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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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当天边的云彩与林中的树梢被夕阳镀了一层金，桑府门前那一条幽静小路上，才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桑府中还留着不及撤去的片片白幡，翻然似鬼影子一般。
很快便有家人来报：公孙大人到了。
桑矜春扶着李蝶由内室出来，桑亦礼紧随其后，待元德把公孙策一行迎到正厅，一番谦让，才分了宾主坐下。
这李蝶以主母身份坐了上位，年纪却不甚大，比一边陪坐的桑矜春大不了几岁，眼角眉梢却由桑矜春比不了的撩人风情。
“素闻公孙大人有第一才子之称，今日一见，才知世人都赞了大人的才，却略了大人的貌，如此清新俊逸，温文尔雅，在这世上再也不寻第二人了。”
公孙策被她说的脸上一红：“公孙策薄名，是大家抬举罢了，桑夫人谬赞了。”看一眼包拯又道：“为了我这位朋友的病，只能在贵府叨扰些时日。”
李蝶微微一笑：“这是说哪里的话，公孙大人爱住多久便多久，哪里来的叨扰之说。公孙大人千里迢迢到这穷乡僻壤，我家老爷子也在朝廷滚爬了半世，不都是为皇帝分忧么？原都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见外？”
公孙策一愣，这亲还攀的真远，便笑道：“那多谢桑夫人了！”
李蝶扶扶头上一颗摇摇欲坠的白花，泠然道：“老爷刚走，留下这空荡荡的院子，好在这一双儿女甚是孝顺，女婿也贤孝，更是在这一方土地上混了个能吏的名声，我这心里也安了。”
那桑亦礼不过是十六十七的年纪，脸颊瘦削，偏偏都是小痘子，而桑矜春却甚是温婉如玉，饱满如月的一张脸，两人丝毫看不出是姐弟来。
公孙策也将包拯展昭略做了介绍，便有丫头送来茶水甜点。
一边吃茶一边说些不要紧的闲话，公孙策不经意间看见中堂挂着一幅白虎图，大写意的泼墨技法淋出的山石，托着那虎一身华光四溢的皮毛，一根根，纤毫毕见。
公孙策眼睛一亮，定睛一看，又觉得那图底泛着些异样的光泽，好似纱绉一般。他不由的放下茶杯，走近一瞧，惊的低呼一声，这哪里是一幅水墨画，却是一幅刺绣。
绣品大多都以名画拓下，在以绣工绣来，这幅白虎图却不见临摹痕迹，像是绣者以针挥毫，直抒胸臆。加之针法精湛卓绝，变化多端，阴阳远近表现无遗，生生一只猛虎跃然而出。
“妙！”公孙策大声赞道：“成人多工巧，绫锦雕缕之妙，殆牟于上国，难道这便是蜀绣？”
李蝶一怔，只好答道：“公孙大人好眼力，这是老爷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一直便挂在这里。”
“传闻蜀绣针法繁复，变化无穷，却把那小到花鸟鱼虫，大到山川云海都表现的惟妙惟肖，如今一见却真的是信了。”
李蝶只呵呵一笑，低头喝茶，一旁的桑亦礼却瘪瘪嘴，一副要笑出来的样子，李蝶狠狠一眼瞪过去，他便吐吐舌头。
公孙策却兀自沉醉的样子，见未有落款：“不知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李蝶顺口答道：“我想这图绣的精妙，也必是大家手笔，只是我也不清楚究竟出自何人手。”
一边的桑亦礼终于是忍不住抢话道：“什么‘大家’呀，不就是那个丁丑绣的么！”
一句话将李蝶要说的都打了回去，她一脸怒意，皱眉道：“小孩子家，没规矩！”
公孙策笑着摆摆手，不以为忤，道：“丁丑？”
李蝶换过一张笑脸道：“是半年前请来教我刺绣的绣工，他当初就拿着这图求到了桑府，老爷看他一个外地人举目无亲的，便留下了，而今看来绣功也是一般，想来这虎也不能是他绣出来的。”
公孙策点点头，回身落座。
却听门外一声笑，有人道：“正厅大堂，中悬猛虎下山，虎腹扁瘪，虎头朝内，且虎白中带赤，怕有金刃之祸，血光之灾。”
但见一人，自夕阳霞光中披金负手而来，虽笑脸盈盈，却是口口恶语。
众人都愣了一愣，如此肆无忌惮说话的还能有谁？
“这命都不保了，还论得上什么精妙绝伦？”
公孙策沉着脸回敬：“飞星将军如今也沦为了风水先生了么？”
庞统哈哈一笑，一个拱手：“元大人，桑夫人，如今庞某也要在府上叨扰几日了。”说罢，自个寻着上位，大喇喇的坐了。
李蝶徒得就站了起来，神情也不似与公孙策谈话般自然，这个男人便是天生制造压力的一般，让她有点气紧，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庞统微笑看着她，道：“桑夫人请坐。”
元德连忙招呼丫头递来茶水，亲自端了上去：“这是闽地的红茶，请庞公子尝尝。”
桑家对这无官无职的庞统，却比公孙策这个钦赐的通判，有礼小心得多。
庞统偷眼看公孙策一脸阴鹜，心情大好，接过元德端上的茶，喝了一口，末了还点头咂嘴。
李蝶正了正心神，赔笑道：“公孙大人与庞公子一起到来，桑家真是蓬荜生辉，若有招呼不周的，还请二位见谅。”
庞统笑道：“不，是锦上添花。”看着公孙策一笑，又道：“这茶还不错。”
“难得庞少爷喜欢，我差人送些到太师府上。”
“多谢夫人美意了，庞某这次来，也是奉了家父之命，过来看看。”
元德上前与庞统说道：“老太师的几处生意，学生都照顾的好好的，庞公子这几日就好好看看钦州风光，不必劳心其他。”
“庞某看来看去，这钦州也就桑府后面的林子风光甚好呢，听闻还有个好听的名，叫夜歌森林的？”
李蝶与元德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对看一眼，又都游离开去，庞统看在眼里，依然不动声色的啜了一口茶。
“那林子进的浅了，还真是风光旖旎，加之又有温泉，实在是个好去处，不过庞公子别贪景入得深了，那森林深得紧，保不准有个什么的。”
庞统一挑眉：“元大人话中有话啊？”
公孙策对于被晾在一边的事实，忍无可忍，便站起来施了一礼：“元大人，桑夫人，公孙策还有些私事，就此告辞了。”
元德这时才觉得似乎是对于庞统亲热过头了，刚要说些什么，门外闪进一个人来，眼眉与莫闲有几分相似，脸上却透着沉稳，他踏步进来，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径直走到庞统面前，倒身就拜：“将军。”
一旁的展昭，早就瘪了嘴，暗暗骂一句：嚣张。
庞统略一点头，莫逸便附耳对他说了两句，庞统眼眉一动，随即也起身告辞：“我便与公孙大人一同去罢，天色晚了，不打扰老夫人休息。”
说罢，便负手走在了公孙策前面，公孙策无奈，也只好跟他一路走了。
元德接过下人送来的气死风灯，抢在两人前面，为他们俩引路。
方才满满的屋子一下子走得空空，剩下李蝶与那一对姐弟，李蝶呡了一口茶，朝桑矜春温和的笑笑：“矜春啊，我瞧你眼有些涩，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多谢娘关心了，我这是贪吃了躁食，有些虚火，不碍事的。”
“老爷子对你疼如掌上明珠，如今他走了，我不关心你谁关心呢？”李蝶叹一口气，放了茶碗：“我那里还有些青果，没事嚼两颗，下火最是好了。”
说到桑老爷子，桑矜春湿了眼眶，从袖子里摸出小方巾拭泪。
“老爷子走的匆忙，也没与我留下什么话，他生前可对你说过什么未了的心愿？”李蝶随意的口吻，眼睛里却又专注的盯着桑矜春。
桑矜春她这一提醒，仔细的想了一遍，最后也垂泪摇头：“爹爹时常说的话无非是嘘寒问暖。”
“哦。”李蝶一句似是而非的答一句。
桑亦礼却沉不住气，大声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
李蝶回头怒道：“你是越来越没规矩，怎么对你姐姐说话的！”
“娘别怨弟弟，这也是他思父情切。”桑矜春更加泣不成声：“如若可以我还真想问问爹爹有什么心愿，女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给父亲达成的。”
“娘，你说爹爹那么强壮的身子，怎么能一跤就跌死了呢？”桑矜春扯住李蝶的袖子，说得甚是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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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将南北两苑打扫出来，南边住了庞统，北面住了公孙策，两苑之间隔了碧水荷塘，由九曲桥连着两岸，岸边都是高大的棕榈，宽叶的乔木，丝毫不阻视线，夜里，两苑相对摇曳的灯火都是清晰可见。
月色中，有蜂蝶在繁花间嬉戏，廊前立着两人。
庞统将手中的小笺展开了，又卷起，一眨眼睛，拇指食指轻轻一合，那纸便化作了点点细屑。
“莫逸，你还是回我爹那里去。”
“可..”不过是一个字的疑问，莫逸便不再说话了，抱拳低头道：“得令。”
庞统笑着拍拍他肩膀：“过不了几日我让小依也回去，莫闲不也在来钦州的路上了吗？”
莫逸红了脸，嗫嚅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随即站得笔直，朗声道：“属下是担心将军安全。”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犀利，挑眉一笑：“本将军可不是吃素的。”
荷塘对岸却传来一些嘈杂不清的声响，窸窸窣窣乱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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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你别跟我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绑了你去！”
“我不要去，温泉里有鬼，会吃人的！”包拯拽住了小蛮的手使劲晃悠，道：“小蛮，你去跟他说说，那里面真的有鬼的！我亲眼看见的！”
公孙策气急，也不说话，将绳子一把抓在手里，作势就要来绑人。
展昭不得不拉住公孙策，对包拯说道：“包大哥，你就去嘛，公孙大哥心情不好，你别惹他。”
“就是不去，打死也不要去！”
公孙策却没再威胁包拯，只是一脸诧异的朝展昭，问道：“我怎么心情不好了？”
“啊？”展昭成功的将公孙策的注意力转移了自己身上：“大概...呃...啊，对了，是因为庞统吧！”
顺口一句，没想到，公孙策的眉毛挑的更高：“为什么要因为他心情不好？”
展昭连忙摆手：“我乱猜的。”
公孙策这才罢了休，展昭却忍不住补上一句：“公孙大哥，庞统就算是坏，他对你也是不错的，上次你被人掳去，我误会是他下的手，他得了消息立马就出来寻你了。你没必要那么讨厌他吧？”
公孙策闻言轻轻一哼，低垂着眼睑，只是片刻，展昭以武者的直觉觉得他仿佛叹了一口气。
庞统，为何要对我那么好？
“公孙大哥。”小蛮试图唤起对面两个的注意：“你以前不是说过，用热水泡也是可以的吗？包拯不愿意去，那每天烧水不也是一样吗？”
公孙策将手中的绳子拽了拽，道：“烧出来的水怎么能有天然的温泉管用，这毒早一天祛除便有早一天的好处！”
包拯依然拽着小蛮的袖子，瘪着嘴瞪公孙策，公孙策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再说，我问过元大人了，别院那边烟雾缭绕的，经常会有不散的白气被看成是鬼影子，百姓以讹传讹才会这样，那里来的什么鬼！”
小蛮连忙又打圆场：“那，白天去，白天总不会有鬼怪吧！”
“白天！？白天我在衙门，谁来给他扎针！”公孙策又将手中的绳子拉了拉，弹的嗡嗡响：“包拯，堂堂男子汉，怕什么鬼魅！”
......
“那个...”元德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理他，展昭终是发了善心拉拉公孙策袖口，眼斜着朝外一瞟，公孙策扭头一看，见元德立在门口，忙朝他作个辑。
“元大人不知有何事？”
元德本是怕公孙策为堂上的事情生气，过来讨个脸上，来了却听到众人的争执。
元德朝公孙策回一礼，道：“如果包公子执意不去温泉，也可以在桑府中洗浴的。”
公孙策奇道：“这是为何？”
“不瞒你说，桑府内有自温泉那边引水的通道，终年都是畅通的。”
众人一听，都是一喜，公孙策稽首道：“又给大人添麻烦了，现在可否方便泡澡呢？”
包拯拍手道：“好了，好了，不用去温泉看白女鬼了。”
展昭耳廓一动，听到门外一阵脚步轻响，是习武之人，且功夫不弱，屏住呼吸全神戒备。
门外歪出一只头来，问道：“什么白女鬼？”
那面容仿佛是昨晚与小狸动手的黑衣女子，如今换了一套粉红的劲装，甚为爽快清丽，长发盘在脑后，却是少妇的打扮，屋里的人都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知道她的来历。
那女子也不腼腆，抱拳与屋里人施礼，道：“我叫柳依依，奉将军之命来给小蛮姑娘送些东西。”
小蛮一愣：“我？”
柳依依将手中包裹在桌上一放，外面的粗布包套散开来：
沉香色大袖衫襦，翻领长膝窄袖衣，粉紫对襟彩绣衫，明黄绣罗单襦，绫缣织五色花衣，两双绣鞋。
柳依依又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各色珠花，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小蛮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滴下泪来。柳依依走上前去，捋过她右颊旁的一缕秀发，拉下来，盖住了小半脸颊。
“看，这样依然是很美的。”柳依依温言道：“将军说，你在他眼里依然是高贵的，这身衣服不适合你。”
小蛮紧绷的神经终于受不了这最后的一击，眼泪绝提而出，伏在柳依依肩头，痛哭不止。
一屋子的人无不动容，包拯看着小蛮哭，也不知道怎么的，也开始抽泣起来。
公孙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似乎呼进去的气都没有一丝出来，一半填着心头的空隙，一半在肚里回环出酸涩的滋味：
或许，你对谁都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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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