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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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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总是那样空荡,肖石麟垂着头坐在凤榻上,脸上的血渍并未擦去。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空荡的未央宫中,肖石麟知道有人在静静的听着,“刚拜师傅门下,我天生体弱,别说弓,连笔都握不紧。可是师傅就让我杀人,一个男人。师傅让他跑,说只要跑的掉,就可以活。我拿着弓怎么也下不了手,手抖的厉害。”
低头看自己的手,肖石麟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懂为什么要杀人,还要用这种追逐猎物的方式。我手抖的厉害,弓也握不住。是师兄扶着我,手把手教我握着弓。在我耳边说着这个男人犯下的罪行。什么罪我不记得了,只觉得那些罪让他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足惜。”
做了个拉弓的动作,“就一下,那个男人倒下了。师兄说他死了。我没有走近看过,只是远远的看他倒下。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以为会是最后一次。”
肖石麟慢慢垂下手,双肩也跟着垂了下来。缓缓的站了起来,环顾整个未央宫。未央宫仍旧是那么的红,就像是卓清雅的血一样。
“我站在他身后,一剑下去。血喷在我的脸上,满眼都是红。他是我师兄,我大师兄。那个总是对我说,子麒这么美,让人想要毁掉。可他从没这么做过。或者他没有机会做,却死在我手中。”
“真好。”顿了顿,抬头看向屋顶,“至少他能和他爱的人去了,我呢?”
身子被人从后面抱住,肖石麟将全部的力气都靠在那个人怀中。空洞的双眼望着远处,他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卓清雅带笑的头颅。
一只手慢慢的抬起,覆盖在肖石麟的眼前,丕修缓缓的说道:“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不要……”
“我在,没事的。闭上眼,睡一觉起来就好了。”环抱的手慢慢收紧,丕修双唇抿成一条线,感到怀中的人不再颤抖,又说道:“我一直在。”
‘啪’上好的青釉杯被重重的砸在地上,皇甫越坐在桌边,看着跪在一旁的柯奴蛮,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
“肖石麟!本王怎么没想到你呢?”不是皇甫越不去想,而是每一次想到肖石麟,他总会自动忽略了什么。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卓清雅和肖石麟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卓清雅总是开口要肖石麟,原本以为是卓清雅看上肖石麟,才想要回去。却不想其实不过是卓清雅变着法子留肖石麟一命。
可结局,竟是用死保全了肖石麟。
“皇上那边虽然斩了卓清雅,可是还有丕修,如今肖石麟又回宫……”柯奴蛮小心的说着,想起之前在鎏秦宫中看守肖石麟的时候,那个人总是安静的看天,想不到却是如此城府的人。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所以来。
“本王让你查卓清雅的事,为何没有他曾经和肖石麟师兄弟的关系呢?为何没有他是前太子旧部的事呢?”柯奴蛮一出声,就让皇甫越想起这一件事,若是早知道的话,就能早些部署。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不但让肖石麟重登后位,还赔了长沙王和越王的兵权。
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柯奴蛮大汗淋漓,垂着的头低的更低了。他也没想到肖石麟和卓清雅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派出去的探子不下十批,每一次回来的结果都是相同的。完全没有任何卓清雅和肖石麟之间的事。
“你曾说过肖石麟连剑都握不起,他是如何斩下卓清雅的头?”皇甫越突然想起这件事,卓清雅的头颅他见过,伤口整齐,一剑斩断。“他身边的小厮用的是双刀,而且卓清雅的命他也不会左手他人。再去查,本王要知道肖石麟师出何处。别再让本王最后一个知道!”
“肖石麟,肖石麟,本王待你之心,你就是这么回报的吗?”
肖石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茫然的睁开眼,看着床上的红幔又慢慢的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双目变得清明,一切哀伤都藏了起来。
“公子。”万芷柔一见肖石麟醒了,连忙伸手将人扶起,眼中尽是担忧,转头冲着外面叫道:“皇上,公子醒了。”
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万芷柔垂着的发已经盘了起来,俨然一个妇人打扮。再看走近的皇甫曜,肖石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皇上。”
“子麒。”看了眼肖石麟的脸,皇甫曜连忙对万芷柔说道:“怎么不给子麒擦脸。”
万芷柔垂下眼没有回答,她不是没看到那脸上的血渍,可是她不敢轻易为肖石麟擦掉。因为她不知道肖石麟醒来会是什么反应,现在这样淡笑怕是想通了,若是没想开却给他擦去,也不知道会什么后果。
“无妨。”肖石麟坐直身子,一手握着皇甫曜的手,一手握着万芷柔的手,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芷柔是我身边重要的人,我本就想过给她寻个好人家。如今皇上竟然收了,按理说该册封。但是……”
停下看了眼两人,尤其是看万芷柔的时候,肖石麟眼中不免有些愧疚,“但是现在不行,只能委屈芷柔了。清河王定不会让皇上身边存在能诞下皇子的人,如今只剩下清河王一人,定要小心再小心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万芷柔点了点头,她本就没有想过名分之事。何况她对肖石麟心有愧对,虽然皇上和肖石麟之间是个幌子,可肖石麟终究是皇上告太庙,明媒正娶的皇后。她身为仆,竟然和主子的夫……
“朕可以同时册封几个妃子,这样清河王就不会说什么。”皇甫曜皱着眉,不能册封万芷柔,他怎么都觉得亏欠。
肖石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皇上没发现,这后宫中除了芷柔没有任何女眷吗?如今之势,清河王随时都可以要了皇上的名,以皇上没子嗣登基为帝。”
“可是他不敢。”见皇甫曜微变的脸色,肖石麟继续说道:“因为东海十二郡,因为定北大军。皇上若有什么闪失,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继承人。可是现在没有子嗣,那他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东海王不服,之前的诸王便是前车之鉴。可若是皇上有了子嗣,那东海王和定北军都可以清君侧名正言顺的出兵。”
“定北大军?之前几次他们何曾为过朕?”每一次战乱起,定北大军不是在对抗北蛮便是按兵不动。再则定北军如何能轻易离开定北,若是大军一动,北蛮便会蠢蠢欲动,到时只会内外皆伤。
“前几次诸王师出有名,定北大军如何行动?”肖石麟也知道定北军不能轻而易举的离开定北,可是东海十二郡就不一样了。东海十二郡不曾参与诸王乱斗,一直都保持在一个中立状态。“若是师出有名,东海王手中兵力,加上皇上手中的越王、长沙王兵力,定能对付清河王。”
还有肖石麟手中的英飒营。
只是这一切都差一个名目。
现在清河王实在是挑不出毛病,京城以为战乱民不聊生已然颓败,迁都是必不可免的事。迁都之事,也是处处和天子商量,每一步每一件都是经过天子准许的。
旁人眼中,俨然一个贤王。何况真要夺位,在擒住越王的时候,完全可以直接杀了天子顺利登基。可是清河王并没有,反而还让天子复位,重登大宝。
“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皇上还是先握紧手中的兵权。毕竟手中的兵是别人那儿抢来的,士兵有军饷便会打仗,可是领兵的不是皇上养出来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上应该重整手中兵权。”
皇甫曜点点头,挥手让万芷柔去准备晚膳,“这事丕修已经告诉过朕,也已经让他暗中去做了。军中要职都会换上信得过的人。”
“是皇上信得过的人,还是丕修信得过的了?”肖石麟摸着脸上干涸的血渍,轻声说道:“皇上可有自己的羽翼呢?”
“子麒是何意?子麒觉得丕修不可信?”
不是不可信,只是肖石麟一直不明白丕修帮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要他肖石麟这么简单?要他的方法何其得多,又为何选了个最麻烦,最难的呢?能不能成功都不知道,丕修又是如何觉得一定可成?还有到底是为什么对他情有独钟?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设立影龙卫也是为此。皇上还是要多方设想比较好。”肖石麟不愿再多说,这个事只会让他更加心烦,越是想不通。抬头就见万芷柔和木桐端着膳食盒而来,笑着说道:“用膳吧。木桐,备水,我要擦洗下。”
“我来吧。木桐总是笨手笨脚的。”万芷柔边说边打开膳食盒,将里面的菜一道道端出。端到一道蒸鱼时,只觉得胸口泛酸,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芷柔怎么了?”皇甫曜紧张的跑到万芷柔身边,扶着他身子,慌忙的喊道:“叫御医。”
“别叫。”肖石麟抿着嘴看着万芷柔,冷冷的问道:“你和皇上一起多久了?”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两月有余……”万芷柔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