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夏之殇

15、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端着热粥，我一路往后院走去。

　　琳岚一病不起，几乎与死人没多大差别，按照往例，这样的病妇都会被降，玉碟上的名号也会相应去除，甚至移居出王府，但她不然。也许当时她十分受宠，即便膝下无子，少了最大的支撑，而我这唯一的女儿也不在身边，她依旧还是府里的侧福晋，只剩名义上的。

　　我的突然出现，府里的人都各持态度，或一笑置之，或坐壁观戏。要将我送入宫中，首先要恢复我王女的身份。记名，上玉碟，记入宗谱，一样得少不得。摇身变成人人向往的皇亲国戚。这是喜，还是忧，无人懂，自知之。

　　大局一定，我也认命了，心反倒不像之前烦躁，人也静下来，想来那日的争辩，我当时只顾着想逃离，却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接我进宫？以什么理由接我入宫？满朝大臣问起该如何说明我这个消失十四年的皇亲？还有十三爷怎么会同意？当日兆佳氏，现今我已改口称她薇姨，她对我的警告，言犹在耳，既然我留在这里，会危害到怡亲王府，那他怎么会让我留下。再看兆佳氏对我的态度，也是雾里看花，表面上和气，私底下却让我琢磨不透。

　　这些问题在我入府时候就困扰着我，皇上，怡亲王，琳岚，看似明了的三人，却总让我觉得他们之间有着莫大的联系。提到琳岚时，皇上眼中闪过的痛苦，我看得一点不漏，反观十三爷，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至于今天的腊八粥，那句话到底是谁说的，真的是十三爷吗，还是根本就是他的意思，只不过是借着人家的口，想表示什么。

　　年前，是一年中最最热闹的时候。

　　在府里安分的待了半月，他们不再对我禁足，允许我可以上街，当然，附带的是要有专人保护。

　　能出去就已是万幸，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还是不要徒增烦恼，我自我安慰。换好之前准备的便服，我整理好妆容，闵敏在镜子里端详了我一会儿，说：“郡主，您真的要这么出去吗？”闵敏是府里拨到我身边的丫鬟，心思细致，自小就训练学过一些功夫，在王府中，我的生活都已交由她打理。

　　“不然能怎么办，前几天派粥时你也见到了，现在京城里都当我是神仙，要还是女装打扮出门，一定会引起骚乱的。”想之前我还担心进宫的问题，现在看来，根本是多余了。

　　我忘了，他是皇帝，王朝的最高掌权者，有谁敢怀疑他的决定，谁有胆拿着这些问题去质询他。早在有人提及之前，宫里先一步向世人昭告，将我推至风头浪尖，“此女幼年体弱多病，早年置世外高人处，十四年学成，又重回膝下，行子女之务”。知道的人多了，消息传开，事实也就变了样。一时间，市坊邻里，无人不晓怡亲王府中又添了位得仙缘的郡主。

　　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喊声此起彼伏。街头巷尾，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仍继续努力着在过节前好好赚一笔，期待能过上个好年。没有刻意的回避，走过熟悉的路口，街道，我还是忍不住进去逛了一圈。

　　“小姐？”

　　听到身后熟悉又不确定地声音，我转过头。“真的是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小茴真怕再也看不到你了……”巴图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阻止小茴上前。

　　我绕到他面前，举手示意他退下。“她是我以前的丫鬟，没事。”拉过小茴，我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秦宇送你们回家的吗？你为何不走？”

　　瞅了眼站在门口的巴图，小茴支支吾吾道：“不是，秦公子和丁伯回去了，我见不到小姐，想留下来等你。小茴的命是小姐救得，小姐不走，小茴也不走。小姐，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我出去一下，回来你就不见了，这么久你上哪里去了，他们有没有伤害你，还有那两个人是谁，你今天又为何一身男装？”

　　我心里一涩，抱着她，她看起来真的担心坏了，说话也变得罗嗦，我回道：“我的好小茴，真是难为你了。”此刻店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妇人，见我俩抱做一团，纷纷投来鄙夷的眼神。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身长袍马褂，推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到里面说。”

　　走至后院，我把事情简单的告诉给她听，关于身世，我只字不提，随意编了个谎，就瞒过去。有些事情，只能让我一个人烂在心里。

　　她道：“小姐，你这些日子受苦了。你不要再丢下小茴了，以后小姐到哪我就跟到哪，不要说是亲王府，天涯海角，小茴也跟定小姐了。”

　　拉着她，我问：“你真的愿意跟我回亲王府？那里虽说什么都好，但就是没有自由。而且，年后我真的入宫，宫里就是更大的牢笼，我们可能好几年都要呆在里面，你真的打算放弃宫外的花花世界，去华丽又沉闷的金丝笼子吗？”

　　“嗯，打从你将我从窑子里救出来，我就发过誓，这辈子要替小姐卖命，就是你现在要我死，我也不会多说一句。我这就去收拾东西，那日你离开，连老夫人给的东西都没带，我替你藏好了，这就去拿给小姐。”

　　是簪子，被我遗忘在包袱中的翡翠蝴蝶芙蓉簪，我素来喜欢芙蓉，唯一学会绣的也就是它，所以在用物上都会绣上一朵睡莲为记。

　　“郡主，这恐怕不好交代。您还是让同王爷或福晋禀报后再做决定的好，您可能不知，王爷府上的佣人都是福晋在管理，特别是之前有刺客混入府里刺伤王爷，所以福晋对此要求甚严，进府之人，都要经过严密的调查方行。”听到我们的对话，闵敏开口道。

　　我清楚她担心的事，拍拍她的脸，我道：“放心，小茴跟了我十几年，感情就和姐妹一样，她一个女子，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她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只是要一个丫鬟在身边，王爷他们不会干涉的。还有，我待会还想去个地方。”

　　巴图道：“郡主，王爷今晚会回府用膳，咱们得早点回府。天色不早了，您要去的地方不如下次再去。”我道：“王爷今日回去，那我就不回去了，王爷说同意我今天上街，又没要求我傍晚前得回去。何况，我难得出来一次，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今天一定要玩的尽情。走吧，到了那里，你们也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