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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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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屋后的什么地方隐隐传来打斗的声响,此时都作了充耳不闻。
庞统看着怀中的人,身子越压越低,只让公孙策莫名气紧,他空出双手抵在庞统胸前,丝毫推搡不动,窘得要打,却不落意的对上庞统双眼。
乌黑的眸子,映出自己泛着苍色的脸,那眼中的不见了犀利,淡淡写满落寞,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眼中。
“撒手!!”包拯突然一声怪叫,公孙策惊得身子一颤,回过神来,越过庞统肩头,见包拯湿淋淋的站在近处,双手抡着一截手臂粗细的木棍,朝庞统砸去。
‘不要!’几乎要破口而出的一句,却还来不及张口,见庞统反手一挡,棍子便拦腰断了,半截棍子在空中旋了无数个圈,落入了池水中,而另外半截还握在包拯手中,他被强大的力道一掀,站立不稳,面朝上背朝下的直直又跌入池中。
“包拯!”见包拯又掉了下去,公孙策拼命的捶打着庞统,挣扎着要起来。
不想,包拯立刻从水里冒出个头,高声大叫,焦急中还带着哭腔:“来人啊!救命啊!黑男鬼要吃公孙策!”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愣了。
黑男鬼?
庞统只觉得头上已经青筋暴涨,手掌一沉,腾空翻起,提溜的就将包拯从水里又拎上了石板。包拯扭头只看到庞统笼于黑暗中的影子,张大了嘴,眼睛瞪得铜铃般,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你说谁是‘黑男鬼’?!!”
说话间,庞统耳廓微微一颤,屋后的打斗声越发的近了,空中夹杂着一丝隐约的破风声响,不是刀剑,也不是暗器,庞统略一皱眉,目光倏的一聚。
公孙策才脱离了桎槁,骨碌爬将起来,还未站直就喝道:“庞统,你别伤...”
几乎同时,一声碎裂的巨响,公孙策身侧那一排厚重的红椎木窗轰然脱出,罩顶压下,剩下的一个‘他’字都鲠在了喉咙里。
说时迟,那时快,庞统随即撇下包拯,朝公孙策飞身掠来,公孙策伸出右臂去挡那木窗,被庞统一把抓住,顺势将他拉进了怀里,但要跳开终是晚了一步,庞统带着公孙策倒地就滚,石板狭窄,朝左只一个半周天,两人合在一起就滚下了温泉,而那木窗则重重砸在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水花,木屑,漫天都是,搅的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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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那展昭小狸何等的耳力,包拯几番大叫,两人断无不闻之理,只是两人飞身赶来,一青一银两片利刃,阻了去路。
月光淡的紧,分辨不出来人何样面目,但见一个宽肩窄腰,一个身段婀娜,脚下步子轻盈,二人旋身回剑,丝毫不见停顿,又朝分别展昭小狸攻了过去。
那男子剑法沉稳,破绽极少,使一柄精钢宝剑,与展昭巨阙磕的铿锵有声,既讶于展昭小小年纪,又讶于他强过自己的浑厚内力。那女子剑法如她身段一般,一招一式都是曲的,要说她师公毕竟是男子,教的招式都带点男子的刚毅,这不成章法的打法,搅得小狸头昏眼花。
要说二人年纪虽小,但心意相通,小狸轻轻一声异样喘息,展昭已觉着危险,回剑一搁,挑开青剑,又连忙回身来架过男子一剑,紧迫之极,几乎乱了气息,又担心二位大哥,一时,竟然落了下风。
小狸暗一跺脚,将个银索甩的嗡嗡直响,手掌一翻,银索上顿时多出了许多银钩小刺,看准了那女子剑势,将鞭子甩在青剑去路上,在旋几个圈,将那剑身团团圈住,女子一惊,缩手要拔,却被鞭上小刺钩着,无疑于武器被缴,落了个无计可施。
那男子一愕,挥剑来砍银索,却被展昭看住破绽,一脚踢在男子腰间,情急用了十成力,那男子身子直飞了出去,顺着洞开的门飞进了房间,直撞在红椎木窗上,那排窗终日对着腾腾生烟的温泉,年头久了,再厚的漆也是无用的,根脚处本就腐蚀的厉害,被这一撞,终于寿终正寝。
男子与木窗一起跌出来,他伸出五指,在木窗轻轻一点,人就朝反方向弹了回去,从木窗的镂花依稀看见,自家将军滚落水中。
他连忙跳出那截低矮石墙,却见个黑炭头趴在池边,大声叫道:“呜呜!公孙策!公孙策!公孙大哥!”
展昭小狸撇的那女子,就往屋里冲,那女子也不落后,紧跟着过来。
水里冒出一串白花花的大水泡,两个人就冒了出来,温泉水面荡漾着一层浓厚的水汽,将两人的肩膀都隐了去,咋一看,似两个游离的人头,说不出的怪异,直把包拯吓的一跤坐倒。
公孙策呛了水,不住的咳嗽,瞧见庞统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他的头顶骄傲的冠也歪在一边,黑发落了一半,粘在脸上,湿淋淋的不住淌水,他何时有过如此狼狈?公孙策不禁嘴角微扬。
他这小小的动作没能逃得过庞统的眼睛,只见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公孙策遗落在池里的巾帽朝他头上一扣,巾帽中盛得满满的水,就水帘似的哗啦哗啦落下,公孙策条件反射的将眼眉都皱到了一起,活像个肉包子。
这种表情,似从未见过,庞统忍得住笑,也忍不住脸上的揶揄,公孙策一抹脸,狠狠瞪他一眼,却也再无他法。
庞统眼中带笑,睨见莫逸趴在石板沿上,怔忡的看着自己,瞬间敛了笑容,隐有愠色,莫逸只觉失礼,连忙起身。
包拯看清了公孙策,高兴得一跳老高。
“啊!!!”
“啊!!!!!!!!!!!!!!”
他这一跳不要紧,两声一声高似一声的尖叫,犹如魔音穿耳,连那烧得欢快的烛火都偏了头。
屋里站着两个女子,高的是黑衣人,矮的是小狸,尖叫之余,还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双眼。
这边五个男子莫名其妙的大眼瞪小眼,还是展昭眼尖,喝道:“包大哥,你的裤子...哎...”说罢作无奈状也扭过头去。
包拯低头一看,自个也叫了起来,唯一穿着的贴身的短裤,浸湿透了,成了半透明状粘在身上,一片一片黝黑的皮肤,清晰可见,包拯只觉得面上烧的慌,急得左右无法,只得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温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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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兵荒马乱的闹到深夜,庞统再大的气也消没了,公孙策白色的衣衫与他玄色的袍子都支在外面晾着,二人都没多带衣服,只好寻了合大小的浴袍穿了,一般的月牙白,一般的腰间带子,穿的公孙策浑身不自在,包拯嚼着自家灰布衣衫,抱着腿儿窝在一边,瞅庞统,寻思着,男鬼变成了庞太师他儿子,那女鬼会不会变庞太师他女儿?
展昭见他们都梳理好了,劈头就问:“庞统,怎么又是你?”
庞统悠然的整理着袖口,道:“这温泉你们泡得我就泡不得?”
展昭一寒脸:“你别不是又在打包大哥的主意吧?”
庞统哈哈一笑:“我对傻子没兴趣!”
公孙策怒火陡然就起,‘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喝道:“住口,还不是拜你庞家所赐!”
庞统脸上温和之色顿消,冷道:“那又如何?”
公孙策轻哼一声:“少不得水来土堰,兵来将挡。”
庞统斜眼瞧他,见他一脸凛然样子,眼中多少有点挑衅的意味,心中升起别样滋味怕也只有自己清楚。
展昭抱剑朝后一靠,大大打个哈欠,含糊道:“真是阴魂不散!”
这一句阴魂不散,却把包拯提起半截的心一下子拱到了嗓子眼,指着庞统吼:“那白女鬼躲在什么地方!祂是不是跟你一路来的?”
莫逸如何许人指着将军的鼻子说话,举剑要拍,展昭却抢过来,格开了他的剑,二人沉着脸色看着对方,怕是有人喊一二三,即可要打。
庞统随意一挥手,莫逸便退了到了他身后,道:“你们相信有鬼吗?”
“胡说八道!”公孙策依然不以为意。
庞统正色道:“方才我见白影儿飘过,只追出了二十余丈便完全不见了对方踪影,你说那会是什么?”
展昭听得一惊,以庞统的轻功居然只追了那么短的距离就跟丢了,要说江湖上轻功高于他的也不是没有,但怎么可能高出这许多?
待还要问,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接着就是一阵香,小蛮提着盛满大包子的篮子走了进来:“刚出炉的大包子....”抬眼见多出这许多人来,着实吃了一惊。
见庞统端坐屋中,心中更是狂跳,包拯闻见包子味,哪里还去想什么鬼,围着竹篮子打转,小蛮一把把他拉到身后,战战兢兢的看着庞统。
庞统暗自好笑,记得从前跟包拯说过,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因为他只会带来灾难,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小蛮姑娘勿怕,庞某此来,有些其他的事,至于包拯嘛...他不来招惹我,我保证不伤害他。”
“可当真?”
庞统笑着点头:“自然当真。”
小蛮一点头:“我信你!”
走上前,将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篮子盖:“厨房有米面肉蔬,做了点包子,大家当宵夜吧!”包拯不等说完,便抓了一个,烫的左手丢右手。
“劳你费心了!”闹了半天还当真饿了,公孙策也拿了一个吃,展昭小狸一手抓一个,最后莫逸与那女子也授意各自拿了一个。
庞统好奇这郡主的手艺会是如何,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一团密实的肉馅,汤汁裹了,没姜没蒜没葱的,无甚味道,只是那白白的面皮煞是好看,庞统将包子轻轻捏几下,软软乎乎的,手感甚好,不由瞄一眼桌前坐着的那人。
“啪嗒”
好大一滴水珠落地的声音。
众人都愕然寻声望去,见包拯傻傻盯着手中只剩下一个小角儿的肉包子,眼中簌簌的落着眼泪,腮帮鼓得高高的,却不见他嚼,想他若不是一口咬下去,必定也只用了两口。(我喜欢邓大侠的吃相--!爽利呢!)
难道他噎着了?
公孙策‘噌’的站起来,将包子咬在嘴里,拎着壶要倒水,却见包拯喉头一提一滑,鼓鼓的腮帮顿时蔫了下去,他将手中的小块剩余往嘴里一塞,细细嚼了两下,失神的看着小蛮。
“小蛮,你真的是小蛮?”包拯一步一步的走近那素衣的女子,每近一步,她便战栗一分,直抖得筛糠一般,忽然竟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不,我不是,小蛮...小蛮已经死了!”
包拯展臂一揽,握住她肩膀,嚼着眼泪,扁嘴吼道:“不!你是小蛮!”
小蛮猛的扭动着要挣脱他双手,直想逃,包拯却将她一拥入怀:“只有小蛮做的大包才那么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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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可听说了吗?姐夫要把公孙策接进府里,前面后面的下人都去院子里去打扫去了。”桑亦礼站在桑李氏身边,递过一杯茶水,李蝶嗟了一口:“难怪连茶也没人伺候着了。”见她将眼一翻,又道:“公孙策,可是那个新来的通判官儿?”
桑亦礼道:“你说他把人弄进来是个什么意思?”
“不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官,还能怎么样?”李蝶似并未听说过公孙策其人,先通判身份特殊,那元德不过是略作巴结而已:“那厮胆小的紧,能成什么大事。”
“可他们带着包拯!”
李蝶手不觉一抖,包拯?!
“可是那个天下第一聪明,破无数疑案的包拯?”
桑亦礼忙掏出手绢将洒在李蝶袖口的茶水搽了去:“娘,没事儿没事儿,包拯还是那个包拯,就是得了病,不足为惧。”
“病?”
“对,还是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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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更鼓过了,元德才回到卧室,后院的两进排房,以及通向花园大院的小路都整理出来了,看上去竟比前面的亭台还要鲜妍的模样。
“相公,你回来了?”桑矜春将元德迎到桌前坐下,将温在水里的汤圆,端了出来。
元德却不吃汤圆,将碗里的汤水,大口喝了。
“相公,你说娘为什么要明日就将爹下葬呢?”
元德咳一声:“她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总是这地方姓桑嘛,做什么我也插不上嘴。”言语中颇为不乐。
桑矜春见他不乐,连忙胡乱转了话题:“相公,让那公孙策住进来是何用意?”
“娘子,有所不知,今早收了几两银子,被他撞见,落下柄了哦。”元德一边打哈欠一边脱鞋:“府里那小院,多少年没人住过了,破烂的很,从前的官,不都在外面有买处小宅子吗?这个公孙策可好,还当真住进去了。只好先让他在这府里住一阵子吧。”
“这样也好,别得罪了他。”桑矜春信服的点点头,回头唤丫头打洗脚水。
吹熄了烛火,桑矜春很快就睡着了,甜甜的睡脸,想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脸上却不见丁点的皱纹,想是当真的心清如水,且真且纯,才将那岁月都抛在了脑后,元德将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半边脸,不由的嘴角勾起弧度。
露在薄单外的肩膀,感觉到一丝风,元德抬头一看,却是忘记关窗户,从夜歌森林吹来入夜的风,有一种冰心的凉。
他起身关窗,月华淡薄,撒在窗前,将黑暗烘托的异常温馨,手才覆上窗棂,睨见一星点灰白,幽幽的浮在半空,元德惊得一瞪眼,那物就到了眼前,惨白中带点青,几乎撞到了脸颊,元德吓得后退一步,额边差异的一凉,元德伸手去摸,指尖一碰,觉出痛来,手中细细一丝血线,夜中似墨。
在看时,窗外却什么也没了,他回头看一眼榻上熟睡中的人,眼中显出一线狰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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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小心翼翼的仰天翻个白眼,头顶上两小苍蝇有一圈没一圈的嗡嗡乱飞,似是算准了他不敢起来挥巴掌。一滴汗水顺着眼角滚了进来,几乎涩刺出一滴泪来。
元德泛泛眼睛,暗里想挪动挪动身子,却不想皮肉已经被出汗粘在了木椅上,磨出“吱”的一声脆响。
庞统依然不紧不慢的划拨着手中碧色茶汤,他稍稍侧脸,眼瞅着主位上如坐针毡的知州,放了杯子子,起身道:“元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庞某也在这桑府讨扰几天。”
庞统衣袂一飘,悠然离去,元德才大大松了口气,瘫软椅中。
这年头,别说芝麻大的官都拉着大旗,就连穿布衣的也分明长着虎爪。
先一个公孙,后一个庞统,敢情自己这儿热乎,皇帝的亲信,太师的亲子都堆一起了。
午间的阳,仅仅是晃了眼睛,脚下踩得都是斑驳的树影,白玉石狮九曲桥,一泓碧水一池莲,菡萏花开鸳并立,梧桐树上凤双栖。桑府房舍修得与那温泉别院有几分相似,都用岩石整齐的码了墙角,月牙白纱朱红窗,角上都镶了暗花格子,秀气雅致。窗外桐花馥,凌霄结,凤仙于庭,一派悠然自然之色。
他发丝的柔顺的触感,还留在指端,都说发柔的人,也会有一颗柔顺的心,只怕是未必吧?
庞统从袖口中拿出小张的紫色丝绸,似看非看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