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线装Beta的日子》陈直男

6、权杖

　　韩应枫打开了档案盒。里面装了好几本订好的册子，放得时间有些久了，纸张边缘都呈现出脆弱的苦黄色。

　　这是他在暗厂的那两年里全部的听闻与调查。韩应枫从里面轻轻抽出一本，翻看起来。

　　胡珀一直没有给韩应枫打电话，也不回信息，韩应枫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又给胡珀发了两次短信，却没有丝毫回音。

　　韩应枫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不得不收好东西准备去军统中心，再晚一会儿可能会赶不上下午值班的打卡。

　　韩应枫下到地下车库，坐进胡珀的悬浮车，给胡珀又发了一条信息：“爸爸，有时间记得和我打电话。”

　　他并不是非常在意，只当胡珀临时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结果这条短信刚发过去，胡珀的电话就来了。

　　“宝宝，”胡珀的声音有些沙哑，“抱歉，我失约了。”

　　韩应枫心想可算是回电话了，他降下车窗，胳膊向外搭在窗框上，轻快地说：“没关系，我总是会等你的。是出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

　　胡珀却说：“在那之前，我想先听我的宝宝分享生活点滴。”

　　胡珀的声音很疲惫，这让韩应枫顿时有点担心，但他还是把语调提高了些许，用轻快又随意的语气说：“好呀。我和你说，今天早上… …”

　　韩应枫叭叭叭地讲了很多，绞尽脑汁地把近期所有好玩可乐的琐碎近数倒给了胡珀，胡珀一直没有回答。

　　等到韩应枫搜肠刮肚都找不到事情说，连“总裁今天比昨天多吃了一颗螺”都告诉了胡珀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爸爸！”

　　“嗯？宝宝。”胡珀慢慢地说，“我在听。爸爸上午处理了太多事情，焦头烂额的，听宝宝说话才能舒服一点。”

　　韩应枫说：“究竟怎么了？那些大臣又来烦你了吗？博尔顿皇叔又跟你说了什么？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饭有按时吃吗？”

　　胡珀笑道：“这么多问题，让爸爸先回答哪一个呀？”

　　韩应枫有些难过，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能让你放松一点。”

　　“听宝宝分享生活点滴就很放松。”

　　“我已经分享完了。”韩应枫说，“轮到你了。宝宝想和你分担焦头烂额的烦恼。”

　　电话那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耳后，胡珀温厚的声音传来：

　　“兰弗古德大教堂塌了，在今天的黎明前。”

　　“宝宝，你别激动。”

　　韩应枫一下愣住了。

　　“我… …上午没有来得及看新闻。”他说，“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想你也没看，”胡珀慢慢地叙述道，“早上3：12分，琴海星兰弗古德区发生5级地震，科学院琴海分院有提早发布预警，民众疏散及时，因此应该没有大量人员伤亡，具体还在统计。”

　　“但是兰弗古德大教堂坍塌了，”胡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按压着额心，“它太老… …太旧了，又是少有的大型木制建筑。”

　　琴海星兰弗古德区处于一处广袤无垠的高原上，地广人稀，加之做好了提前预警工作，伤亡情况应该不会太严重。

　　兰弗古德区在班索王朝境内算得上发展水平倒数一二的地区，因为海拔和气候的因素少有人烟，但这里却有着整个班索唯一的一座伽兰圣教的教堂，兰弗古德大教堂。

　　伽兰圣教是邻国米伽兰王朝的国教，在班索由于宗教打压政策的施行，并无多少信徒。可即便如此，到琴海暗厂做黑市交易的米伽兰王朝的人们，依旧在兰弗古德建下了这座教堂，用许多心血浇筑成兰弗古德区内最高最庞大的建筑，埋下了圣教传播的种子，将圣子的荣光撒在了这片渺无人烟的高原上。

　　“兰弗古德”，降神之所，离神最近的地方。

　　韩应枫突然想起来，问道：“姑姑呢？”

　　韩应枫口中的姑姑，指的是兰弗古德大教堂中一位和他父亲韩乔关系好到如同兄妹的女执事，精通医术，在他面临分化的青春期给予了他不少帮助。

　　胡珀说：“我刚刚和她通过话，她很好，没有受伤。”

　　“5级地震… …不算特别严重。”韩应枫咽了咽口水，说，“每年不都会进行检修么，今年评估也是说建筑整体良好，对吗？”

　　韩应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似的，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清明妄图拼凑出一个所希望的结局来。

　　“塌方？这说不通，这… …没有道理，爸爸。”韩应枫轻轻地重复道，“这不应该。不过说到塌方，教堂西厅出门对着的那座小钟楼倒是可以塌一塌，它看上去就不大牢靠，先前木架还长过蘑菇… …”

　　韩应枫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杂乱的脚步声，电话铃，通讯滴滴答答的声音，良久，“吱呀”的关门声后，一切嘈杂都被阻隔。

　　“爸爸，”韩应枫的声音有些哽咽，“说话。”

　　“… …宝宝。”胡珀说，“兰弗古德大教堂主体损毁超过4/5。”

　　“怎么… …会？”韩应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应该啊… …”

　　胡珀恨不得立刻飞到韩应枫身边去：“爸爸知道，你在那里生活过好几年，对那里感情很深。但是爸爸希望你冷静一点，好吗？”

　　“太难过了伤身体，宝宝。”胡珀说。

　　“爸爸。”韩应枫说，“我好难过。”

　　“爸爸也很难过。为了补偿难过的宝宝，下回见面给宝宝一个拥抱好不好？”胡珀温柔地说。

　　韩应枫听见手机里传来的低哑却踏实声音，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双眼通红地说：“… …好。”

　　他和胡珀都不信伽兰圣教，但他的父亲韩乔却是忠实的信徒——韩乔是兰弗古德大教堂的神父。

　　胡珀与韩乔在兰弗古德大教堂相遇，相熟，共同坠入爱河，因此胡珀现在内心的焦灼与哀伤并不比韩应枫要少哪怕半分。

　　“爸爸，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他怕我被王室找到，托姑姑将我藏在了米伽兰。”

　　“4岁以后跟着您在别殿生活，是为了跟您和教习老师知书识礼。”

　　“后来我走遍了班索王朝每一寸土地，看了许多在别殿从未看过的风景。”韩应枫靠在悬浮车柔软的皮质椅背上，声音小得仿佛在说悄悄话，“然后您让我去暗厂卧底，摸透了暗厂之后，为了造出一份根正苗红的履历，我去读了军校，用两年时间修完了全部的课程，提前毕业。”

　　“我今年26岁了，在军统中心。”

　　是啊，韩应枫26岁了。

　　他突然发现，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是待在兰弗古德时，那一小段没有任何目标的闲暇时光。听着姑姑讲许多许多父亲的从前故事，讲爸爸追求父亲时闹过的糗事… …

　　“我好难过。”韩应枫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嘴，“爸爸。”

　　胡珀轻轻喊了句“宝宝”。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韩应枫问道。

　　胡珀说：“嗯，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的。”

　　“我现在在琴海。”

　　韩应枫有些疑惑：“琴海？”

　　“就兰弗古德大教堂坍塌一事，新闻舆导部需要立即召开发布会，我需要在这里主持工作。”胡珀叹了口气，“顺便以王室立场发言。”

　　“… …你去？”韩应枫眉头一皱，“博尔顿皇叔陛下让你去的？”

　　作为班索的第三亲王，胡珀一直以来就像个虚位亲王，自彼时还是太子的博尔顿为了防止先帝废储，施计将尚是二王子的费舍尔毒成残废之后，胡珀再无心皇位之争，放下了手中的权力，在王宫中安心地做着“花瓶”。

　　博尔顿继位后，非常忌惮胡珀这位四肢周全心智健全的三亲王，更是不肯将半点实权分与胡珀。胡珀于班索的作用，便是以王室的身份出席各类所需的交集场合。

　　博尔顿怎么会允许胡珀来主持新闻舆导部？

　　“费舍尔皇兄向陛下极力举荐我接管新闻舆导部。”胡珀说，“理由是他'近期身体多有不适，力不从心'。”

　　韩应枫毫不犹豫地断言道：“借口。”

　　“是借口。”胡珀说，“宝宝有什么看法？爸爸想听听你的意见。”

　　费舍尔管理新闻舆导部已有5年，也是尽心尽力，成绩斐然。自己费心雕琢成器，怎可能轻易转手他人？

　　“第一种情况，费舍尔皇叔殿下单方面说服博尔顿皇叔陛下将实权让渡于你，”韩应枫分析道，“我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说动博尔顿皇叔陛下… …因此第二种可能，他二人抱有某些重叠的目的一拍即合，博尔顿皇叔陛下终于打算对你动手了。”

　　“不论哪种情况，爸爸，你都要小心。这件事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别给别人的议论留下可乘之机。”

　　“我相信你，爸爸。”

　　“费舍尔皇叔殿下近期很难找到事由将新闻舆导部收回去了，”韩应枫说，“这是你掌权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