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第八十五章 ...
-
“苏先马。”池煊问苏成哲,“你是何时将马匹从后院牵走的?又骑了多久?骑马时可曾将马匹拴在何处过,或者说,有无喂过它粮草一类的吃食。”
“回殿下,”苏成哲回想道:“微臣是卯时末刻去马厩牵走黑风的。从牵走它到它前足折断倒地,尚且不足一个时辰。途中微臣只下过两次马,都不曾让马匹离开过视线,也不曾喂它吃过草料。”
池煊若有所思颔首,“仵作说那匹马所中之毒是砒霜,从吞食毒药要毒发身亡,大概需要两个时辰。也即是说,”他擘肌分理道:“害你那人,是在你牵走马匹的前一个时辰将砒霜喂给马匹吃下的,大概是寅时末卯时初这个时间段。”
苏蕴娇拿手抚摸尖尖的下巴颏,眨动眼睛道:“二哥哥做事情有条理。每个月二十号的清晨,他都会到西山草皮子上纵马,每次都要骑一两个时辰。那人挑在今天给二哥哥的马投毒,说明他对二哥哥的生活习惯比较熟悉,是二哥哥身边的人,抑或说——”苏蕴娇沉眸思索,“他设法买通了二哥哥身边的人,换来了这则信息。”
房中的氛围愈发沉闷压抑了。
“国公府的马厩在后院,马匹都有专门的人喂养。”沉默片刻,苏家老大苏成业开口道:“昨晚上黑风和其他马匹一样,都关在后院马厩里。所以说,要害成哲那人在得知成哲的生活习惯后,赶在今天寅时末卯时初这个时间段潜入国公府的马厩,在成哲把马牵走之前投下毒。”
苏成业常年在外历练,肤色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黑的。此刻那张黝黑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他算好了时间,等到成哲策马在西山奔跑时,刚好毒性发作。马奔跑的速度多快啊,成哲陡然从马上坠落,就算不死,也得摔成个残废。”事已至此,他只好安慰苏成哲,“你只得了几处皮外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夫人信佛,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她叹口气,恨恨道:“什么人心思这样狠毒,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害人,真该下阿鼻地狱受烈火酷刑。”
苏蕴娇忙牵过阿娘的手,温声撒娇道:“阿娘不气了,你信的佛讲究因果轮回,那人犯下此等罪孽,必会得到报应的。”
从苏成业进屋开始,苏家家主苏徵就没说过话。他想不通,这些年来他一直与人为善,也教导孩子们与人为善,到底是谁看不过眼,要来害苏家最有出息的二郎呢?
微见花白的胡须抖动着,苏徵沉声吩咐道:“叫管马的老朱到前院来。”
当即有人出去叫了。
苏家二郎喜好风雅,房中陈设莫不透露出读书人的雅致格调。
池煊撩起衣袍,坐在苏蕴娇好不容易焐热的那把椅子上,看样子是打算留下来听听情况。
苏蕴娇这才明白,难怪二哥哥的床头摆了这样一把贵重的椅子,她原以为是给阿爹坐的,现在看来,是池煊今儿第一次到府上来时专门搬给他坐的。
太子不走,苏徵也没法子赶他。他想,预备着害成哲的肯定是外头的人,都说家丑不能外扬,这事儿不涉及家丑,不怕丢人,太子想听就听罢。
太子头脑聪明,没准还能帮忙查出要害成哲的是谁。
养马的老朱很快便过来了,他是老实人,进屋一看,国公府的大主子小主子都在,还有个样貌忒俊俏的陌生公子,当即觉得心里发慌喘不上气。
“老朱,你跟在我身边不少年了。”苏徵待人接物和善,和下人说话向来都是好声好气的,“我知道的,你做事情认真靠谱,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做事情了,府上的马被你养得膘肥体壮,几乎不曾生过病···”
苏蕴娇有时很烦阿爹,有什么话不直切入正题,非得磨磨唧唧扯半天有的没的。
“朱伯。”苏蕴娇打断苏国公的话,冲养马的老朱甜甜一笑道:“阿爹是想问你,今儿个卯时前后,可有除你之外的人去过马厩?又或者说你这几天有没有在马厩附近发现过可疑之人?”
苏徵瞪苏蕴娇一眼,想责怪她抢话,然碍于太子殿下在这里,不好出言训斥她,只得给苏蕴娇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苏蕴娇假装没看到。
养马的老朱又勤恳又老实,他束着手立在一旁,脊背微微弓着,认真回想道:“奴才年纪大了,早上睡不着,每天天不亮就到马厩里当值了。这几日奴才倒没发现过什么行踪鬼祟的人,一切都如旧。至于今儿个卯时前后到过马厩的人···”老朱皱着眉头细想,很快想到了,“三公子。天还没亮的时候,三公子来了马厩一趟,奴才忙着轻扫地面上的秽物,只和三公子打了声招呼就去忙了。”
“小哥哥?”
“老三?”
听完老朱的话,苏蕴娇和苏成业不约而同望向苏家老三苏成勋。
“看我作甚?”苏成勋还平常一样,眼神里透着桀骜不驯,就算太子在此也毫无收敛,“就只准二哥早起骑马,不准我早起去骑马吗?”
苏成勋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脸上的表情也寻不到可疑之处,可苏蕴娇还是从他桀骜不驯的眼神中寻出些许慌张。
她突然想到,若说二哥哥得罪过谁,小哥哥可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前几日她让人打晕喝醉酒闹事的小哥哥,请人抬他回来,正在国公府门口扯皮呢,二哥哥赶到,疾言厉色地对小哥哥说了不少话,还是大哥哥从中调停,二哥哥才没接着往下说。
二哥哥说小哥哥时,小哥哥虽然低下头了,可苏蕴娇还记得他低下头之前的眼神有多么不服气,甚至说是阴狠也不为过。
苏蕴娇觉得,小哥哥完全做得出投/毒这种事情,他的亲娘田文苑不就是个中老手吗?
她心里有数了。
“小哥哥自然可以早起骑马。”苏蕴娇笑容灿烂道:“左不过,你去马厩的时候天还没亮罢?那会儿天是最冷的,走在路上手指头都能冻掉,更别提策马驰骋了。”她加深笑意,“小哥哥是真抗冻啊。”
苏蕴娇虽然在笑,可她的笑容一点儿都不真诚,看着忒阴阳怪气。
“你什么意思?”苏成勋质问苏蕴娇,“难道你在怀疑是我给二哥的马投/毒?”不等苏蕴娇回答,他抬高声音道:“我怎么可能对自家人做这种事,那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哥哥莫气,长姐不是这个意思。”苏锦华柔柔弱弱劝他,“你多想了。”
苏成勋睁大眼睛瞪苏蕴娇,“我看她就是在怀疑我。苏蕴娇,”他直呼苏蕴娇的姓名,“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看我几个朋友,问我是不是早就和他们约好了,今天早起同他们一起去郊区骑马打猎。或者你干脆去我房间里搜搜有没有砒/霜!”
苏蕴娇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成勋的表现看似坦荡无虞,然他说的这些话根本经不起推敲。他让她去问他的朋友——他自己都说了,那是他的朋友,提前打一声招呼,朋友们便可以替他作假,根本没有可信度;还有,哪有投/毒的人会把毒/药藏在自己房里的?
苏蕴娇没指望苏成勋干脆利落承认,他和他亲娘一样,嘴巴是万年玄铁做的,撬不动也打不开。
烦了。
苏蕴娇上辈子吃过偏房那边的亏,苏家的倒台,也与偏房这边几人的暗中操作有关。
虽然死过一次,又在混沌中过了好几个年头,可苏蕴娇还清楚记得,苏家倒台后,田姨娘及她生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攀了高枝儿,踩着苏家倾颓的瓦片登上高峰的。
当真是无谓人言,风光无限。
初重生那会儿苏蕴娇就说过,绝不会让过去发生的事情重演,她耐着性子忍了这么久,如今着实烦得厉害,一天都不想再忍下去了。
田文苑想害阿娘;苏锦华想害她;如今苏成勋又疑似想害二哥哥……她再忍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苏蕴娇想,是该撕破脸了。
“谁怀疑你了。”苏蕴娇淡然自若地拢拢头发,缓慢减去脸上的笑容,“小哥哥真爱多想。”
今儿个的日光还算可以,打在身上略有暖意。苏蕴娇站在装饰典雅的房间里,看了看阿爹,又看了看田姨娘,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末了,她走近池煊落座的椅子,转到他后头去,指头轻轻搭在椅背上。
池煊闻到了一股淡香,似乎是苏蕴娇擦手用的香料的味道。
还……挺好闻的。
他顿觉喉头一紧。
苏家的人难得有机会凑的这么齐整,更巧的是池煊也在这里,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不说二哥哥坠马的事儿了。”苏蕴娇轻动指节,池煊耳边便传来指节扣动椅背的“嘟嘟“声,“另外一件事,我倒是想掰扯掰扯。”
“安然,”苏蕴娇利落吩咐道:“把门窗都关上。”
“朱伯,您先退下去罢。”
又差使苏成业, “大哥哥,搬个椅子给阿爹坐,他年纪大了,站久了膝盖疼。”
听到这句话,池煊有如坐针毡之感——他是不是该把椅子让出来,给年迈的苏国公坐?
安然把窗户关上了,苏成业也挪了张椅子来。苏国公却不肯坐下,只谦虚道怎能与太子殿下平起平坐。
池煊深知苏国公是谨慎之人,他再三请他落座,苏国公皆恭敬推辞,末了,还是他站起身,说要陪苏国公一同站着,苏国公才肯坐下。
苏蕴娇长了一身懒骨头,用阿爹的话来说就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她讨厌站得笔挺。池煊坐着的椅子椅背正好和苏蕴娇的腰线齐平,她顺势将手肘弯曲放在池煊坐着的椅背上端,身体的一小半重量都在这只胳膊上,身子也微微前倾。
她在想别的事情,没在意这个姿势有多不合适,也没注意到池煊紊乱的呼吸声。
思忖须臾,苏蕴娇用平淡口吻说出昨夜发生的事情,“昨晚上,我早早儿上床歇着,在客栈的房间里睡的正香,突然有个手持长刀的贼人闯进房间,试图杀了我。”她隐瞒了池煊也在的事情,只挑关键的说,“多亏我够警惕,那贼人才没得手,我才能够存活下来。”眼角余光从田姨娘身上轻轻扫过,她故意道:“可惜的是没能抓住那贼人,让他给跑了,不然就能逼问出是谁要害我了。”
她发现田姨娘偷偷做了个舒气的动作,好似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藏好唇角那抹讥讽笑意。
“竟有这种事情!”苏成业失声愤怒道:“到底是谁,又是加害成哲,又是加害蕴娇,我国公府当真与他们有这样深重的仇恨吗?”
这回轮到苏蕴娇劝他了,“大哥哥冷静些,听我往下说。”打顿片刻,她问苏成业,“大哥哥知道为何会有人想杀我吗?”
“为何?”苏成哲不解,“你性格外向,除了和刘乡君不对付外,便再无积怨至深的仇家,为何有人想要害你?”
“那是因为,”苏蕴娇加重语气,“有人想杀人灭口。”她捏紧拳头,指节用力扣紧,“因为有件腌臜事,全家上下只有我知晓,那人怕我把事情说出来,所以急着杀掉我以绝后患。”
除了苏蕴娇、池煊和田文苑,其他人都露出一副懵懂的神色——蕴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要众人疑惑太久,苏蕴娇眯着眼睛,笑嘻嘻去问田文苑,“田姨娘怕不怕我说出来?”
田文苑看起来神色坦然,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却微微发抖,“想说什么便说好了。”她收紧下巴道:“只是别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便好。”
因着年岁轻,容颜就算未施粉黛也丝毫不显得憔悴。“蕴娇不会胡说的。”苏蕴娇笑笑,眼角不见细纹,端是年轻倩丽。
先让大哥哥扶住阿爹,苏蕴娇又酝酿了一会儿,才说出那个自从她重生以后就一直想说出口的秘密,“田姨娘不解释解释你和承恩伯魏桥之间的关系吗?譬如……”她笑得张扬,“你们为什么要避开伯爵夫人的视线,躲在伯爵府或是其他地方亲亲我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苏蕴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面露惊惶与疑惑——难道说……田文苑和承恩伯之间……有甚不可告人的关系?
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不可置信。
尤其是开国公苏徵,他眼底的震惊最浓,多亏老大扶着才没从椅子上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