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 寒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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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在凌公子的坚决要求之下，太平车绕道走了汴京最繁华的柳烟巷，这里多瓦子，多店铺，也多人。
寒食共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柳烟巷也因为节日而极其热闹。
“牵钩嘞！有力气的都来试试嘞！没力气的也可以下注下注哦哦！……”
人群纷纷拥挤过去，凌子涵高叫着一溜烟就钻了进去：“都给本公子闪开闪开！谁挡我的道谁就不要命了哎！啥？我无理？谁无理了啊！嗯？……”
早就熟知损友喜好的遥惜迟习以为常地白白眼，就想转身离开，反正凌公子不到玩得尽兴是不会回家的，不管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每次和子涵上街，此人要么流连瓦子和哪位戏子亲亲我我去了，要么登上酒楼和哪位买酒姑娘不醉不归去了……
反正逍遥自在的很，除了……没钱的时候，才会哭丧着脸差人向惜迟求救。
遥惜迟自然不是白给的，他放高利贷最好的对象，不就是凌子涵么？这可是相思阁的重要收入来源呢。
他正盘算着昨天的住宿费要收多少银子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袖子被人生生扯住。
谁敢扯他遥惜迟的袖子？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白玉扇就飞过去。
然而一瞬间他看到微凉惊愕的双眸时，他心猛地的一战，莫名地感到无限恐惧，可是扇子已沿着笔直的轨道向后射去，他下意识地往她那边一伸手，一把便把她轻巧的躯体搂到自己怀中。只是刹那间，扇子擦着微凉的脸颊落下，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不知是怎样发生的，遥惜迟怔怔地望着她右眼下方的伤痕，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还紧紧地抱着她。
“你、你到底想干嘛？”当她微带惊惧的声音响起，惜迟才清醒过来，轻轻放开了她，退后一步，仿佛他们从来没有亲近过一般。
“惜迟还想问姑娘你还跟着我是为何？难道惜迟没有说过收留姑娘只是为姑娘身体着想，但既然姑娘身体康安，何必……”
“我不是说过我没家了么？你还要咄咄逼人到什么时候？”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瞪着他，少女狠命地一跺脚，“我不干！既然我倒在你家门口，就是上天注定要你收留我的！你得对我负责！”
……这是什么逻辑？惜迟自认为自己口才也算不错，可是面对这样毫无章法可言的对手，他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不料对方竟然瞄准战机，继续乘胜追击：“所以嘛，今天就得赔本姑娘好好逛逛这里！不、许、耍、赖！”还很认真地抓过惜迟的手，半强迫地与她打了勾勾。
“就这样？”惜迟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甩不掉的小女子。
“……嗯！”她用力地点头，然后竟然笑了。
忽然之间，惜迟想起了他的家乡，那满山遍野的烂漫野花。就如少女的笑容一下，轻而易举地触及了他最深的心灵。
“来来来，都来看斗鸡啊！下注啊！看黑冠今日能否成功卫冕咯！尽请期待噢噢！……”
“那是什么？斗鸡？”微凉瞪大了眼睛尖叫，“这怎么斗啊？”
“就是那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留下的一方便是胜利者。”遥惜迟干净利落地解释了一遍，可等他回头，绿色罗裙的少女早已痴痴地蹲在那里等待斗鸡开始了。他停顿了下，微叹一声，毕竟不是凌子涵，把她独自抛在这么乱的地方可不好，只好收回了脚步。
“姑娘你下谁的注啊？黑冠么？”摊主很热情地和微凉打招呼，“下吧下吧，才五钱而已！”
“好！但是我要下那只，那只叫什么？”微凉手一指，只见和黑冠雄赳赳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浑身土黄的公鸡，甚是不惹人注目。
“哦，那个啊，是金花哟，姑娘你不再考虑下？黑冠可是连赢八场了哦！”
微凉执着地摇摇头。
遥惜迟看着不禁觉得好笑，果然……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子啊，才会对这样的游戏这么上心。
“开始咯开始咯！”摊主一声吆喝，围观人群激动起来。
黑冠不亏是老将，对着金花徘徊几圈之后，瞬间便凌空飞起，尖利的爪子扑向金花，犹如老鹰叼物，惹得大家一阵惊呼，可是刚刚似乎看起来还很胆怯的金花，竟然不慌不忙地一转，便正好躲过了黑冠这致命的一击，然后趁黑冠落地不稳之时，扭过头去便在黑冠脖子上狠狠啄了一口，让众人目瞪口呆。
“金花干得好！再上啊！……”这下只有微凉兴致勃勃地继续拍手叫好，接下来的场面简直是一边倒，每个人都看出来了，黑冠其实只是力气比较大，但是体力消耗快，很快便被以智取胜的金花压得踹不过气来，不出五分钟已经是伤痕累累，反顾金花，竟然丝毫无损。
“姑娘你怎么看得这么准？”这下众人像炸了锅一下，纷纷挤上前来套微凉的话。
“我？”微凉笑嘻嘻地收好赢来的银子，才说，“金花的眼睛多有神啊！那只，你们说叫黑冠是吧？一看就是没有脑子的那种！真不知道你们怎么选的！”说着一昂头，拍拍钱袋就走人。
“姑娘真是高人啊！……”后面一干等人膜拜之，接着闹哄哄的抬价便开始了。
“我要金花！十两！”
“给我给我！我出二十两！”
“我出……”
“呐，斗鸡真的好有趣耶！”微凉睁大着眼睛说，眼前的男子，只是慵懒地坐在一边的茶水桌边不紧不慢地品茶，没有言语。
“哎！你是叫惜迟对吧？茶给我喝点！要懂得照顾女子嘛……”说着少女夺过茶杯就喝。这下她怔住了，“诶？这里还卖碧螺春？”
“我自带的。”
“你瞎掰的吧？”
看着惜迟真的就要从怀里掏出什么，微凉急忙摆手，“好啦好啦，我相信就是了！天哪，遥惜迟你到底是什么人？”
“凡人一个，没什么好说的。”
“……嗯？”微凉凑过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遥惜迟有点受不了了：这女子怎么这么会粘人？
“微凉姑娘。”惜迟等她放下茶杯，才徐徐道来，“其实我倒想知道，一个连斗鸡都没看过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无家可归的人？”
微凉的手猛地一抖，被惜迟敏锐地发现，继而是一连串的质问：“你到底是谁家的女儿？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为什么连姓氏都不敢说？又为何离家出走？你当民间是你玩的吗？你……”
“啪！”惜迟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尽是微凉泼的茶水。
“遥惜迟！你别太过分了！”微凉定定地凝视着他，周围依旧喧嚷，可只有他们之间剑拔弩张。
“你要问我的姓氏是吗？好，我告诉你！我姓颜！你满意了吗？……”
当绿色罗裙的影子消逝在巷子的尽头时，惜迟才反应过来。
颜，如今已成了禁忌的姓氏，可还在三年前，颜学士却是公认的京城第一才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转眼之间，颜燮就被下旨流放，民间传言，颜学士是因为与后宫一妃子私通才招致的罪名。
然而世间纷纷扰扰，转眼之间就无人再提及颜燮的名字，甚至连他的死，都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原来竟是这样。
遥惜迟蓦然踏步追了上去，他不能放下她一个人，不能！
他们其实是何其相似——昨日的一夕惊变，今朝的孑然一身。
柳烟巷没有确定的方向，一路熙熙攘攘，可惜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那追上那绿罗裙的影子。
“咯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若隐若现地传来，宛如拥有魔力一般，惜迟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向右侧的小道一拐。
这是一小块后花园，柳绿罗裙的背影高高地踩在秋千的木板上。青丝倾泻，肤色凝白，他看不见她的面庞，却能听见她隐隐的笑声。
没有风，可是遥惜迟的眼中却蓦然柳絮纷飞。
少女的影子宛若天仙，在半空中徐徐地摇摆，可是因为没有人帮忙，渐渐慢了下来。
惜迟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启唇。
“要不要我来推呢，颜姑娘？”
秋千上的女子浑身一僵，接着转过头来。
最是那一瞬的惊艳回眸。
她的目光里尽是疏疏落落的光芒，犹如深夜梦醒望见的最璀璨的星空，永生永世都无法让人忘怀。
惜迟忽然觉得，她恍若要流泪。尽管她背光逆影，他什么也看不清。
“嗯。”她终于点头。
传说从前的宫廷女子都会在寒食节打秋千，游乐赏玩，后来传到民间，成为男女定情之习。
朦朦胧胧的夕阳余晖轻轻地停留在这不知名的后花园小角落里。
秋千荡啊荡，柳絮飞啊飞……
颜微凉微微地仰首，凌空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就如自由的气息，此时此刻，她忘却了她以往回忆里的伤痛，只记得，身后的那个谜一样的男子，明明知道不应该靠近，明明知道不应该触及，明明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寒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