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燕歌行》凉九

1、洛阳白马

　　洛阳城南宜人坊内有一座豪华住宅，光是后院就占了宜人坊一半的面积。
　　住宅有一对朱漆大门，光门头就有三人多高，门口有一对怒目圆睁的石狮子，如金刚一般器宇轩昂，据说是白马寺里老和尚开了光的，洛阳人戏称其为狮子金刚。
　　门口竖了块碑，上书“国家脊梁”，落款赫然是当今皇帝崇正帝，门匾上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叶宅”，当地人都知道，这是金甲将军叶啸鹰告老还乡后在洛阳置的业，这里被空置了两年多，去年八月，忽然有一批年轻人住了进来，一住便住到了现在。
　　年轻人自然是萧瑟、雷无桀一行，几人江湖游历，不胜快哉，去年夏天时候，雷无桀千辛万苦娶来的媳妇儿叶若依有了身孕，几人一合计，听从叶啸鹰的指示，住到洛阳城来，这里宅子大够他们折腾，这里自古以来少战乱生活安逸怡人，这里还有佛家三大寺之一的白马寺，白马寺的云寂大师佛法高深，跟叶啸鹰与雷轰等人皆是故交，可做照应。
　　今天是四月初一，萧瑟躺在屋顶上，叼了根狗尾草，正优哉游哉的翻百晓堂送来的情报，随口道：“你师父的面子可是够大的，大半个江湖都出动了，唐门的唐泽也已经于三天前出发。”
　　雷无桀哈哈一笑，得意道：“我师父可是位列六大剑仙之一的雷剑仙，还是霹雳堂堂主，师父大寿，大半个江湖出动还不是应该的。”
　　萧瑟冷冷瞥他一眼，“你呢？你去不去？”
　　雷无桀挠了挠脑袋，笑不出来了，“我……若依她……”
　　萧瑟递给他一张纸条，“雪月城托百晓堂送来消息，让大师兄安排人前往，意思就是说你、我、大师兄和千落，最起码要去一个。”他顿了顿，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唐莲在三重院落之外正与司空千落拆招呢，脚尖一点立即赶过来，在萧瑟边上坐了，“我已想过，我去便好，叶姑娘再有月余便要生产，雷无桀去了不合适，叶姑娘身体情况特殊，萧瑟你还是留下，多个照应。”
　　司空千落与他前后脚，银枪一甩，道：“我呢？我也要去。”
　　萧瑟头也没抬，“你去不得，大师兄去了也不合适。”
　　司空千落立即道：“为何？”
　　唐莲却微微叹口气，欲言又止。
　　萧瑟道：“千落你是女子，留下来照看若依正合适，至于大师兄……这两年霹雳堂和唐门抢生意多少回了，光是火拼都有十几起，大师兄你怎么去？”
　　唐莲道：“萧瑟，你脑筋好，就不能想个法子让霹雳堂和唐门和解？明明我师父和雷门主都无争强之心。”
　　萧瑟道：“当年英雄宴上，唐门失了唐老爷子，霹雳堂失了门主雷千虎，梁子已经结死，想和解，总需要个契机，现在，还不是时候。”
　　唐莲道：“你的意思是，你去？”
　　萧瑟瞟了眼雷无桀，“我去，代表雪月城，至于雷无桀嘛……”
　　雷无桀苦着脸道：“我能不能去？咱们快去快回一个月应该够吧？师父大寿，我这个做弟子的不去，总是不太合适。”
　　萧瑟点头，“我也这样想，放心，有华锦在呢。”
　　雷无桀跳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
　　萧瑟翻个白眼，“去跟若依告个别吧。”看雷无桀翻下墙头，萧瑟快速扫视手里的纸条，微微笑起来，“三天前，有个老朋友来了洛阳城，你们猜猜是谁？”
　　司空千落在萧瑟另一边坐下了，“谁啊？”
　　萧瑟道：“一个爱穿白衣总是装出一副孤傲出尘的假和尚，三天前，他就悄悄进了白马寺，至今没出来过。”
　　便是唐莲也惊讶了，“无心？上次关于他的情报不是说还在江南吗？”
　　萧瑟道：“他显然是有固定目的地的，从天外天直接去的青州，从青州再到江南，去过一次药王谷，后来又造访过剑冢，你们不觉得，他在找人么？”
　　唐莲道：“华锦。”
　　萧瑟点头，“没错，根据情报来看，他确实是在找华锦。”
　　唐莲有些无奈，“你既然知道，与他说一声华锦在咱们这不就好了，何必让他到处找呢。”
　　萧瑟收起情报，懒洋洋打个哈欠，“他又没问我。”
　　唐莲道：“就算他来了洛阳，也不与他说？”
　　萧瑟道：“这也是我与你说此事的目的了，你找个时机去趟白马寺，无心若无大事，不妨让他在此地等我们一阵，等我回来，请他喝酒。”
　　萧瑟跳起来，雷无桀正牵了两匹夜北马出来，他举步，司空千落在他身后道：“萧瑟。”
　　萧瑟转头，“嗯？”
　　司空千落盯着他，目光灼灼，“你是不是找借口，故意不让我与你同行？”
　　萧瑟声音温柔了些，“你怎会这样想？若依她……”
　　司空千落长枪一甩，转身径直而去，怒气腾腾。
　　萧瑟有些无奈，看一眼唐莲，唐莲点头，“放心去吧。”
　　两人出了宜人坊，却恰好撞上一队人马，异族装束，浩浩荡荡少说也有百十人，其中更是有不下于三十个一品以上的高手。
　　萧瑟微微皱眉，“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雷无桀好奇，“这是什么人？”
　　萧瑟抬手一指，“这是北荒装束，看到中间那辆马车了吗？这规格只有北荒皇室贵族才有权使用，倒是听说北荒派了使者来北离，洛阳也不算顺道啊。”
　　雷无桀有些手痒，“要不要试探一下？”
　　萧瑟摇头，“还是算了，朝廷的事还是少掺和。”
　　话是如此，他依旧喃喃道：“可北荒使者特意绕道洛阳，总归有些用意，该查一查的好。”
　　雷无桀翻个白眼，“你这样一说，百晓堂就听见了？”
　　萧瑟得意一笑，“那是自然，等着吧，傍晚前，消息肯定到。”
　　这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速度也不快，大半个洛阳城的人都瞧见了，有些好事者便一路跟着，看他们行走路线，自北门而入，在应天门处折道往东，行走不停，再走，就是白马寺了。
　　其中有个七八岁的幼童一看他们行进动向，眼珠一转，一溜烟的小跑抄近路去了白马寺。
　　他衣着破旧，一条裤子上有七八个补丁，胜在干净，一双大眼骨碌碌转着炯炯有神，头发揪了小辫儿，他看起来对白马寺十分熟悉，进门僧人也不拦他，他便一路叫嚷着“有些穿着奇怪的异族人要来拜寺啦”，一路跑了进去，却被一名扫地僧一扫把伸出来，脚下一拌，差点摔了个大马哈。
　　扫地僧收了扫把，笑呵呵道：“如意你也太不小心，走路倒是看着点路啊。”
　　小童如意双手叉腰，怒目圆睁，“你……你这人太坏啦，故意害我。”
　　另一僧人走来，淡淡道：“何事喧哗？”
　　如意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师父……”
　　来者是个三十岁左右一脸淡漠的和尚，扫地僧单手行了一礼，道：“圆清师父，你这小徒冒冒失失的撞我扫把上，还来怨我，你恰好给评个理。”
　　如意急忙道：“师父，不是他的说的那样，明明是……”
　　圆清摇摇头，打断他，“你随我来。”
　　他转身便走，如意只得跟上，小声道：“师父……”
　　圆清道：“我们白马寺位列天下三大佛寺之一，难进的很，你以俗家弟子的身份拜入我门下已是十分不易，你该珍惜才是，如何到处惹祸，那般冒失，若被除了名，岂不可惜？”
　　如意道：“可是……”他顿了顿，多次经验表明就算是寺院里的僧人欺负他，圆清也不会替他辩驳的，干脆不再说扫地僧的事，“师父，是我来的路上见到许多异族装束的人，他们直奔白马寺来啦，会不会有热闹看呢？”
　　圆清摇头，“孺子不可教也，勿要多说，今日功课做了没有？快去。”
　　如意嘟起嘴来，但诚如圆清所说，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一没钱二没靠山，能进来白马寺都是费了好大的劲儿的，忍气吞声也是无可奈何。
　　说是功课，不过是膳房师父把每日的吃食分发到各院落去，白马寺作为天下三大佛寺之一，香火向来是极旺盛的，经常有云游僧人在此地挂单，如意送的，就是这些挂单僧人的吃食。
　　此时挂单的有十八个僧人，如意最喜欢的是三日前才来的一个年轻和尚，这和尚穿了一身白僧衣，眉眼好看的像仙人一样，如意私心里觉得，这和尚可比寺里其他的和尚像和尚多了。
　　如意故意把这和尚的饭食留到最后一个送，这和尚不像旁人，会笑着与他说好一会子的话。
　　在他敲门的时候，听到远处喧哗之声，想来是那异族人来了，唉，好想去看热闹啊。
　　门应声而开，白衣和尚盘腿坐在院内，微微笑着看他，“小如意，是你啊。”
　　如意挠了挠头，走了进来，“无心师父，这是你今日的吃食。”
　　这和尚自然是萧瑟口里的爱穿白衣孤傲出尘的假和尚，昔日寒水寺的无心，天外天首座，叶安世。
　　无心打量他一眼，道：“又受委屈啦？”
　　如意一愣，“你怎么知道？”
　　无心道：“你那师父虽然不算喜欢你，可对你也不算藏私，你若用心些，那扫把本该避开的。”
　　如意见鬼一样看他，“你……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无心微微一笑，“不过你师父本领也不怎么样，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行，我教你一招，你日日练习，莫说扫把，便是僧棍打来，你也能一瞬间避开，怎么样？”
　　如意吃惊看他，“啊？”
　　无心跳起来，屈指往他脑袋上轻轻一敲，“啊什么啊，听好了，口诀只有四句，动作也简单的很，看。”
　　如意从四五岁开始在白马寺偷学功夫一直不得要领，现在有人愿意教他，不管是谁，他自然只有高兴的道理，立即凝神。
　　无心教过一遍，跃上墙头，斜倚着看他领悟实验，随口道：“听你说，有一些有趣的异族人来拜寺？都是些怎么样的人？”
　　如意再次吃惊，“你……你……”
　　无心凝神听了一阵，漫不经心道：“习武之人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耳力比旁人好些，你信不信，白马寺里此时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我都听得到？”
　　如意吃惊的看他一会，眼珠一转，翻身便拜，“神仙，求你收我为徒。”
　　无心向来洞察人心，毫不意外，“你我并无师徒缘分，不过你放心，我已探查三日，马上为你找个有能耐的师父，怎么样？”
　　如意依旧磕头，“白马寺的所有和尚都不如你，我不要他们做我的师父。”
　　无心笑了，“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有何目的？或许我是坏人呢，或许我要谋害白马寺的和尚呢，你自幼长在这里，我要害这些和尚你也助我么？”
　　如意愣愣看他，“可是……你不像坏人啊……”
　　无心从墙头跃下来，“这你可就错啦，我可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大魔头，许多人欲杀我而后快呢，不过……”
　　他顿了顿，抬手按上如意肩膀，拉着他腾身而起，“不过，我倒当真不会害你，当下，咱们先去瞧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