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恶女》刘芷

27、别想痛快

　　云霞山绿树成荫不甚陡峭，沿山筑有石阶蜿蜒至山顶，以供信徒能够顺利至山顶的天宁寺进香。除却台阶，云霞山另一侧，溪流沿着山脊蜿蜒而下，一路活泼跳跃叮咚作响，两旁名木古树繁茂参天。溪流甘甜，美景满眼，久而久之，来的人渐多，便被人辟出了一条山路。

　　此时，墨凝几人就是走在这野路上。一路相互搀扶着前行，回过头去，不知不觉竟也走了大半。

　　不远处有一块平整的石头，延伸至溪流的中间。墨凝三两步跑过去，撩起裙摆蹲身，洗了洗手后又捧了一捧溪水，低头饮下。清冽甘甜，直沁心脾。墨凝忍不住又喝了一捧。

　　“呀！”赵婉凝忽然叫了一声，“大姐姐，那野外的水怎么好喝呢？喝了是要生虫子的！不如到一旁的茶摊买水喝。”

　　“我是个粗人，有什么虫子可生。”墨凝不以为意地起身，拉着身旁的树枝，又迈开了步子。

　　见墨凝继续前行，赵婉凝急了。她回头看看落在了最后的赵月凝，对着墨凝道：“大姐姐，我们休息一下吧，三妹妹太累了！”

　　“求佛之心贵在虔诚，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所阻挠的。”墨凝转过头蔑视地一笑，“体力不好，就别学人家来拜佛烧香了。就算走那石阶，也不见得能爬的上去。”

　　赵婉凝因墨凝的话，觉得在闫林玄前失了脸面，不由得辩解了一句，“我都是乘轿子上山的！再说这路哪是我这大家闺秀走的……”

　　墨凝嗤笑了一声，并不理会她，只是冲着旁边的闫林玄道：“快点跟我走。”

　　闫林玄见赵婉凝赵月凝已然是体力不支，便也打起扇子，建议道：“不若先休息片刻。”

　　听了这话，赵婉凝眼里绽出了光芒，连忙揽上了闫林玄的手臂：“还是闫哥哥好！”

　　墨凝脸一黑，白了他们一眼道：“那我自己走了。”

　　闫林玄见墨凝意愿坚决，犹豫了一下：“这——”

　　赵婉凝见闫林玄欲改变主意，心下一急，便嗷的叫了一声，捂住脚腕嘶嘶地吸起了气。

　　“这是怎么了？”闫林玄收起折扇，紧张地看过去。一旁赶上的赵月凝也上前追问。

　　“脚好像扭了……”赵婉凝咬着唇，一脸的痛苦，把着闫林玄的手臂死死地不松手。

　　墨凝看了看赵婉凝，又看了看她刻意紧箍住的闫林玄的手臂，心头一阵冷笑：这就要开始勾引了？以为我会在乎吗？她不觉冷笑出声，出口的话语充满嘲讽：“我说二妹妹还真是嫡小姐的身子娇气的很，跟着我追了这么久都没啥事，站这一会儿反倒把脚扭了。”

　　赵婉凝一听，脸忽地涨得通红，她看了看闫林玄，似乎不知道怎么去辩解，眼看着红红的眼眶就要滴下泪水。

　　“不妨，不妨。”闫林玄不紧不慢地将赵婉凝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好，然后蹲下身来拉起了赵婉凝的脚，“情况紧急，得罪了，看看你有没有伤到骨头。”

　　“嗯！”赵婉凝含着泪水感激地点头，乖乖地道，“闫哥哥是自家人，妹妹不会介意。”

　　闫林玄微微一笑，手指探上了赵婉凝脚踝。微微触碰一下，赵婉凝就疼得紧。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捏了几下，这才放心道：“没伤到骨，二小姐放心。但这山路，怕是走不了了。不如我和你大姐姐，送你下山把。”

　　“我不去。”墨凝头一扭。我要上山来求即将开在甲子店旁的福玉裁衣店生意兴隆的，我才不下去。墨凝心里念着。

　　闫林玄正要开口，赵婉凝就抢白道：“都怪我！非要跟着来，误了大姐姐和闫哥哥求福。我自己能走，我要继续上山，我还要去求美好姻缘呢。三妹妹，扶着我。”她说着，便要强行起身，挂在眼角的泪水显得楚楚可人。

　　闫林玄叹了口气，无奈地站起了身：“罢了。”他说着，弯腰站在了赵婉凝身前，“上来吧，我背着你。”

　　“真的？”赵婉凝破涕为笑，转又一副为难的样子瞥了眼墨凝，“可是大姐姐不会介意吗？”

　　“不介意！”墨凝撇出一句，转身气哼哼地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墨凝不曾回头，只是不停地听见身后的赵婉凝一直在叫着闫哥哥这个闫哥哥那个，听不出一丝伤痛的感觉，反而极尽欢快。而闫林玄，一直都是柔声地回答。

　　墨凝觉得有点吵，不顾着闫林玄几次搭话，忍着疲累加快了步伐独自向前走去。

　　墨凝第一个赶到了山顶的天宁寺，已是晌午，可山顶天台上仍旧人来人往，到天宁寺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墨凝坐在石阶上擦着满头的汗，看着不远处驮着赵婉凝摇摇晃晃上山的闫林玄。

　　虽然赵婉凝体量很轻，但也架不住背着她登了这么高的山，此时的闫林玄已经有些气喘。而他背上喊脚疼喊了一路的赵婉凝，瞥见山顶的墨凝在注视着自己，便刻意抽出了香帕，心疼地对着闫林玄道：“闫哥哥，辛苦了，等会儿买个轿子下山。”说着，伸出手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滴。

　　“没关系。”闫林玄站定，任赵婉凝擦去了快要流到眼睛的汗水。

　　这一系列动作让远处的墨凝看来，却是亲密的很。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本欲等闫林玄到了才去进香，却在这一刻改变了主意。她气哼哼地起身，看都不再看闫林玄一眼，径直向着天宁寺的大门迈去。

　　天宁寺殿宇巍峨、庭院清幽，假山叠翠、曲水流觞。人到了自己，便不自觉地会肃然起敬，片刻间洗去心头所有肮脏与尘埃。

　　墨凝看着满园的鲜花翠竹，心情好了些许，便取出了事先请好的香点燃，进入殿内对着当中古佛虔诚一跪，微阖双目，心里默念：

　　我知上天将我带到此处，其实是要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我前世活的窝囊，为亲情爱情所负累。既然得到这重生的机会，定是要活的漂漂亮亮，不畏艰难，不畏强权，坚强坚韧，敢爱敢恨。

　　敢爱敢恨。

　　墨凝的双眼一动。恍然前世自己的继妹廖心雨与男友肖宇对自己的伤害历历在目，父亲的不明与继母的阴险浮现在脑海。

　　“闫哥哥，大姐姐在里面了！”

　　殿外传来赵婉凝的声音，仿佛针一般刺到了墨凝。她睁开眼，无奈地叹口气，低头俯身跪拜在地。

　　“菩萨啊菩萨，我还是忘不掉那些旧伤疤吗？”她伏在地上，轻声道。

　　若是忘得掉，怎会在初见时对闫林玄有这么大的反应。若是忘得掉，为什么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赵婉凝刚才的小把戏，心里却一直五味陈杂静不下心？

　　墨凝伏在地上不肯起身，似是怕见到闫林玄搀扶着赵婉凝的样子，更怕听见赵婉凝那一声声甜腻腻的“闫哥哥”。

　　闫林玄这个人，永远都是悠哉悠闲，对谁都是温柔客气。说到底，他这样帮自己，还不是因为和自己有了婚约。他和赵婉凝没有婚约，却还是不辞辛劳背着她上山。

　　我的心里没有他，为什么在想通他的心里也没有我后，却这么的酸楚。

　　“七情六欲乃人世苦难之源头，”

　　头顶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墨凝这才抬起头，见是一慈眉善目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此时正看着自己。墨凝连忙起身看向和尚：“大师，我信佛法，我烦恼，可是我不想皈依。”

　　听了墨凝的话，老和尚笑了笑：“虽是苦难之源，可不见得就毫无价值，不见得想弃之不理、可以忘却。”老和尚说罢，又看了看门外叽叽喳喳聊得正欢的赵婉凝，道，“你前尘往事均未了断，心头不静，我又怎会教你皈依我佛。只是想劝小施主，放下执念，或许会前途一片光明。”

　　墨凝愣着，看着老和尚走向后堂。

　　放下执念，究竟肖宇是她的执念，还是闫林玄是她的执念？

　　闫林玄、赵婉凝、赵月凝拜完菩萨出来时，墨凝正拄着腮趴在石桌上发呆。看着山下的双眼眯成一条线，不知在看景还是想事情。

　　“大姐姐，我想喊辆轿子，你可要同坐？”赵婉凝俯视着坐在石桌旁的墨凝道。

　　好一副财大气粗的感觉。墨凝心里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闫哥哥一起吧！”赵婉凝换了副甜甜的笑脸，攀上了闫林玄的手臂。

　　“不妥，你脚有伤，先带三小姐乘轿子下山，我护送你大姐姐走下去。”闫林玄道。

　　赵婉凝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刚才这一路，从琴棋书画聊到诗词歌赋，闫林玄跟自己相谈甚欢，而且满眼都是欣赏。赵婉凝还想继续与他探讨，却没想到被拒绝了。

　　“闫哥哥，我还有个序，想要问问你呢！”赵婉凝撅着嘴巴。

　　“二小姐先行休养才是，待下次入府，我去品绿园与你探讨。”闫林玄哄道。

　　“那好吧……”赵婉凝不情不愿，无奈脚伤已经是“事实”，而且她着实是懒得走下山了，便遣璎珞去一旁喊了两台轿子，带着赵月凝先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