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爱症》夏∮雪

12、赎罪

　　突然间，我觉得天台热得让我难耐。
　　我看着他沉默的严肃的脸庞，越感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我说，你可以走了吧！”我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就算是查封房产，也是白天的事。犯不着这会还在我家站岗吧？”
　　人渣点起了烟，转身伏在栏杆上，压根不理会我的抱怨。
　　我气呼呼地转身奔回了房间。
　　管他天塌了还是地裂了，我都不想再和他探究那些令我难堪的话题。

　　洗完澡，吃完夜宵，我抱着厚厚的一打杂志，开着台灯，坐在房间里的窗台边，时不时瞥眼上方的那团烟雾袅袅。
　　他还在抽烟。
　　从抽屉里翻出我那快没电了的手机，十来个未接电话。
　　翻开塞爆了信箱，千篇一律全是郑佳敏的短信。
　　我耐着性子点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叹口气，我再点开一条：
　　小静，我后悔了。
　　忽然没有了兴致，我关掉手机，抱着肩膀，轻轻地推开窗，仰望着墨空如洗的夜。
　　父亲给缉拿，我无疑从云端坠入深渊，别的不用说，今后的生活如何，这个问题硬生生地摆在我的面前，让我无从回避。
　　对不起有用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亲手将父亲送入牢狱，因为即便他有千个不对，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愿意别人伤害他，哪怕他对我没有半分情谊。更何况，他并不是真的半分都没有。

　　半燃着的烟蒂夹着一点红光徐徐地天台上飘落。
　　我抬起头，看到人渣正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池静，恨我吗？”他问。
　　我颇感无力地回望着他。
　　“你说呢？”
　　他居然笑了笑，露出了半截我一直觉得奇丑无比的小虎牙。
　　“我小的时候，爸爸对我说，男人什么都可以失去，就不是可以失去目标。所以他光荣就义的时候，我并没有哭，甚至觉得，这是他一直向往的人生结束点。当我收到警校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和他一样，走上一模一样的人生路。”
　　我讥诮地勾起嘴角：“任谁都想不到，当初的皮大王现在会变作一员威风凛凛的警长。只是，刘诚志，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不在乎你是警察或是毒枭，我仅仅对你很反胃罢了。我讨厌骗子，你还有郑佳敏都是可耻的骗子！”
　　他深深地望着我。
　　“我和郑佳敏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他骗你，是无心所至。而我，第一面见到你，得知你的父亲是池中天的时候，我就立志要铲除这样的黑心富商了。”
　　话落，我霍地从窗台上跳下。
　　赤着脚一路狂奔回天台，我看到他站在面前，幽幽地笑着。
　　我走过去，手抬到半空，想要给他一巴掌的时候，又停住。
　　他疑惑地：“怎么？”
　　我放下手，恨道：“你滚，你给我滚出这里！”
　　他张开手臂，缓缓地放在我的肩膀上。
　　“池静，你打我我不会还手。”
　　我粗暴地推开他，气到浑身不住战栗。
　　“我得罪你了吗？！就算我对不起你，你也不用这样报复回来吧！”
　　他回以长长久久的沉默。

　　夜风狠狠地剜过我的领口，冷得我感到浑身的血液都要僵住，动弹不得。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跟前，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发现已经抽光了，于是将烟盒捏成一团，踩在脚底下，反复地踩踏。
　　最初我只是想要把他拽出我的天台。
　　可当我伸出手，刚要碰到他胳膊的一瞬间，他蓦地拉过我，将我牢牢地圈入他的怀里。
　　我听到他将下巴枕在我的脑袋上，声音沉沉地懊恼着：
　　“我该怎么办，池静。”
　　“明明破获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抬起了膝盖，重重地给了他一脚。然后叫来了管家，终于将这个瘟神赶出了我的天台。
　　我讨厌他今晚所说的每句话。

　　次日一早，郑佳敏白着脸站到了我家的客厅里。
　　我扶着镂花的栏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
　　他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叠纸，轻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我翻供了。”
　　我一怔。
　　“我走了。”
　　他转身，我急忙从楼梯上奔下来，追到他面前。
　　“翻供？什么意思？”
　　他苦涩地一笑，哀伤地望着我。
　　“五年前的数据资料，如果没有很专业的分析报告，时间过去这么久，警方是很难搜集证据起诉你父亲的。为此我之前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去收集证据，一系列的数字和公式，都是我专用的符号和计算习惯，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恐怕很难破解。如果我拒绝出席作证，你爸爸恐怕最多也就是贿赂罪，数额也不大，我想，这对公司声誉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有这样的好事？
　　“刘诚志知道这些吗？”
　　郑佳敏点点头：“他说，警方保留起诉我的权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因为，”他顿了顿，深深地望着我，“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令你抛弃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