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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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醉酒很畅快，但酒醒以后终归要面对自己畅快过后的烂摊子。
身后隔着大门，传来公交车开走的声音。淳子悄悄叹了口气，她那时翻了后墙逃出来，坐上车的时候就想，这公交车要是会飞该多好。那她就可以去任何地方。
现在的她却坐着这公交车又回到这里来。而且再也离不开。
基地里很安静，晚上七点二十八分，这个时间大家不是在训练就是已经回宿舍洗澡休息了，大概再过个十几分钟，就会有下晚课的运动员晃晃悠悠去食堂加餐……
淳子背着包静静走在被绵延路灯照亮的小路上，一边想着还好没有碰见熟悉的人不用解释什么，一边想着怎么没个人能跟自己打声招呼，稍微拖延一下回宿舍的时间呢……
只要想到自己接下来必须要面对的那些现实，她就忍不住害怕的发抖。
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她呢？要怎么与原先的队友相处呢？四子教练会怎样处理她呢？高层的领导呢？纳兰呢？别人先不说，纳兰就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路过柔道馆。路过跑廊。路过力量房。路过食堂。
一切都没变过的样子，每个场馆都灯火通明，间或传来呼喊的声音。这种感觉太糟糕，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淳子却觉得好像这两个多月里，她始终待在这个地方，从来都没离开过。
远远的看到紧邻的三个篮球馆有两个亮着灯，球鞋摩擦的声音，很多球混乱的砸在地上声音，模糊而不清的喊声，哨子吹响的声音，全部混杂在一块，熟悉的让她涌起股想哭的冲动。
她看到了二队的队员在投篮，一队的队员在跑战术，她看到阿列克斯站在球场边用混杂着英语的日语喊着什么，她甚至看到了四子教练似乎在研究战术板的背影。
训练时是不允许被打扰的。淳子很清楚知道这一条规矩。而更糟糕的是她没有勇气直接去站到那么多人面前去。想她差了这么多天的训练，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淳子埋着头从另一侧匆匆走过，出现在视线内的一闪而过的场景里，她没有看到纳兰的身影。
觉得有些很奇怪。难道纳兰还没回来？
走到自己宿舍楼下，抬眼看到自己的房间亮着灯，淳子就明白了。
缓慢而沉默的拾阶而上，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声控灯没有亮，她想如果迎面走来谁的话，一定会发现自己此刻的表情难看极了。
她怕的不得了。
不过再怎么磨蹭，路也就那么长。自己的房间门半掩着，柔和而明亮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淳子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底冰冷无比。
“我回来了，纳兰。”
她推开门，从暗的地方走入灯光下眼睛有短暂的失明，片刻后她看到纳兰坐靠在床头上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德文书，鼻梁上架着副度数不高的细边眼镜，眼角因为她的进入而轻轻扬了扬，她抬起头来看她，灰色眼瞳下的语气平静的异常。
“欢迎。”
只有国家队的队员才能享受一人一屋的待遇，二队的她一直和纳兰住一屋。
她和纳兰已经一起住了快十年，彼此之间早已熟悉。可此时面对纳兰这种有些漠然而似乎处在愤怒边缘的态度，淳子依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含糊的应了声，走进屋把背包放到自己的床上，就听见身后纳兰翻了一页书，然后平常的仿佛只是一句普通问候，“回来的这么早？还以为你会拖到熄灯之前才回来。”
“……八点之前要回宿舍，我记得。”她尽量语气平静的回了句话。
“呵。”纳兰颇嘲讽的笑了声。
回过头就看见纳兰不紧不慢的把书扣在床上，起身下床，或许是她太害怕的缘故，纳兰的每个动作都在她眼里成为放慢成慢动作。她缓缓放下书，缓缓坐到床边，缓缓穿上拖鞋，缓缓站起身，然后走过来。
就两步，她停在自己面前。视线交汇了一瞬，淳子慌慌垂下头移开视线，却看见纳兰没什么表情的扬起手。
犹如有心电感应一样，淳子下意识绷紧身体，脊背挺得笔直，她知道纳兰要做什么。
——啪。
那么响亮而干脆的一个耳光，打得比白日里青峰大辉那一巴掌用力多了，纳兰一脸平静，估计是强压愤怒，左撇子的她还用的是右手，却依然让她的左耳瞬间嗡嗡作响。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那你说，八点之前不回宿舍的惩罚是什么？”
淳子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侧脸灼热的发烧，可她不敢伸手去揉。
紧接着纳兰就狠狠一脚踹过来，踹在她大腿左后侧，那么用力，淳子踉跄了一步，又赶紧站直。疼痛带来生理性的眼眶发涩，可别说哭了，她连声都不敢出。
估摸着纳兰也没打算听她回答，狠踹了一脚后，又不紧不慢的说下去，语气依然漠然却带着已经掩饰不住的愤怒。“那你这些天，夜不归宿加上无故翘训，又该怎么惩罚呢，你说？淳子。”
她依然只是站在那，一言不发，垂着头等纳兰发落。
静默了好一会，纳兰冷哼了声暂时放过她，“你应该明白，依我的脾气，今天在外面完全是给你留了面子。”她转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水，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跟四子教练说过了吗？”
“……没，我看到她们还在投篮。”淳子被纳兰的愤怒吓得忍不住想要发抖，张了张嘴才艰难的发出声音。现在一队和二队都还在训练，她哪里敢去跟四子教练打招呼。
“给她打电话。”纳兰喝了口水，淡淡的命令到。
“……”她沉默。
“照我说的做。”
淳子转身去背包里翻当时被自己偷偷带出来的手机。找出来后看了眼靠在墙上静静看着她的纳兰，低头播通了电话。
“……四子教练，我是北原淳子。……对，我回来了。现在已经在宿舍。……纳兰在的。纳兰，四子教练找你。”
纳兰伸手接过电话，表情波澜不惊。几个应声以后，她挂断电话，随意把手机扔到了一旁，抬眼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天早上早□□不用参加，空腹去体检，然后八点半去找她。”
“嗯。”淳子应声，看了看纳兰镇静到有些发黑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即使暂时躲得了四子教练那边，纳兰这里依然过不了关。
果不其然，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后，纳兰冷声命令。
“去隔壁把棍子拿来。”
*
阿部今年十五岁，本来是秀德高中高二年级的明星球员，在一个多月前这一季度的高中联赛结束后来到国青女队试训，在昨天对韩国的友谊赛上，她作为一个新人第三节上场，两节夺得11分，是全队唯三得分上双的人之一。
身高175。位置是小前锋。单打能力很强，擅长个人进攻技术。
十分敬重队长纳兰。
“队长！你回来啦！”晚训结束，阿部远远看见纳兰的屋子亮着灯，兴冲冲的从楼下就一路小跑，门也没敲的闯进去，“片子拍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却在看清楚屋内的景象的那一刻如同被摁了定格键一样停下来了。
她的视线里，纳兰绷着脸满是怒气，她面前站着一个身型消瘦的女孩，半长的金发被纳兰抓在手里，强迫她抬起头看她，那女孩的侧脸却倔强到面无表情。而纳兰的另只手拎着一根木棍子……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施.暴。
阿部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僵在原地瞬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纳兰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表情淡淡，灰色眼瞳里的警告却危险的让阿部后背发凉，如同站在对面的是一个危险的大型猫科动物，阿部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其他人接二连三的从外面回来，看到纳兰的屋门大开着，都习惯性走过来跟队长打声招呼报告一声回来了，却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下。不过毕竟都是老队员了，对纳兰的脾气早都了解，这情景看一眼就能猜出是在发生什么事，所以所有人都淡定的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只剩下刚入队一个多月的阿部，杵在门口动也不得。
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这块地方重新安静下来，纳兰灰色的眼瞳盯了动也不敢动的阿部半晌，终于声音略微嘶哑的开口，“——滚出去。”
从未见过这样的纳兰，阿部真的吓坏了，纳兰的声音传进阿部的耳朵，她的思考能力却仿佛都停滞了一瞬，一瞬过后她连礼貌也顾不上了吓得转头就走，可就在将要跨出门的那一刻纳兰的声音又响起了，不紧不慢喝住她。“等等。”
阿部一下子停下来，浑身的肌肉都不自觉紧绷，背对着纳兰的后背挺得笔直笔直，生怕下一瞬那根棍子就招呼过来。纳兰此时却慢条斯理的松开一直抓着淳子头发的手，把棍子随手扔到一边，表情淡淡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然后漠然命令到。“把门关上。”
抽烟在队里是不允许的。所有人都知道纳兰抽烟，却从来没人敢打小报告。
阿部此时又哪敢想这么多？那棍子落地的声音让她一个哆嗦，随后听清命令的阿部头也不敢回的冲出去带上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听见纳兰那仿佛带着点点笑意的嗓音，却漠然而带着讥讽。“这回你倒是坚强啊，淳子。被我打成这样都不哭，这两个月里你也成长一点了啊。”
那个就是淳子……北原淳子吗？迅速冲出这个房间的阿部头脑混乱的想着，那个就是她一直未谋面的，这个队伍里地位仅次于纳兰的北原淳子？
她犯了什么错要被纳兰队长这样教训？而纳兰竟然生气成那个样子……
乱七八糟的想着，阿部已经冲回了自己的屋，屋里名叫茉莉的美国外援正在换衣服，一米九零的大个子看她满脸慌张的冲进来十分温和的笑了笑，“吓坏了吧阿部，纳兰生气起来就是那个样，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哪里会习惯啊！不如说怎样才能习惯啊！T T阿部已经被吓到想要立马收拾东西回秀德了。
另一边，屋里的气氛倒是没有阿部想的那么紧绷，大家陆续来过以后，屋里的空气缓和多了。
淳子伸手揉了揉刚才被纳兰抽痛的大腿根附近的位置，淡淡应到。
“泪都留给爱人了。”
“呵。”纳兰冷笑，“淳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淳子反倒是轻笑出声，缓了语气态度良好的认错，“别生气了，纳兰，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并不后悔……不过终究是我不对，随你怎么罚我好了，我认。”
纳兰怒极反笑，右手一把拽住淳子的衣领，逼她迫近她，指间尽头火光明明灭灭，烟雾弥漫在空气里。
“你以为我是在生什么气？淳子。一开始我是气你的自作主张和天真，竟然为了我以这种方式去抗议四子教练。后来我是惊讶你的决绝，竟然不惜顶撞我也不肯回来。再来是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你当时狼狈成什么样子……眼睛肿得那个样，跑出来了怎么还不好好生活？而我现在最生气的是，你竟然有事瞒着我！”
纳兰强压愤怒的拔高声音，灰色眼眸仿佛要扎透她。
“你说，你跟阿列克斯交易了什么？为了你的小男朋友？！”
纳兰的表情太可怕，以至于淳子下意识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却脑袋空白，竟然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谎，沉默之后只好坦白。“……我答应她待在这里一辈子。”
“傻子！”纳兰瞬间暴怒了，“篮球能打一辈子吗？！你以为你能年轻多久？”纳兰气坏了，眉高高地扬起来，灰色的眼眸简直比屋里的日光灯还要亮。“你知道打一辈子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你知道你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吗？北原淳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你知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你之后的几十年人生变成什么样子！”
“好了，我知道，我知道……”淳子敛着眼睛轻轻开口，缓着口气像纳兰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一点一点掰开纳兰的手把自己的衣领从她手里解放出来。“别气了纳兰，身为国青的队长，从此有了个尽心尽力的左右手，你应该感到高兴啊。”
“哈！”纳兰皱紧眉头，烦躁的挥了挥手，“你别给我说好听的，去收拾你的东西，让我自己想一想。”
“嗨嗨。”淳子愣了下缓声应到，被她这么一打岔，纳兰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这回捅这么大篓子还只被揍了这么几下，真的是太幸运了。
淳子换了床单被罩，找出明天要穿的运动服，然后把自己带回来的几件衣服都塞进衣柜。其实她没带多少东西回来的，只有一双流川枫要的球鞋，一身桐皇的校服，一件新城真一送的裙子和一双高跟鞋，剩下就只剩几件换洗的衣服。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在一起那么些天，她竟然没有拥有一件青峰大辉送的东西。
这些天两个人一起嬉笑玩闹，每天拌嘴压马路吃好吃的小铺，闲暇时就看比赛看电影，结果到了最后，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淳子望着那身桐皇的校服有些失神，她连一件可以拿来纪念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东西都没有。仿佛那些日子真的就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太过荒唐的梦。梦醒以后，她依然还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淳子，五个月以后的东亚运动会结束后，我和茉莉就会升入国家队。”纳兰在她身后静静开口，平复了怒气之后，她迅速回归往常那个冷静而理智的国青队长。
“是吗，那还真是恭喜啊。”淳子转头看了看自己扔在床上的队服运动内衣袜子绷带，开始翻箱倒柜找自己的护膝。
“刚才闯进来的那个孩子，是秀德高中的，你走了没多久才过来。下星期说是还要来一个新队员，这几个月，我会尽可能让她们成长起来。”
淳子愣了愣，她觉得自己隐约听懂了纳兰想要告诉她的话，想了又想才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得转头看向她，“纳兰，我做不了队长的。”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不过这个意见也只是你这次私自离开前四子教练的想法而已。”纳兰淡定自若的抱臂靠墙而站，好正以待的看着她垂下眼睛去。
是在那之前决定的事吗？现在这个想法四子教练应该会改变了吧。
想起她在桐皇被人欺负被人泼水的时候，淳子有点想哭，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又逼了回去。
“……其实我这两个月过的没有太开心，纳兰。”
“我猜得到，傻子，你以为你不打球就能跟普通小姑娘一样吗？既然回来了就收收心。”纳兰不以为然的打了个哈欠，“对了，你跟那个傻大个是怎么回事？shit，他竟然敢跟我叫板……”
“哈。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不过是个少年心性的大男孩罢了。”想起不久前青峰大辉还那么坚持的样子，淳子不由得觉得有点悲哀的好笑，她随意的挑了挑嘴角把自己的难过掩饰过去。“纳兰你也见了……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纳兰不屑的哼，“倒是你那么蠢，没有戏的事情，不如一开始就别沾，你看你今天那么舍不得他，太难看了。”
“……好嘛，我会渐渐忘了他的。”
淳子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低头继续开始找护膝。
后来一场单方面的教训就变成了闲扯，洗过澡后，淳子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纳兰讲这两个月她经历的事。讲她遇见姐夫和虎哥，看了高中男生的篮球联赛，在普通的高中上课，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认识很多人。
她讲的兴奋而难过，生怕自己真的是做了一场梦，更怕的是明天早上醒来连梦的内容都忘得干干净净。
屋内的空气清冷而安静，她忍不住想起青峰大辉。以前的晚上，她都是躺在他的臂弯里入睡。周身都是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熄了灯的夜里孤单和想念那么明显，淳子闭了闭眼睛，掩饰性的扯着纳兰聊天。
“对了，纳兰……”
“十一点了，睡觉。”纳兰听得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哈欠，似乎翻了个身。
“今天在学校里对你那个态度……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好了，快点睡。”
“我……明天你陪我去见四子教练行吗？我有点害怕。”
“不行。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纳兰QAQ”
“快睡。”
“……晚安。”
“嗯。”
这一天太漫长了。不过终于结束了。
淳子在黑夜里看了看纳兰的方向，撑起身子把被子窝成青峰大辉的怀抱的形状，静静躺了进去。
愿爱的人能给她面对一切的勇气。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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