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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扇底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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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杰回过头来:“你是故意的?我不信,你吹牛!”
“最讨厌打扰人家听歌的了!”宝琴白了曹杰一眼,又巴着彦的长袖撒娇,“我不想投胎转世,我要永远跟着殿下。”
“乖!”彦宠溺地揉了揉宝琴的头发,“做人会有爹娘疼你,还能成亲,生儿育女,交很多很多好朋友,享受人间的美味……多少孤魂野鬼求都求不到,这次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也许就再也做不到了。”
“可我只要殿下,有殿下一个就够了!”宝琴索性扑到彦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虽然明知这清秀的船家女儿壳子里装的是才六岁的宝琴,曹杰仍是觉得有伤风化,背过脸去。
彦无奈地说:“跟着我有什么好?连王子都死了几十个,不知什么时候我也会没了,我保不住你的,还是人间好些,所谓‘人吃人’不过是个形容词,至少不会来真的。”
宝琴在他胸前蹭了蹭:“不要!你把我赶走,却要留下他,你偏心!明明我比他聪明又有用,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不是这样!”彦把宝琴推开,咳了两声,面皮微红,“那个……告诉过你多少次了,附在别人身上就不是你自己了,你要把自己当成另外的那个人,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不能露出破绽让人看出来。这是船家的女儿,她已经十八了,你说她会这样扑到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身上吗?”
“又来了,总是这些词儿!”宝琴不悦地站了起来,学着彦捏腔拿调地说,“上了身就不能嗯鸡了,一次不慎被除魔卫道的仙人发现就会灰飞烟灭。编导演都是你一个,别把自己当龙套,周围所有人都是看官,戏比天大……”
“宝琴!”彦正色道,“你不是六岁的孩子了,三十多年都过去了,你是大人了!凡人到了你的年纪,命好的孙子都有了!”
“不是,我不是!”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宝琴用力抹了一把,倔强地挺着胸向船舱走去。
曹杰正站在窄窄的船舷边,忙侧过向让出一条道,宝琴却故意向他撞去,害他摔倒在地。
这半个月来彦每天都在对他进行训练,把他折磨得腰酸腿痛,伤痕累累。彦总是凶巴巴的,但曹杰没有半句怨言,他说得对,“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这世界比他想象的更残酷,既然决定了要做人上人,就必须吃苦中苦。
三人中唯有他这个凡人最麻烦,要吃喝拉撒睡,还每天循环不止,又都耽误不得,奴才反倒要主人伺候。彦训练时毫不留情,但照顾起人来无微不至。宝琴就不乐意了,总是看他不顺眼,把他当做抢走彦的敌人。
曹杰把宝琴当小孩子,不与她理会,但这一下她真的把他弄痛了,膝盖上本就有伤,再加上这一下他痛得叫出声来。
宝琴只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道歉,哭着跑进船舱。
彦叹息一声,走过来卷起曹杰的裤腿,露出惨不忍睹的膝盖,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别怪她,她只是心情不太好。”
凉凉的药膏涂在伤口上,疼痛减轻了不少,太多的疑惑涌上心头,曹杰一把推开彦:“别假惺惺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才答应去劳什子的缥缈山,是你自己早就想去!你这个魔鬼!当魔一点儿也不好,比当人还要不好,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让宝琴去做人,却把我拖下水,为什么?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许久得不到回答,曹杰欲哭无泪,心道这辈子完了,下下辈子也完了,永永远远要葬送在他手里,就算是变成鬼也无法逃脱。
彦松开他,又回到船头,背对着坦白得残酷:“因为我需要你!把宝琴送走后我的身边就没人了,我需要有信得过的人跟我一起对付苍和玄。如果没有我插手,你企图谋杀刘致中的事迟早会东窗事发,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我救了你,所以你必须当我的奴仆!不要问我是好人,还是坏人,问一个魔这样的问题太愚蠢!魔是不会做善事的,得到魔的好处得要加倍偿还,得罪了魔更是会令你生不如死,这些你最好都记住了,不过……”
“不过什么?”曹杰急切地问。
“不过……”彦甩了甩头,“算是我的痴心妄想好了,如果上天垂怜,有一天能让我回家,在回家之前我会放了你。”
“你想回魔宫?你也想当魔王?你斗得过玄吗?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帮你吧?”
彦回头一笑:“你怕了?”
十二岁的男孩子记起自己要出人头地的誓言,蓦地又觉得是那么的荒唐又遥不可及,嗫嚅着说:“我……我可没那个本事!”
月光下彦的笑容更深了,那双狐狸眼象是在取笑他,曹杰啐了一口说:“笑什么笑?你自己呢?玄的两根尾巴你都打不过,做梦去吧!”
“谁说我想回魔都,想当魔王?”彦又回头仰望天边明月,“我只是想回家!回到那个没有妖魔鬼怪的地方,回到那个只要肯努力,每个人都能有希望的地方……”
彦的话还没说完,宝琴象只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抱着他的腰又哭又叫:“不许,我不许你走!我就知道,你把我赶走后自己也会走的,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彦无奈地说:“固执的小孩!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怕是父母子女也有分开的一天,何况是你我?你现在舍不得,可一转世就会忘记我的。”
“所以我才不想转世呀!”
彦长叹一声:“唯有夫妻才能象连理枝、并蒂莲一样生生世世在一起,你跟在我身边三十多年了,不会烦吗?”
宝琴似懂非懂,大叫道:“那我就做你的妻子,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这个小……”
“孽障,休得害人!”
一声娇喝打断了彦的话,从空中飘飘落下两个美丽的少女和四五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彦眼珠转了几转,指着她们惊恐地叫道:“你们怎么会飞?你们是人是鬼?”
两个少女把少年们护在身后,双双拔出宝剑。
穿红衣,瓜子脸的少女薄嗔道:“你这书生好不晓事理!我二人皆是缥缈山程掌门座下,既不是人,亦不是鬼,我们是仙!你身边这女子才是鬼,要不是我们,她会把你当替死鬼的!”
彦装做吓了一跳,把宝琴推开。
宝琴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
这时船老大带着两个船工冲了出来,扑通跪在两个少女脚下:“冤枉啊!她是小女淑贞,不是鬼怪!”
原来船老大听到琴声时就已经醒了,但他觉得自己女儿能攀上这英俊小生也还不错,便装做不知,而此时再不出来就迟了。
略高一点的,穿藕白色长裙的少女有些不忍:“你女儿不是鬼,是有鬼附在了她身上。你放心,我们只把鬼捉了,不会伤了你的女儿。”
彦摇头晃脑,做书呆子状恍然大悟道:“非也非也!你二人不过是会飞,长得嘛……也还算有几分姿色,凭什么就说自己是仙?听说妖怪也是会飞的!”
一边说,彦一边使眼色,把折扇打开放在身后,示意宝琴时机未到,趁乱回到折扇里。宝琴却看不见一样,倔强地昂首站立。
红衣女不耐烦了:“我是金兰,她是我师姐水芙蓉,我们没事骗你干嘛?要不是在文斗县内,要不是正遇上我们带新招来的师弟回山,我们才不管你的闲事呢!有我们在,量她不敢不承认,你问她是不是只鬼?”
宝琴翻着白眼,根本不理睬,却摆明了默认。
彦反而上前一步,把宝琴护住:“她是鬼,可她并没有伤害我,能不能放她一马?”
水芙蓉犹豫了一下:“可是如果我们走了,她再来害你,你岂不是死定了?”
“我又没有加害于她,她又为何无缘无故害我?况且我为她说了好话,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又为何还要害我?”
金兰哂笑道:“她不是为了害你,又是为何要接近你?”
“我想……”彦认真思考了一阵子,白痴一样说,“以小生这样的翩翩风采,当然是人见人爱,鬼也不能免俗了!”
曹杰见惯了他装疯卖傻,此时看到这样的自恋也不免作呕。
“谁要你管?”宝琴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窜上前来,张牙舞爪地说,“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先比试比试再说!”
“咳咳,以德服人,以德服人!”彦又上前,双手摊开拦住双方,“小生把她劝走,此事便小事化了,如何?”
“这个……也行吧?”
金兰一跺脚:“师姐,他被美色所迷,你也糊涂了!师尊教导要除恶务尽,她附身在凡人身上企图行凶,我们应该把她捉回去交给长老们发落,怎么能私放呢?”
“可是这种情况她会被关进鬼楼的,她还是六岁的小鬼,才三十几年道行,是不是太严厉了?”
“安长老批评过你多少次心慈手软,立场不稳……”
宝琴听她们把自己说得跟砧板上的肉一般,又偷眼瞧见彦听得津津有味,气不过脱了淑贞的壳子冲了上去。
船头施展不开,为了怕伤及才招来了新师弟,金兰和水芙蓉把她引到了半空中。
宝琴根本不是她们两个的对手,金兰祭起一面小旗就要收了她,彦突然大叫一声“淑贞”,把她们的注意力引开,再悄悄一挥折扇,扇底风瞬间就把宝琴吹得不见了。
“她本事不济,逃命却快!”金兰飞下来,愤愤不平地说。
水芙蓉给淑贞把了把脉:“没事,那只鬼只是上了身,没有害她。”
彦惊魂未定道:“还好,还好,我刚才看她脸色苍白,还以为……咳咳,幸好没事!”
“你呀,算你命好遇上了我们,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死的!”金兰又絮絮叨叨教训了一番。
彦连声道谢,笑成桃花眼:“多亏仙子搭救,天已微明,过一个时辰就到了码头,能不能给在下一个机会宴请几位略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