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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崊,不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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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猫回去,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姜迢霖没吃什么东西,有些饿,但是没胃口。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累,从身到心的疲累。
到底说不上为什么。
如果非要探究,可能是因为那场大戏。
他自从旁观完那场戏,心里始终不是滋味,难受的,压抑的,像一块巨石压着,喘不上气。
洗完澡之后,姜迢霖很快就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睡觉了。还做了一场熟悉又陌生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冉西。
虽然在此之前他从未去过,可他潜意识就给这个地方打上了“冉西”标签。
步入冬季,黑天来得很快,冉西今天下着绵密的雨,下得气温都降了许多。
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看到外面路灯昏黄,像是人工制造的落日余晖,映着冷清的街角轮廓。
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很着急。可是老师还在拖堂。
分针快跳到10的时候,老师终于放下书本,喊了下课。姜迢霖也就是这个时候,拎着书包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有个人在等他。
可能还在等,但如果他不快点来,就要走了。
还好上课的教室在三楼,加上其他班没被留堂,楼梯空阔。姜迢霖很快来到了大厅,如愿看到他想见的人。
可是那个人的身影,连带着面容都很模糊。
“崊。”姜迢霖却记得如何称呼。
少年见到他,就走了过来,见他书包都没背好,校服领子它压着向上翻,弧度像是一道波折的山棱。于是让他矮一下身子,然后帮他整理好书包跟衣领。
“这么迟,是老师拖堂?让我猜猜,是不是张三疯。”少年说着,自顾自拉开他的书包,在里面拿出了一把雨伞。
虽然他们是同班同学,不过有一门课不一样,需要各自走班。
少年一开始跟他说很可惜。
但是又在里面找到些乐趣,比如吐槽他们走班课的老师。当然,对方并不叫张三疯,而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张峰。
之所以被绰号为张三疯,纯属因为对方每次拖堂都拖三分钟以上,课没讲完,不是你疯就是我疯。
“给老师起外号不好的。”姜迢霖小小声道。
少年满不在乎,也不继续原来的话题,“我今天要早点回去,然后请了三天假,要跟我哥去老家处理一些家事,这三天你不用等我一起上学了。”
姜迢霖没问是什么家事,只是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虽然还是一贯冷淡,但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下扬了。
少年没察觉,撑开伞后又道:“我也不跟你一起喔,走的反方向,我要去前面打车,找我哥。”
姜迢霖更加失望了。
但他还是应了声“好”,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着离开校园。姜迢霖拿过雨伞,替他撑着,送他到前面的公交站,后者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糖,撕拉一声就打开了。
“赏你一颗。”少年拿出一颗青色的像果冻一样清透的糖果,抵在他的唇上。
姜迢霖嗅到一种,苹果的酸甜气息。
“你先回去吧,晚了不好走路。”少年跟他道别。
晚了确实不好走路。
姜迢霖才走了没多远,就被人堵住了。
“呀,终于舍得分开了。”穿着校服的少年吹破泡泡,抱着双臂向他走了过来。
姜迢霖本来话不多,对着他们,更是沉默。
“钟述青,这木头一样的家伙真是你哥?你俩简直天差地别。”站在吹泡泡糖的少年身边的女生狐疑道。
钟述青闻言,很是嫌弃地‘呸’了一声,“谁是他弟弟啊,我们是重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
“行行行。不过,我也真搞不懂崊哥为什么喜欢跟他玩,都是因为他,崊哥不仅不找我们,还讨厌起我了。”女生看一眼姜迢霖,都觉得晦气。
姜迢霖自然知道这些人讨厌他们,也不想触他们霉头,抓着书包带就要绕路而行。
但是,很显然对方不想放过他。他一动身,其余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任萱萱,你不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吗?”钟述青扬起眉梢。
“没什么教训,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任萱萱笑笑,凑到姜迢霖面前,“你保证离开崊哥,说你讨厌他,不跟他一起玩就好了。你知不道因为你,崊哥都不理我们了!”
姜迢霖不知道,任萱萱喜欢口中挂着的“崊哥”,讨厌他跟姜迢霖一起,那会儿只是心直口快说了一句,结果遭了一顿骂,还被冷落了。所以她对姜迢霖更加讨厌。
姜迢霖看着她,却认真摇了摇头,“不行。”
他不能欺骗崊。
“你跟他讲那么多有什么用,他听不懂中国话。”钟述青嘲讽,还指了指耳朵,翻起白眼。
任萱萱轻嘲,说了句“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让人推搡着他,一路进到了破旧巷子。
随后的梦境与昨日拍戏的画面重叠,姜迢霖像是一脚踏进了沼泽,被无可抗拒的力量深深拽进,任凭怎么挣扎,都抽不出身清醒。
慢慢的,梦中画面破碎,像镜子的道道裂痕,变得扭曲,不忍直视。而千万种声音又从里面泄露,绕着他的头脑永不停歇。
“怪物。”
“去死。”
“都怪你。”
欺压打骂,污言秽语。
他被推倒在肮脏不堪的泥水。他在踢打中浑身是伤。他的头发被火舌吞没。他的眼睛被滴下蓝墨水。他的后背被贴满诅咒。他的一切被无休止的恶意染指。
“蓝眼睛的怪物。”
“没妈妈要的可怜虫。”
“不会讲话的笨蛋。”
“抢走别人好朋友的心机婊。”
梦里一片漆黑,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坏了的窗户吱呀拍着,依稀能看到布满青苔的巷角。姜迢霖浑身发疼,又冻到麻木。
他想,他好像被关在里面了。
他看着一地破碎光影,忽然又想到今天吃的最后一个东西,那是苹果味的软糖,酸酸的,甜甜的。
他好冷,也好饿。
他还在牵挂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没有答案。
幻灯片一样的转场,模糊之中,他清楚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了。
教学楼大厅中,他见到的少年此时坐在他旁边。
已经过去三天了吗?
姜迢霖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囔囔起来,“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好。”
不然为什么从小到大,总是有人讨厌他,说他是怪物,是霉头。
还没等他怎么想,忽然就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少年哭了。
他边哭着,边抓着姜迢霖的手,嘴里说着没有逻辑的话,反反复复的,大概是你很好。
姜迢霖帮他擦掉眼泪,摸了摸他的脑袋,可对方还是哭个没完没了,比他还委屈。
“崊,不哭了。”
他笨拙地安慰一个人。
毫无技巧带来的后果十分显然。
对方开始哭得越来越凶,姜迢霖愣怔片刻,鬼使神差间,选择吻走了他的眼泪。
……
那种感觉,很复杂。
姜迢霖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不少汗。
这次绝对不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每次的噩梦都太过于真实,就好像曾经经历。
可是那个人是谁。
到底是谁。
lin,又是哪个lin。
大梦一场,意识总容易恍惚。他短时间没法再次入睡,于是去摸摆在枕边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正中间的位置提醒现在不过凌晨四点。
姜迢霖怔了怔,过了会儿,才点开通讯录,并没有打扰周隶,而是打电话给何树予。
何·大怨种·树予刚睡下没有半小时,被叫醒后脾气很不好:“哥哥——你知道现在多少点吗!?”
姜迢霖放下手机,看了看时间,如是道:“四点十五分。”
“……”
何树予一噎,随后怨念万分地大喊起来:“我没叫你报时间!你知不知道我好困哇,我三点下直播,刚睡下都不够一个小时呢!你怎么对我这么残忍呜呜…”
“抱歉。”姜迢霖认错,但是下一秒又道,“我忍不住找人倾诉。”
“……”
典型的我错了,下次还犯。
何树予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像是妥协了,“为什么不找周隶……好吧好吧,那你说,是不是你又梦见了高中校园的无脸男?”
“……不是无脸男。”
“哎?难道有脸了?”
“没有。”
“……”何树予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道:“那还不是无脸男!”
没等姜迢霖接话,他咂巴咂巴嘴,追问,“不管了,你这次又梦见什么?跟无脸男有进展没?”
“……亲,算吗?”
何树予瞬间不困了,瞪圆眼睛,“太算了,你之前都没拉手呢!而且之前一直都是无聊透顶的,关于上课的鸡毛琐事,我都听困了。话说霖宝,你真的没怀疑自己经历过这些吗?或许这个是你真实的记忆呢。”
姜迢霖当然怀疑过。
但是他确实没有跟冉西相关的记忆,甚至是梦中的少年、关于恶意的倾注。
他来中国是真,可待的不是冉西。他的父亲虽然与母亲离婚了,但是并没有跟人重组,一切平淡。
除非是他深信不疑的记忆真的出了错,亦或是重复上演的梦境在试图篡改现在的记忆。
何树予也没说什么,毕竟他自己也不懂。
曾经姜迢霖一家子和和睦睦的时候,作为邻居,他跟姜迢霖倒是一起长大。不过后来呢,姜迢霖就被姜父带回了中国,再到后来,他们重逢的时候已经是步入大学的年纪了。
彼此都缺席了对方的青春捏…何树予拖着腮帮子,懒懒打了一个哈欠。
“那梦里还发生了什么?”何树予问,不然姜迢霖也不会深更半夜就给他打电话。
“……”
姜迢霖沉默了会儿,随后才将梦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连带着自己当时的心理感受。
何树予“呀”了一声,总觉得不对劲啊。
反反复复做着与此相关的梦,肯定是一种暗示吧。
“我明天来探班,不对,我除了探班,我还要带你去看周隶。”
何树予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了,姜迢霖都沉溺这个梦境已经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