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左耳听禅

42、万事

　　霍云腾在外面等了许久，徐陌青才出来。

　　这次孙和倒是露了面，与徐陌青道别之余跟霍云腾打了个招呼。

　　霍云腾本就对宦官不喜，孙和又摆明了是下他面子，他自然更不会好脸相向。

　　若不是要等徐陌青，他方才就已经走了，根本不会留在这。

　　孙和对徐陌青还算客气，笑眯眯地道：“大人来了边关后想必都是待在葫芦关，没怎么出去过。既然此次正好出了门，不如就在附近逛一逛，何必急着回去。”

　　徐陌青浅笑：“本官正有此意，来的路上走得急，错过诸多风景，我打算回程慢些走，把先前错过的都补回来。”

　　孙和颔首：“合该如此，您先前本就是遭人陷害才离了京，受了诸多委屈，到了这边可别为难自己，权当来游山玩水，放松放松，可别累着了。陛下和姜老都很是惦记您，您有空就多给他们写几封信，也好叫他们放心。”

　　这话他之前在房中已经说过一次了，此时再提，无非是说给霍云腾听的，怕他仗着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就欺负徐陌青。

　　徐陌青微微颔首，对孙和道：“我一切都好，劳烦陛下与先生记挂。”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徐陌青这才离开。

　　霍云腾对孙和很是不喜，在徐陌青面前也没遮掩，刚走出去就道：“这些宦官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陛下放着户部那么多会算账的不用，怎么派了这么个人来？”

　　说完见徐陌青没理，以为他不认同自己，转头看去却发现他眉头紧锁，面色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压根就没听他说话。

　　霍云腾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徐陌青回神，目光不再放空，眉头却依然紧皱着。

　　他摇了摇头，道：“去驿馆再说。”

　　听这意思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但现在不方便。

　　霍云腾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般神情，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一时也收敛了神情，没再言语，闷不吭声地跟去了驿馆。

　　徐陌青先前来时本就打算在这里停留几日，当地官员在驿馆给他备好了房间，他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住了进去。

　　等一切都安排好，引路的官员也告退之后，他才屏退左右，连云笙和阿九都留在了房外，自己关起门来和霍云腾单独说话。

　　虽然之前曾经在山上独处过两天，但霍云腾跟他关起门来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没一会，从徐陌青口中说出的话就让他顾不得这些不自在，连他是个女子都想不起来了。

　　他身子前倾，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胡人要攻打豆城？”

　　豆城是边关一座小城，城不大，人口也不多，总共还不到三千人，加上当地驻军估摸着将将好能够三千。

　　这座城虽然也近边关，但过去几十近百年来，胡人其实很少攻打这里。

　　因为豆城位置比较偏，距离前后其他城镇或关隘都有些距离，附近既无良田也无矿产，虽说不上是不毛之地，却也着实没什么令人觊觎的东西。

　　胡人若想夺下这里，先要绕过更前方的一道关卡，不被发现。

　　要做到这点，首先就不可能大规模进攻，顶多是派出一支两三百人的队伍，化整为零，从深山密林里绕进去。

　　可即便是绕了进去，凭这么点人马也不一定能攻下城，就算攻下了，也没什么用，想依靠这里的地理位置或是城防来继续进攻或是防守都不可能，很快就会被前后两方的大周边关驻军夹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剿灭。

　　所以即使他们碰上天气特别恶劣，实在过不下去，要靠抢东西来维持生活的时候，也很少会抢到豆城去。

　　豆城又穷又偏，去了还容易回不来，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但徐陌青此时却告诉他，胡人要攻打豆城。

　　“不单单是攻打，”徐陌青道，“他们要屠城。”

　　霍云腾双拳握紧，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屠城只会激怒大周，让大周找到理由越过边境去攻打他们。而那些绕到大周境内屠城的胡人兵马，也休想完完整整地回去。

　　届时两国交战，胡人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霍云腾十分不解，不等徐陌青回答刚才的问题就接着问：“谁告诉你的？姓孙的那个太监？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徐陌青却是沉默半晌，没有言语，再开口时直接回避了这个话题：“我不清楚这件事的真假，或许……只是骗人的。”

　　霍云腾却已经从他刚才漫长的沉默中察觉出什么，道：“你是不敢相信是真的吧？”

　　在孙和院中的时候，他曾问过他，这孙和到底是不是赵志派来的人，他说是。

　　赵志派来的人提前知道了胡人准备攻打豆城，却没有告知边关任何将领，而是告诉了徐陌青，那很可能这件事就是赵志一手安排的。

　　这也就能解释霍云腾心中诸多不解了。

　　胡人若想屠城，首先要保证能在其他地方的驻军看到狼烟赶来前攻下城，那就一定要保证有足够的兵马，能在短时间内攻破豆城城门。

　　可大量兵马入境，是不可能躲过散落在边关各处的斥候的眼睛的。

　　除非有人里应外合，故意行了方便，放他们进来。

　　霍振邦身为边关统帅，豆城虽偏，却刚好卡在他辖地范围内。

　　若是豆城惨遭屠城，霍振邦难辞其咎，届时朝廷便可以此为由惩处他，削弱他手中兵权。

　　这么看来，赵志确实是有可能做出这个选择的。

　　屠了豆城，既不会真给大周带来太大损伤，又能牵制霍振邦，于他而言只是牺牲了边关三千性命而已。

　　而胡人虽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却乐得见大周内斗，甚至愿意从中搭一把手。

　　用一只人数不算太多的兵马，换霍振邦调离边关交出兵权，或是与大周朝廷离心，相互争斗，他们是绝对愿意的。

　　徐陌青与赵志相交多年，打从心底里觉得赵志不会这么做，但孙和确实是他们自己人，这又让他很疑惑。

　　都说君心难测，很多人原本也是朗月清风，但被权势迷了眼之后，就难以坚守初心。高官权贵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掌管天下的九五之尊？

　　想当初先帝刚继位时，不也光风霁月，励志要打造一朝盛世，结果几十年过去，反而让大周陷入如今的困境。

　　徐陌青当初决定倚仗赵志步入朝堂的时候，其实就做好了有朝一日可能会与他分道扬镳的准备，想过或许在多年以后，真正掌权的赵志会跟少年时的他不一样。

　　但如今两人相识八年，他知道赵志比年少时更加心志坚定，也知道他在必要时会做出取舍，但仍不能相信，他会为了牵制霍振邦，做出里通外敌，残害大周子民之事。

　　他虽对眼下情形不解，但还是肯定地对霍云腾道：“不可能是陛下安排的，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或许是孙和被吴文钧买通了，故意让霍振邦以为这件事是赵志做的，跟赵志离心。

　　又或者这个消息根本就是假的，只是借他的口转述给霍云腾，好将霍云腾骗过去，刺杀他。

　　他怕霍云腾信不过赵志，还想解释两句，就听霍云腾道：“我知道，不可能是陛下。”

　　听语气竟比他还笃定。

　　徐陌青一时愣住了，就听他继续道：“但不管是真的假的，我还是得去一趟。”

　　就像徐陌青也不知这消息是真的假的，但还是要告诉他一样。那是豆城三千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们赌不起。

　　徐陌青点头：“你多带些人马，若是真的，便于御敌，若是假的，也好自保。”

　　霍云腾轻嗤一声：“若只是为了刺杀我，我便是单枪匹马的去，也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走了，老三还是留给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你直接吩咐他就行。”

　　徐陌青应了一声，随口叮嘱：“万事小心。”

　　霍云腾都已经转过身去了，闻言一阵。

　　这还是头一次被母亲和妹妹以外的女子叮嘱这样的话，他不太习惯，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便只是背着他摆了摆手，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