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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伤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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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迷蒙的眼睛转向林珞菲,茫然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唇边有了一丝朦胧的笑意:“菲奥娜小姐。”
“公爵,你怎么了?”林珞菲直觉地感到,公爵这个样子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伤。公爵受伤的时候林珞菲见过,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神思恍惚,眼里满是迷茫,快乐、悲伤、痛苦……什么都看不到,好像他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心已经迷失了。
公爵怔怔地站了半天,林珞菲的心里越来越空,她轻轻地呼唤着他:“公爵……公爵……”
公爵的身体一颤,好像突然有了反应,他像是要说什么话,可刚一开口,却又忘了。他紧皱着眉,抬起一只手放在额头,重重地敲着前额。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敲,额上竟隐隐泛起红来。林珞菲看着越发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公爵的手,轻轻拉了下来。
林珞菲这样一动,公爵的目光便不知不觉地跟着她的手,忽然,他目光一闪,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模糊地低声道:“你……你的手……”
林珞菲这才明白,原来公爵一直在担心她左臂的伤,要不是公爵提起,她自己几乎都忘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血已经不流了,她也没有感到痛楚:“早就不要紧了,”林珞菲心思一动,好像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碰得生疼生疼,眼里早已盈满了泪,“公爵,你还担心我……可你自己……你自己这个样子……会让别人多担心啊……”林珞菲好不容易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扶着公爵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一些,越发感觉到公爵的身体一直都在微微发着抖。
公爵笑了,他好像很费力才转过目光,看着林珞菲的眼睛:“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
林珞菲看着公爵,很想问他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变成了这样,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说道:“公爵,我送你回去。”如果这些事能让公爵受到这么重的打击,她情愿永远都不知道,也不要让公爵因为回答她的问题,而将那些事再回想一遍。
“不……”公爵分明很虚弱,但这时候,他却突然坚决地推开了林珞菲的搀扶,“不。”他说。
林珞菲不解地看着公爵,刚要开口问他,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走廊的另一面传了过来:“菲奥娜小姐!”
林珞菲转头一看,是波尔那太医,一定是奥古斯都让他来的。可是林珞菲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太医替她治伤,她装作没有听见,急切地又对公爵道:“公爵,我们快走!”说着便想扶着公爵往外走。
没想到,公爵又一次拒绝了她:“你受伤了……”这一句话,好像是安慰似的从公爵的嘴里说出来,公爵不肯再久留,仍是那样缓慢地,微有些摇晃地,却是很坚决地离开了林珞菲,往远处走去……
林珞菲呆呆地望着公爵走远,她不明白为什么公爵要那样执意地拒绝她,在军队里……在公爵府……他从没有那样拒绝过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泪像是糅合了心上的血……林珞菲的心绞成了一团。
如果林珞菲能听到公爵此时的心声,她便会知道公爵的苦心了。公爵的心里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思绪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就在刚才,有一个念头却逐渐清晰了:菲奥娜小姐和奥古斯都王子在一起,会更安全……这一刻,他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去仔细思考他的感情、菲奥娜小姐的感情、或者王子的感情,只是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心里就都是林珞菲的安全了。只要她能平安,这比一切都好……
林珞菲左手臂上的伤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波尔那太医忧心忡忡地禁止了她的一切剧烈活动。
“骑马呢,太医?”林珞菲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小声问道。
“绝对不行!”老太医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于是,林珞菲不得不留在夏宫自己的那间房间里,连离开夏宫都成了奢望,好在奥古斯都和比希常常来看她,有时候尼奥也会来。如今,尼奥算是正式被认可成了夏宫的一员,不是廷臣、也不是卫士或者侍从,没有人来给他定义,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闲人。他仍然戴着他的黑眼罩,他说是十三年前的誓言,在誓言被解除前,是绝不可以摘下眼罩的。多亏了他的那个姓氏,国王竟然连他的黑眼罩都容忍了下来,别人,自然也不敢再有异议了。
“伤怎么样了?”奥古斯都利用王子的特权,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
林珞菲手里拿着本书,坐在窗前,窗户开着,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窗外,几个小时了,手里的书一直停在这一页上,没有翻过。
听到奥古斯都进来的声音,林珞菲猛地醒过神来,第一感觉竟是冷,冬日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窗户灌进房间,就连正烧着木炭的壁炉也快要抵挡不住这样的寒气侵袭了。她的手已冻僵了,她想动一动,却忘了手上拿本书,手一颤,书掉到了地上。
奥古斯都大步走过来,“哐”地一声把窗关上了,又走到壁炉前,往里头扔了几块木炭。火烧得更旺了,房间里终于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奥古斯都就倚在壁炉侧边上,也不动,看着林珞菲。好半天,他竟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比希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忽然听到奥古斯都叹气,他不禁惊讶地朝奥古斯都瞥了一眼。比希听过王子发怒,听过王子大声喝骂、暴跳如雷,但王子叹气,这却是绝无仅有的。
“咻律——”一个清亮的声音轻飘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尼奥站在门口,灰眼睛掠过比希、林珞菲,看着像是落在了奥古斯都的身上,其实,那双带笑的灰瞳却不动声色地将林珞菲收入了余光里。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就是受了伤,也不必哭丧着脸嘛!”尼奥张开双臂,可怜兮兮地弓起背,缩着脖子抬头望天,重重地长叹了一声,“唉——!”
比希忍不住抿嘴一笑,尼奥这一声叹气显然是模仿刚才的奥古斯都,不得不说,尼奥学得还多少有几分神似。一眼瞥见奥古斯都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林珞菲,在向他们这边看,比希赶忙向奥古打手势,示意他说几句话来打破沉默。
奥古张了张嘴,他显然很想听从比希的建议,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的伤……”
这句话,奥古斯都刚才问过,却没有得到林珞菲的回答,此刻他再次问了同一个问题,虽然是为了找话说,但他的语气却总像是带着些王子的霸道,好像他问出的问题就一定要得到答案。比希禁不住做了个不满的手势,他的这个朋友,果然是连讨好女士都不会了。
幸好菲奥娜小姐看上去并没有计较王子的语气,她笑了笑,回答:“我好多了。”林珞菲顿了顿,有一句话,她早就想说了,现在让她待在夏宫,这实在比伤痛更折磨人,“明天……我想出去……”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她已经预料到了在场的人对她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不行!这绝对不行!”奥古斯都大声喊了起来,他说这话时的强硬口气,如果波尔那太医在,是一定会感到赞赏的。
林珞菲默然垂下头,她想去斐迪南公爵府,但是这一句话她却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奥古斯都一定是不愿意听到这话的,说了也只会引起更激烈的争吵。
比希看出了林珞菲的顾虑,她心里有话,却不肯说出来。比希朝奥古斯都瞪了一眼,责怪他不该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强硬,甚至可以说是蛮横的口气:温柔,我的朋友,温柔!柔情似水,可以化去一颗女人的心。不能再用以前惯用的伎俩了,对一个没有主见、一心想着巴结王室的女人,王子的气势可以让她倾慕和依附,但对一个坚强、纯真的少女,强硬的态度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听说最近蝎子不再出动了。”没法再指望奥古斯都,比希只好自己开了口,刚才的那个话题让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感谢“蝎子”,让比希有了引开话题的谈资。
奥古斯都好像终于醒过神来了:“这也难怪,他们的头儿死了。”他的话很简短,语速也似是过慢,但这一句话的语气,却显然温和了许多。比希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壁炉,刚才烧得很旺的炉火,由于奥古斯都进屋时新添的木炭又烧完了好些,火已渐渐有些弱了。但比希并不觉得冷,这样的炉火,不冷不热,正能带给人最适宜的温暖。
提起“蝎子”,就连尼奥也加入了谈话:“我看不见得,那些人穷凶极恶的,没有头儿,他们也仍得靠抢劫填饱肚子,我看,只有抢得更凶。”尼奥嘴上说着,但那双眼睛却一溜一溜地扫向了林珞菲,灰瞳里似是笑意盈盈的,那种表情,和他此时说的话完全扯不上关系。关于“蝎子”,他似乎也只是随便说说,真正关心的却并不在此。
三个男人尽力地说着话,其实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坐在一旁的少女。林珞菲似乎也是打起了精神,尽管她没有开口,但她却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谈话。奥古斯都受到了这样的鼓舞,越发努力地试图多说几句话。然而,快乐的奥古斯都并不知道,其实林珞菲根本就没有细听他们的谈话,她的耳朵一直期待着能听到一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迟迟都没有出现,她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珞菲只觉得,本来就微弱的阳光,开始没了温度,尼奥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斐迪南公爵府。”尼奥用他惯常的那种轻松口吻,将这个几个人都避免提到的名字毫不以为意地双唇一掀吐了出来,全然不顾王子的怒视和比希的尴尬,他只是向林珞菲躬了躬身,解释性地道,“就是为了‘蝎子’的事。”国王将追查“蝎子”的重任交给了公爵,尼奥作为重要的证人,有很多话需要问他,今天就是约定去公爵府的日子。
当尼奥走出夏宫,跨上马伕给他备好的马时,他还在玩味那位菲奥娜小姐的眼神。她听到“斐迪南公爵”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双眼睛一下子亮了,本来一直有些沉闷的脸上突然间有了喜色,那双死死盯着他的黑瞳里都是渴望,他几乎可以听到她心里的呐喊,斐迪南公爵的事,她多么想知道斐迪南公爵的事。她的唇在微微地颤动,他敢说,如果不是奥古斯都和比希两个人在场,菲奥娜小姐一定会恳求他,多告诉她些公爵的事了。
很有意思。尼奥撇嘴一笑,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有趣,而且……说不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