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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人出现的第三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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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归谷。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大如兔后传来一道颤抖的低哑男声。
“我们不过来,你莫要害怕。”陆之道试探迈出两步:“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大掌柜不如说清楚,解开的好。”此处分明没有人要害她,陆之道不得不多想,大掌柜的转变是与他相关的。
“你站住!我不能说,你休想叫我出去!”见她愈发激动,陆之道只好停下脚,示意大家都离远些。
“我真恶心……又成了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你别过来,我不想叫你看见……不想叫你厌恶我……”
颤抖的自语断断续续传到陆之道耳里,叫他终于知晓大掌柜这番转变的原因。可是他不知缘由,自然就不会在意这个:“我可是忘川啊,又怎会厌恶你呢?”
“你骗我!”大掌柜立刻回道:“那日你走的时候分明说你厌恶我,厌恶我化作了女人!”
“我……”陆之道一句解释卡在了喉头,实在不知如何安抚,转向身后的眼神带了些许无奈。
好在崔稹看出他的窘迫,暗自与他传音:说你错了,忘了,再也不会了。
“!”得了这话陆之道心中一定:“你知道,以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如今的我又怎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若我以往真这般无礼,现在便在这里与你告个罪,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可能出来听我解释?”
这话一出,大如兔背后顿时安静下来。不过片刻,果然听大掌柜试探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你叫叫我。”
陆之道可不知道她叫什么,却也不露怯:“我以前都是如何叫你的?”
“当然是叫我利兮!”大掌柜一口应答:“不过高兴的时候也会叫我小狐狸。”
陆之道闻言微微扬唇:“小狐狸,过来。”话音里满是轻快的笑意,落在崔稹的耳里,还多了一丝宠溺,叫他几不可察地蹙了眉。
而那大如兔后头也即刻传来异动,陆之道眼前红光一闪,怀里便多了一只火红艳丽的小狐狸。
“呜呜……”那狐狸紧紧扒着陆之道的衣襟,一双盈亮的赤眸里盛满了委屈,看着叫人心生怜惜。
“乖,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陆之道一面细细抚着小狐狸的头顶,一面安慰:“我可曾说过你这一身皮毛好看得紧?”
小狐狸闻言点点头,而后逐渐平静下来。
“可以与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吗?为何认定我是忘川?”见他似是平复了,陆之道才说起正事。果然这回小狐狸没了抗拒,旋身落地化作了人形,不再遮掩自己的喉咙,也换了身火红的宽袍。虽说还是同一张脸,可已经鲜少能看出女子的痕迹。
“他们不是外人。”见他看着崔稹几人有些犹豫,陆之道解释到。
利兮收回视线,挥袖放出了观尘镜:“我方才从外头回来,就撞见观尘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影像。”
镜子里果然有个少女模样的人,及腰的乌黑长发更衬得她肤色通透白皙,侧身回眸的笑容清澈明朗,看着就是个心无城府的。
“这正是你此前来见我时最后的模样,”利兮叹了口气,“方才我都有些不敢信。没想到,你果真不曾骗我。”
“我……上一世是个女子?”陆之道这才反应过来。
利兮正要解释,陆之道却隐约听见院门处响起细碎的呻|吟,转头望去,就见崔稹不知何时竟捂着胸口一脸苦痛,一晃神险些摔出去。
“崔稹!”陆之道下意识冲了上去,接住站立不稳的崔稹。
“嘶……”隐忍的呼气声刮着陆之道的耳廓透入血肉,熟悉的苏合香叫他情不自禁升起一阵恼人的颤栗。
真是见鬼,又来。
这陌生的悸动叫陆之道慌了手脚,都忘了询问崔稹的情况。还是十方打开药箱发出的咔嗒一声叫他回神。
“他怎么了?”话音里是陆之道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担忧。怎么忽然不好了?
“脉象倒是无碍,就是内息有些乱。”十方摇摇头:“吃两颗宁息丹便好了。”说着就要将两颗黑乎乎的药丸子塞进崔稹嘴里,然而却是被崔稹一撇头躲了去。
“问他,她是谁。”陆之道腕上陡然传来的一阵疼痛告诉他,崔稹显然尚未平复。
“先把药吃了,这些事情我自会问清楚。”陆之道柔声劝慰。
“问清楚,现在。”崔稹毫不退缩,望着陆之道的墨瞳里盈满了倔强。
陆之道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命令惹火了,狠狠抽回手腕,冷脸道:“我说先吃药,现在。”
两人彼此瞪眼互不相让,半晌僵持在原地。直到魏留徊和阿秋察觉有些奇怪,上前圆场。可即便如此,崔稹依然寸步不让。任由细碎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嘴唇惨白也没有再出一声。
陆之道见了这副可怜兮兮的倔驴样,心中深感无奈,半晌终于撇开眼,与利兮道:“我前世,究竟是谁?”
*
巡州。
正值盛夏,城里有不少人都回乡务农,傍晚过后园子里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会儿书斋都没几个书客在。良行出来柜台望了望天色,正琢磨着今天何时关门,冷不丁忽然被门口一道枯瘦的身影吸去了视线。
“诶?”良行以为是哪个码头上的头陀脚夫酗了酒,把他这儿当做了桥底,于是上前就要拍醒他:“醒醒,你跑错了地方。”
掌心下冷硬戳人的骨头叫良行禁不住皱眉,这人,究竟饿了多久?这样想着抬手撩开了那人披散的白发,只是才露了一个角,良行便立刻变了脸:“嘶——”
这人怎么会是穆清奕?究竟是谁将他害成了这般不死不活的样子?
*
未归谷。
利兮闻言微微一愕:“你是忘川啊。”
“我是问,我是谁,什么身份,怎么死的。”陆之道追问。
然而这一次利兮却犹豫了:“你的轮回簿被毁了,以前的记忆找不回来。”
“所以我让你告诉我。”
“你还不懂吗?不是我不想说,是崔珏不让。”
陆之道闻言沉吟片刻:“若我也是酆都的判官,你也不敢说?”
“什……什么?”
“察查司主司,陆判。”陆之道托起司印,直直盯着利兮。此话一出,魏留徊几人皆是一惊。
“呵,原来如此。”利兮不知想到什么,哂笑道:“他早就算计好了,如此一来叫你永远名正言留在酆都。我偏不叫他如意!你听着,你原是忘川河边的鬼灵,因着天生圣灵体,在酆都很是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等等,何为鬼灵?”
“这个小僧知道!”十方与陆之道解释:“师父说过,万物皆在天道掌中,却有一物不是。那便是圣灵。”
“没错。”利兮赞同道:“圣灵天生天养却又自成一道,多是有惊世的神通。以往五界还在之时,世间是有五大圣灵体的。”
“仙界有仙灵,魔界有魔灵,人界有天灵,妖界有妖灵,鬼界有鬼灵。你为鬼,我为妖,你我皆是圣灵体,因你生在忘川河畔,酆都的众鬼便唤你忘川。”
陆之道闻言忽冒出个疑问:“既是天生天养,该是没有男女之分才是,我又如何成了女子?”
利兮微微垂眼:“圣灵确实没有男女之分。可到了成年却是可以化形定性的,那天你突然回来,说是要化作女子去与人成亲,后来,便是要改作男儿身也不行了……”
他这话尚未说尽,崔稹陡然拂开陆之道踉跄上前:“何来的五界?如今这世道算上你未归谷也才人鬼妖三界罢了。”
“哼!”利兮冷哼一声,道:“你所说的三界不过是六万年前神魔大战后的残局罢了,你可知道那之前的数十万年世间是五界并存?仙界孤高,魔界狂傲,只余下妖冥两届还算和睦。”
利兮沉了声:“正是这一战,妖界近乎覆灭,冥界也是伤亡惨重,九神陨落七数,只剩了崔珏与凤栖梧两人,冥君更是斩断轮回,以身殉道。这六万年凤栖梧彻底没了动静,想来也早已陨落……”
“其中变故与忘川之死可有干系?”崔稹咄咄逼人。
“神魔大战与忘川又有何干?”利兮闻言蹙眉:“他那会儿还不知是何处的一根野草呢!他出世之时,那场大战早过去了五万年!”
陆之道闻言捋清思路:“所以,这什么神魔大战与我前世并无半分干系,你又说这个作甚?”
“还不是这病痨鬼先问的?我还能瞒着你不成?”利兮狠狠睨了眼崔稹,有些置气。
“那你继续说吧,忘川死于何因?”
提起此事,利兮依然愤恨难消:“你殉剑而死,杀你的人是万朝宗弟子。可也不止于此,那伪君子崔珏本可阻拦,却最终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份仇,酆都也有一份!”
此话一出,崔稹终于支撑不住,呕咳出一口心头血,彻底昏死过去。
“喂!”
“崔稹!”
“十方!带他下去休息。”众人手忙脚乱将崔稹带去诊看,偌大的庭院里便只剩了陆之道与利兮两人。
“忘川,你还有话要问?”利兮见他不走,知晓他怕是还有话要说。
陆之道直言:“我想知道,忘川,为何要殉剑。”
“万年前魔人残部卷土重来,当年冥君所铸神剑早已折断,想要再次积蓄天道之威斩杀魔人,非得用圣灵殉剑不可。世间圣灵唯有你我二人,你那日回来说是要去成亲,可转眼竟是跳了万朝宗的炼剑台……”
利兮的自责愧疚落在陆之道心里,微微激起几分唏嘘,除此之外再无反应。是了,他究竟是不是忘川另说,就算是,如今也什么都不记得,又叫他如何感同身受?
是以,陆之道只是静默片刻:“多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只是,往后还请勿要再叫我忘川了。”
“这又是为什么!”利兮惊愕。
“前事勿论,而今的我只是陆判。”陆之道只是坦然笑笑,似乎全然不在意利兮说的这些。
“忘川你等等!不,陆判你等等!”利兮见他转身要走,即刻阻拦:“有个东西我得还给你!”
陆之道闻言停下脚。
“便是观尘镜。”利兮说着将观尘托至陆之道身前:“它原是你的,那日你临走之前留在了谷里。”
“既然赠了你,便好生留着。我如今用它不着。”也不想用。
观尘似有所感,嗡嗡震动的镜身瞬间寂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