗她,我二哥要娶她的!”

      奇铭婼傻眼,“景明,你这都是什么意思?这紫羽飞镖是你皇家御用,与我饶乐何干?你凭什么拿它来诬陷是饶乐劫持公主,追杀你?”

      景明哂笑,“紫羽飞镖,固然是皇家御用,但每一个皇子的紫羽飞镖,锋刃形状是不同的,可这三个却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到底有没有诬陷,你心知肚明!”

      奇铭婼一头雾水,“我还是不明白,你和我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明眼神犀利,“你应该还记得,你曾经有个侍女叫合欢吧。丙戌年四月,她曾在接管厅刺杀我,当时,是凌君救的我,把我送到襄城行宫救治。

      七月,她又潜入襄城行宫刺杀。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此重伤,但其实,她真正想要杀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母后,是我拼命救了母后!

      试问这紫微宫里,除了我母妃,还有谁,更想要母后的皇后之位?你回去问问你的好姑母,问问她,你的侍女为什么要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合欢不是饶乐人,她服侍我之前,一直尚书局当差,还有,姑姑告诉我,合欢是得了急症离世,而非获罪被杀。”

      景明丢下最后一枚飞镖,“她的急症源自于恸情!”

      “什么?”

      “当年她刺杀时所用的紫羽飞镖上就涂了恸情,这毒若为熏香,轻可致人神经迷离,重则催眠洗脑。但若直接与身体接触,毒可入骨髓,侵五脏,乱心神,使人如梦魇般昏睡呓语而死。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只要高烧不退,就会忘记一切?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什么都没有忘记!只是,这些事情龌龊不堪,我不想再提!”

      “恸情,什么恸情?我听都没听过,一定是你弄错了。不对,合欢一定是受人指使,是景昕,是她要陷害我!”

      奇铭婼情绪激动,语无伦次,“不,是嘉懿,合欢是推荐给姑母的,而且是她告诉你的,我和景昱出宫了,对,一定是她!是她帮嘉贵妃的!”

      景明狂笑不止,“你也跟别人一样,都以为是嘉懿挑拨离间,告诉我,你和二哥私奔,我才会去追你的吧?其实,你们全都想错了,嘉懿压根就没跟我说过这句话!

      事实的真相,其实是敬夫人告诉我,我母妃还活着,就藏在襄城行宫,只不过恰巧在同一天,你和景昱出宫,只是你们向西,而我出宫向南,我追的,根本就不是你!

      不过,我倒是要谢谢你们,机关算尽,阴差阳错,却让我遇到了凌芸,那年七月廿日,她在襄城救了我!没有她,我也活不到今天!”

      惊闻一声“三嫂”,转头才发现凌芸昏倒在景晟怀里。

      景明急着朝凌芸扑去,甩手将那个木盒子丢进了火盆里,遗留在从盒子里的红宝石戒指被扬了出去,滚落到跌坐在地的奇铭婼的脚下。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土味,睁开眼,一片漆黑。凌芸下意识摸了摸身边,低呼一声“景明”,却发觉自己孤身一人,倒在被大火毁灭的断壁残垣里。

      寻觅四周,灰蒙蒙的不见边际,仰头看向天,霎时间,鹅毛大雪,伴着凛冽的风,刺骨而来。

      凌芸眯着眼,蜷缩身体,两只手臂抱住双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如针扎一般刺痛。

      再睁开眼时,飞雪化作滂沱大雨,已经将她衣衫淋透。蓦然,她雪白的长裙下,溢出殷红,汹涌地向她周身蔓延。

      紧接着,身后有一股力量束缚住她,拉着她向后倾倒,双手不由自主地掐上自己的脖子,眼前闪烁繁星,然而,足以令她窒息的感觉,却又在下一秒消失。

      待凌芸缓过神的时候,只看她与景明皆悬在水中,眼看景明的手就要拉到她的手,瞬间浮起的气泡遮住了她的眼。

      再清醒的时候,仿佛回到那一夜。

      那只冰冷而颤抖的手再次拉住凌芸,缠在他头上的纱布开始层层脱落,却在凌芸看清他眼睛的时候,一道闪电晃过她的眼前。

      凌芸惊坐起来,紧眨了几下眼,定神看窗纱上沾了好多雪,窗外白茫茫的。

      猛一回头,望着暖阁的纱帐外一片漆黑,低眼再看,景明就躺在她身边,呼吸深沉而均匀。

      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而已。

      凌芸松了一口气,伸手摸到自己慌乱无序的心跳,闭上眼,心有余悸。

      转念,回过神,看被子就搭在景明的肚子上,于是,给他扯了扯被子,又将他斜着压在额头上的手臂拿下来放在被里,怕他着凉。

      恍惚间,只觉得,刚刚那张半遮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凌芸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遮在景明的眼前,只露出口鼻。

      然后,脑海里蹦出了景明对奇铭婼说的话,“那年七月廿日,她在襄城救了我!”

      凌芸顿时心惊肉跳,“是他!”

      一时耳边回响起那沙哑的声音,“人之言多,亦可畏也。”

      凌芸再次感觉自己触摸到了那只冰冷的手。看见自己最熟悉脸庞出现在眼前,明亮的眼眸中,透着不舍,好像是在向自己,渴求着什么。

      凌芸从错觉里苏醒过来,惊愕得紧锁眉头,直瞪着眼,牙齿打颤,带着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断断续续的气息从胸腔涌出,憋闷的感觉让她说不出半句话。

      “没错,你当年救的人,是我。”

      景明紧攥着凌芸满是冷汗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痴痴问道:“这样面目可憎的我,你还要吗?”

      凌芸别过脸,大口喘气。

      倏然,景明的脸色开始变得狰狞,他咬牙强忍着胸口蔓延开来的疼痛,却又觉得连自己也不解恨。于是,闭上眼,用自己的手,包住紧揪着他胸口的那只手,帮她使劲用力。

      “你居然骗我!你骗我!”

      凌芸捶打景明,哭嚎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你都知道,你还伙同他们作践我,你是走了,你解脱了,可你知道,我那六百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那度日如年的绝望,都是你逼的,我为了赌那一口气,不惜名声跟萧家闹悔婚,要不是你,我......”

      话未说完,景明一把将凌芸揽在怀里,用嘴封住她的唇,顺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手紧拥着她,一手环住她的脖子,按着她的脸,任凭凌芸在他怀中撕扯挣扎。

      “啪”的一声,终结了景明的动作,他别过脸不敢看凌芸,虚脱地翻身倒下。

      一滴滴冰冷的眼泪,从凌芸的脸颊滑落,一阵阵刺痛,在她手心蔓延至心头。

      豆大的泪珠如雨般打在脸上,抽泣声渐渐钻进耳朵里,睁开眼,看凌芸的眼中满是忧郁,惹得景明不禁想要避开。

      他转过头,哽咽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宁可,你因我骗你,而恨我,也不要你,因此怜悯我。”

      凌芸痛哭道:“那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说着,用力捶着景明的胸口,“堂堂皇子,竟也如囚犯一般,落得浑身是伤!”

      不见景明回答,凌芸突然俯身趴在他的身上,一手探入他的衣内,触摸着他腹部上的每一条伤疤,一手捧着他的脸,低头亲吻他的唇。

      将亦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爱他的,那难以言表的情愫,皆倾注在其中。

      景明起先迷茫,渐渐地被凌芸刻意轻佻的撩拨触动了敏感神经,借势迎合凌芸,抬手环上她那纤细的腰,彼此不顾一切的释放压抑已久的心。

      紫微如棋爱孤勇,夙怨牵梦不由衷。凝芸无言泪懵憧,寄望景明甘与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第五十九章 鲜克有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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