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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国王的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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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迪南公爵单膝跪地,在王座前一动也不动。国王气得眼睛都发了红,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为公爵说什么,唯恐国王的怒火也会烧到自己的身上。只有公爵额上的鲜血还在静静地流淌。
“陛下,斐迪南公爵还是很擅长在和平时代处理政务的。”艾菲特罗亲王面上盈着笑,恭敬地道。
这一句话,似乎是在称赞公爵,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难听出,亲王是暗讽公爵不会在战争时期理政。
国王的眼睛扫过艾菲特罗亲王,阴着脸,一个个字就像是从齿缝间咬出来似的:“也许你说得对,艾菲特罗……说得对。”
艾菲特罗笑了,他满意地看着刚才还站在公爵身边,面露焦虑神色的贵族们,一个个眼里黯淡了下去,漠然地各自走开。国王已经根本不朝公爵看,他正在和安蒂老侯爵谈论军队的改革。
“我想,您可以走了,公爵。”艾菲特罗亲王躬身向斐迪南公爵行了个礼,笑容可掬,礼数周到。
斐迪南公爵没有回答,默默地便要站起来,却不料,不知是跪得太久了,还是因为额上的伤流了太多的血,抑或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公爵起身的时候竟感到一阵晕眩。他知道,这大厅里虽然人人都背对着他,但他的一举一动却都在他们的眼里。公爵拼命克制,但终于还是忍不住一个踉跄,他不由自主地伸开了手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却意外地触碰到了另一双手。
“公爵,您累了,我扶着您好吗?”林珞菲轻轻挽住斐迪南公爵的胳臂,示意他将手撑在自己的肩上,用她的身体给他做支撑。
公爵看着这个微笑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她眼里纯真的善意好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公爵有一刻竟睁不开眼睛。
“小姐,您是……”少女竟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她的黑发黑眸好像意味着什么,可是他却想不起来。
“菲奥娜。”林珞菲柔和地笑着,并没有放松挽住公爵的手。
“菲奥娜小姐。”斐迪南觉得疑惑,她为什么只告诉他名字?她的姓氏呢?她父亲的封号呢?往常年轻小姐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她怎么一样也没有提起?但是公爵什么都没有问,在少女无言的坚持下,他终于把手撑在了少女的肩头,“谢谢。”他微阖双眼,低声道。
公爵和林珞菲刚一消失在大厅门外,先前静得没有一丝声息的大厅里一片哗然。
那个少女是谁?难道她不知道,公爵已是被陛下公开贬黜了吗?她此时去扶他,几乎就是和陛下作对,她就不怕引来国王的愤怒和厌恶吗?
人们已经看到,尤利艾斯正在低声对艾菲特罗亲王说着什么,亲王不停地打着手势,表示他不知道。国王终于发怒了,吼道:“给我弄清楚她是谁!让她知道,这是在夏宫!”
她……
艾菲特罗向国王鞠了一躬便往外走去,走得很远了,他才耸了耸肩:可惜了,那个少女倒是有几分吸引人,尤其是那一头黑发,很特别。本来,看惯了金色红色棕色的发卷,有这样的黑直发换换口味也不错,只是她偏要和那失势的公爵在一块儿,那也就怪不了他了。
可惜了!
如果换了别人,对这样的差事或许是会觉得为难的,但亲王对这件事的感触只是这三个字罢了。愧疚?尴尬?那是什么?一个亲王还需要为那些而伤神吗?
大厅里渐渐地回复了欢快的气氛,乐队又奏起乐来,人们更加起劲地饮酒作乐,只有一个人,此时正在大厅里团团乱转,那就是王子的贴身侍卫,让•比希伯爵。
比希听到国王的怒吼,看到亲王堆了一脸的笑走出去,这样的笑意味着什么,他是太清楚了。奥古!奥古!我的王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此时,比希急切地寻找的奥古斯都王子,已经不在宴会大厅了。
斐迪南公爵借着林珞菲的肩膀,走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路。这个少女看似柔弱,没有想到,她竟能给他这样坚强的支撑,就连公爵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惊讶。
菲奥娜……菲奥娜小姐……对了!是那个菲奥娜!上校的信里曾提到过她,他怎么忘了呢!
是她……难怪有这样的黑发黑眸,难怪今晚会穿着白色长裙,难怪……她会来扶他……最后这一个念头,多少让斐迪南公爵的心里有了几分酸涩,今晚以后,除了菲奥娜,恐怕再没有一个人会向他伸出手了吧。权势,虽然公爵并不太在乎这两个字,但这两个字的巨大影响力,他却是比谁都清楚。
“谢谢您,小姐。”站在那辆没有纹章的旅行马车前,斐迪南公爵向林珞菲点头致谢。
“你已经谢过我两次了,公爵。”林珞菲轻轻一笑,夜莺似的悦耳,“其实,应该道谢的,是我啊。”
“小姐,我做的,是我职责应当的事,而您今天做的,却是别人都没有勇气做的事。”公爵没有说错,在国王的盛怒之下,就连奥古斯都王子都不敢公然挑衅。
“这和勇气无关,公爵,国王不该这样对你。他是国王,只是因为他的血统,而您身为首相,我相信,是因为你的才干,和你的心。您为佐亚所做的一切,谁都不可以无视。”林珞菲仰头看着公爵,虽然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可林珞菲却有一种感觉,仿佛已认识公爵许久了。历史学家们对公爵的赞誉并没有言过其实,才不过几个小时,林珞菲已相信,斐迪南公爵是一位杰出的首相,也是一位正直的贵族。
“小姐……”林珞菲的逻辑简单而又直率,却是多少人想了一辈子都没有想通的事。
公爵刚要继续说下去,忽然远处传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公爵一怔,仔细地听了听,脚步声是往这边来的。
“小姐,请您快上车!”公爵猛地拉开了马车的门,还没等林珞菲回答,就急忙把她推上车,很快地关上了车门,“小姐,今天,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您和我在一起了。”斐迪南公爵的担心不无道理,林珞菲在佐亚,既没有古老家族的撑持,也没有稳固的依靠,只凭王子的一句“保护”是不能让她躲避国王危险的怒火的。
林珞菲坐在马车里,心一阵一阵地发紧,她本来以为这是因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公爵忧虑的叮嘱,到最后,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因为她手心里的冰冷,那是方才公爵情急之下推她时,指尖不慎触着了她的掌心而留下的。公爵的手,冰冷而汗湿……
脚步越来越近了,终于,林珞菲听到,脚步声到了近前,停了下来。
“公爵。”
林珞菲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是奥古斯都!
“殿下,您不该到这里来。”斐迪南公爵恭敬地低声道。
“什么该不该的!连你也跟我说‘不该’?”奥古斯都暴躁地打断了公爵的话,他张着嘴,好像想继续大喊,可是,却半晌都没有再出声。
“殿下……”奥古斯都突然出现在这里,就连斐迪南公爵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见他不说话,只好这样轻轻唤了一声。
“公爵,”奥古斯都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又是长久的沉默,老半天才将这两个字接了下去,“公爵,我希望您知道,这一次和谈,士兵们是多么感激您……我——是多么感激您……”
这一下,不仅是斐迪南公爵,躲在马车里的林珞菲也惊呆了。
“殿下……”公爵本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嘴才知道,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谢谢……”到最后,也只有两个字,可就是这两个字,包含了多少东西在里头,奥古斯都和公爵的心里,都同样清楚。
“公爵,我还有一个请求,”一阵沉默之后,奥古斯都突然道,“今晚,有一个人,不适宜留在夏宫……”
奥古斯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斐迪南公爵打断了。打断王子的话是极其不礼貌的,在人们的印象中,斐迪南公爵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失礼的事,但是今天,他已开口道:“殿下,我明白,您放心吧。”
“多谢!”奥古斯都最后说了这两个字,就转身离开了。
公爵的马车夫早已跳下车夫座,赶过来替公爵拉开车门。公爵一边跨上马车,一边向坐在车里的林珞菲微笑道:“菲奥娜小姐,今晚,请小姐去寒舍做客,可以吗?”
林珞菲并没有弄明白,但她却隐隐地有些意识到,奥古斯都临走前说的话和公爵现在的这个邀请有联系。公爵的微笑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于是,她点了点头。
公爵轻轻敲了敲马车前壁,道:“回公爵府。”
马车夫“啪”地扬鞭,马车开始轰隆轰隆地往前疾行。
林珞菲靠着马车后部坐着,公爵坐在她的对面。两人没有再说话,林珞菲静静地看着公爵,没有宴会大厅那些白蜡火炬的照耀,公爵的脸显得很苍白。他虽然笔挺地坐着,连背也没有靠上车壁,但林珞菲却注意到了公爵轻轻吐气时眼里藏不住的疲惫。她想起在大厅里时公爵不时擦汗的样子,想起公爵冰冷的手……普鲁士路途遥远,公爵又是连日忙于和谈,刚一签订协议就匆匆赶回,他的疲乏可想而知。
“公爵,你如果觉得累,就休息吧。”林珞菲也知道这样说很唐突,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也不是夏宫的人,你在我的面前,也不必遵守那些礼节,你要累了,就别硬撑着。”
斐迪南看着林珞菲,他看到她因为窘迫而涨红了脸,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了那些话,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暖流,连日疲惫,好像也因这暖流减了一大半。他笑了,不是那种社交场上礼节性的笑,而是恍惚的,发自内心,却又并不知道确切原因的笑,十三年了,他有十三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公爵没有回答林珞菲,他只是向后靠在了马车壁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在马车的颠簸中睡熟了。
车夫座上的马车夫早已听到了车内的动静,他抽紧了马缰,让马儿小步慢跑,马车便不再像刚才那样颠簸得厉害了。
“奇了……”马车夫喃喃自语,他跟着公爵也有好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公爵这样放松,竟在别人的面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