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疏舒

9、迷阵

　　还没来得及答应，闻歌就觉得身上有股力道，押着她朝彤云真君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后，身上力道顿松。彤云真君笑得几位满意。

　　“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座乃望霞宗第二十一宗主，道号彤云，坐下有三个弟子，你是第四个。我门下弟子，不得悖逆，叛宗，不得与魔族为伍，一旦有违，我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至于别的，没什么要求。”

　　彤云真君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地上躺了大半天，筋骨都僵了。“你师父我呢，要先回去休息了，看在你刚清醒的份上，给你一天休息，后日一早来居霞峰后山找我。”

　　说完，也不管闻歌的反应，身影蓦然消失在原地。

　　闻歌虽觉得这一切太过突然，但她此时无处可去，更无力自保。望霞宗之名她曾有耳闻，也算是个好去处。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闻歌像是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方才强压下去的情绪又重新翻滚起来，几乎咬碎了牙。

　　她不相信戚子息死了。

　　魂咒之恶毒，她再清楚不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魂咒暂时失效。

　　想起那日穗安和绪秋惨死，想到这么多年，死在戚子息手上的姐妹，闻歌双眼充血。不管戚子息藏身何处，她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为穗安和绪秋，还有那些死去的女子报仇。

　　在那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再也不会为人鱼肉。

　　收拾好心情，闻歌打算先去找她新拜的师父，左腕上的佛珠映入眼帘，让她有一瞬间怔忪。

　　这是......那位清问大师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她看到这佛珠，心里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想了想，闻歌索性摘下佛珠，扔进储物袋里，眼不见心不烦。

　　居霞峰很大，至少比闻歌以为的要大很多。

　　她原以为，师父让她一早过去，应该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可她已经走了大半个个时辰，却还是在这片枫林里转悠。

　　虽说这望霞宗已经式微，好歹是曾经的第一宗门，怎么出来这么久，一个人也没碰到？

　　闻歌走得气喘吁吁，擦了擦脸上的汗，她扶着树，继续往前走。

　　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才忽然惊觉，这林子里的树，都长得太像了。

　　她不过走了半个多时辰，怎么会累成这样？原以为是她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虚弱，可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她刚苏醒时，分明感觉很好，甚至觉得，比以前健康时的状态还要好。

　　闻歌并不知道，她在镜台寺大半年时间，天材地宝养着，又有清问时不时投喂些灵果灵泉，身体早已今非昔比。

　　而且彤云真君耗费全部灵力救她，也无形中为她强化了筋骨。这些益处她此时感觉不到，可一旦开始修炼，只需要一把钥匙，就能开启她体内的宝藏。

　　闭眼感知体内飞速流失的体力，闻歌知道，这个林子一定有古怪。这走不出去，她可能会活活耗死在这里。

　　闻歌的想法没错，这片枫林又名迷踪林，是居霞峰防护法阵。平日里都是关闭状态，但今日彤云真君灵力空虚，袁素清又不能随侍在身边，因此离开前开启了阵法，防止彤云真君有什么意外。

　　彤云真君还真不知道这出，这才有了闻歌此时的困境。

　　凡为阵法，必有阵眼，这里这么多枫树，阵眼必定是显眼却不易被察觉的东西。

　　闻歌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块，在枫树上划下一道划痕，隔开几步，又划下不同的刻痕。她的脚步越来越重，呼吸也愈发急促，汗水几乎浸透整件衣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看到第一棵被划下刻痕的树，长抒一口气。

　　“果然，是被阵法迷了眼。”她扶着树干，重新站起来。虽然眼睛欺骗了她，可这一圈下来，她大概记住了圈的大致范围。

　　定好一条直线，闻歌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坚定地往前走去。眼睛会欺骗她，感觉不会。她必须凭借自己的感觉，走到法阵中心的位置。

　　为了避免走歪后找不到位置，她特意脱下外衫，撕成细条做出一条绳子绑在自己腰间。这样就算走歪了，她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回原点。

　　在这法阵里，她的体力消耗是平时的三倍，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摸索着避开横在中间的枫树，闻歌走了很久，久到她的唇开始干裂，浑身气力几乎消耗一空。终于，她感受到了脚下与别处的不同。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颗十分寻常的枫树，与林中其他枫树没有任何不同。

　　可这棵树后，却凭空出现一条碎石小道。周遭景致开始发生变化，几片花瓣落在身上，闻歌眼前是一片桃林。

　　消逝的体力以最快速度恢复，不过几息，闻歌惊觉自己被汗湿的衣服已经干了，天边一轮圆月高悬，静谧而清冷。

　　里面的体力加速流失，是幻觉。

　　闻歌重重松了口气，忽然笑了，望着天上的圆月，眼中多了分水色。

　　“我出来了。”

　　不仅是走出了迷阵，更是走出那曾经困住她们所有人的琼霞苑。

　　月宫之上，像有两个身影在冲她遥遥挥手，她们在说，要好好的啊。

　　在桃花树下休息了一夜，睁眼时天已大亮。虽然法阵并没有实际消耗她的体力，但精神上的消耗，却更加严重。经过一夜修整，总算恢复了些。

　　闻歌顺着小路走，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直到走到一座竹屋前。

　　闻歌高声喊道：“请问，屋里有人吗？”

　　不多时，二楼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眉目间带着几分清冷。“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晚辈是彤云真君新收的弟子，不太熟悉山上的路，清问先生，我师父的住所该怎么走？”

　　“她新收了弟子？”

　　中年男子身影闪现到闻歌面前，惊得她后退两步，才站定恭敬行礼。“见过前辈。”

　　她行的是世俗的女子礼，中年男子见了皱眉，斥责道，"既已踏上修行大道，怎可再拘泥于凡世俗礼。"

　　“我是这望霞宗长老，你称我太微长老便是。”说罢，大袖卷起闻歌，往高处飞去。不一会儿就落在一座华丽精巧的庭院楼阁前。

　　“徒弟不好好教，自己在屋里躲懒，彤云，你可真是越发出息了。”这话说的毫不留情，满是斥责之意。

　　闻歌心中暗叫不好，这位太微长老，不会跟师父有什么过节吧？

　　真要因此闹起来，师父的情况，怕是不宜动手。

　　“太微长老......”闻歌想开口解释，却被太微长老喝止。

　　“收声。”

　　闻歌很没识相地选择了沉默，片刻之后，彤云真君一袭青衫白裙，长发半披着走出来，发尾半湿着，显然是刚从水里出来。

　　太微长老眉头皱得更紧：“湿着头发做什么，堂堂望霞宗宗主，连这点法力都没有吗？”

　　彤云却白了他一眼，表情很是不屑。“阿闻，过来。”

　　闻歌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她连忙抱拳施了一礼：“多谢太微长老。”便快步向自己师父跑去。

　　“往哪儿跑不好，净去些晦气地方。”彤云真君旁若无人地伸出两根手指，戳自己徒弟脑袋，浑然不在意自己口中的晦气地方，正是太微长老的竹屋。

　　教训完徒弟，彤云真君连眼神都没给太微长老一个，就拉着闻歌进了门。

　　大门毫不留情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可以看出关门的人用了十分力道。

　　“师父，您跟太微长老......”闻歌觉得自己可能惹上了麻烦。他们看起来，不打起来已经算客气了。

　　“太什么微长什么老，你这丫头瞎跑什么？也不怕被山精野兽给吃了。”彤云真君没好气地瞪着自己徒弟，她好好洗着澡呢，就碰上这么个晦气东西。

　　闻歌很清楚自己这是被迁怒了，于是沉默。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彤云真君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冲她发火，挥手间，又恢复成平日里红衣妇人装扮。

　　“不是给了你一天时间休息，怎么急着过来了？”彤云真君信手一挥，桌上出现一筐灵果，红艳水润，看起来分外诱人。

　　闻歌觉得这红果长得很是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彤云真君找了张椅子坐下，她这才看见闻歌仅穿着一身里衣，顿时柳眉倒竖，面上含煞：“那禽兽对你不轨了？”

　　那表情，只要闻歌说出一个“是”，她就能冲去把太微真君砍了。

　　闻歌连忙解释：“是我误入迷阵，把外衣撕了当绳子用了。”

　　“哦。”彤云挑了挑眉，拈起一枚果子塞进嘴里。那表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失望。

　　"最近山上阵法都开着，你就先住在这儿吧。免得困死在阵中，为师还得给你准备葬礼。"说完，她手中出现一枚玉简，扔给闻歌。“我看你身上有修炼过的痕迹，这玉简能自己看吧？”

　　闻歌摇头。

　　她身上的修为，早在戚家那次重伤时被毁了个干净，此时丹田一片空空，根本无法调动神识查探玉简内容。

　　至于戚子息给的修炼之法，她决计不会再练了。

　　彤云真君无奈，扔出一本旧书给她，那你就从这本书开始练吧。说完，径自走进了庭院深处。再不给闻歌说话的机会。

　　闻歌拿起书册，书封上写着三个大字，“补魂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