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x唐门/花策）岱宗飞羽》陈老九

31、岱宗飞羽（三十一）

　　唐铭挨近窗边，从支起一线的窗缝看出去，正有一男子慢慢地从窗外经过。不过，他身上全然不是藏剑子弟惯有的衣着，而是一袭青布衫，像个儒雅的文士，半点看不出是藏剑的人。
　　窗外有个檐下滴水打出来的小泥洼，此时还盈着一点前几天下雨后未干的积水。那“文士”叶芳致走到这里，“不慎”踩了进去，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半蹲下去细细擦干了鞋面，才站起来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走了。
　　唐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叶枫晚，让他过来看。
　　只见叶芳影蹲过的地方，地上划了几个小字：
　　长丰楼。旁边是一个房牌号。
　　叶枫晚拎起桌上的瓷壶，倒了一杯蜂蜜水，喝了两口，随手将剩下的一点泼到窗外，糊去了地上的字迹。
　　“走。”

　　叶铃带来的字条上大致是说：叶岚收到他借剑的传书后跟庄里打了招呼，庄里并不反对。但没等到他回来取剑，却先等来了神策军上门，要征用辟沌。时间如此巧合，庄中不知与叶枫晚是否有联系，不敢贸然举动。现山庄已被神策军监视控制，叶枫晚若到，切勿回庄，另想办法联系。
　　按照正常行程，叶枫晚理应五六天前就能到达，恰在神策上门之前，但却在七秀耽搁了那么几日。想来这无故的迟到也让庄里更加摸不清事态。
　　纸上所言并不详尽，好在已经和叶芳致联络上，前往长丰楼后必能弄清楚状况。
　　长丰楼所在的街市较为热闹，好几家酒楼茶坊聚集在这一带，距离最近的潘家酒肆与长丰楼只隔了一条狭仄小巷，都是杭州城里中等规模的食府。
　　叶枫晚带着唐铭和叶铃两个进了长丰楼，让酒保带路去了叶芳致所指定的厢房。这是二楼西首的一间雅室，窗扇齐齐开着，明亮洁净。坐席就在窗下，案上有花有酒。但是室内空无一人，叶芳致并不在这里等他们，问酒保，也说没人来过。
　　叶枫晚想了想，让酒保先退了出去，自己席前坐下。那酒保一离开，立刻有个稳重而带着庆幸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就好了。”
　　原来这长丰楼和潘家酒肆，正门面看是隔着一条巷子，其实通到后头两栋楼宇贴得极近，长丰楼西首的房间与潘家酒肆东首的房间几乎挨在了一起，就隔那么一缝，将窗打开些，彼此说话完全能听见。此时叶芳致正是坐在潘家酒肆东首的厢房里说话：
　　“旁边这位，想必是与枫晚同行的那位唐门少侠？幸会。”
　　叶枫晚维护姻亲，执意把约束这名唐门杀手的麻烦活揽上身，这事江湖尽知。藏剑山庄的人自然也很清楚。
　　叶枫晚道：“先前在七秀坊意外耽搁了。早知应先着人捎个信回庄。”他暂搁置自己的事不谈，直奔重头问道：“庄里如今什么情况？”
　　另一边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叶枫晚看了唐铭一眼，道：“无妨的。他一时半会儿都得跟我待在一起。”
　　叶芳致便说道：“我们只知你要回来，但过了计算的日子你还没有到，却是神策军找上门来，说贵妃寿辰将至，贵妃丰腴，不胜暑热蚊虫之扰，要征可以驱虫逼毒的奇剑辟沌作为寿礼献给贵妃。还说他们听到风声另有不轨之徒觊觎此剑，他们要保护贡品不落入贼手。其实就是借口围庄，控制我们出入，以此施压。”
　　叶枫晚道：“现在剑呢？”
　　叶芳致道：“在剑庐。叶岚早有意将此剑重铸，收到你的信就决定干脆铸成新剑给你们。所以一早就将剑移入剑庐受火精融炼。我们便告诉神策，铸剑师正在剑庐闭关铸剑，除非他们完工后从庐内开门，否则谁也无法进入打搅。如此拖延着。”
　　叶枫晚又问：“那叶岚呢？”
　　叶芳致无奈地笑了两声，叶枫晚却似听明白了，沉吟道：“之前神策强征我们那批兵器，后来又有梅家的事……两次他们都吃了大亏，我看这回来征剑贺寿，就是不甘心闷声吃瘪，弄个由头寻衅，要扳回一城，给我们找点麻烦，寻点面子回来。”
　　叶芳致道：“你的意思是，神策征剑与天策借剑并无干系，只是巧合凑到了一块儿？”
　　叶枫晚道：“天策此行来向我们借剑，只有几人知晓，理当不会走漏风声。”他想起在山中时一直有监视着他们的眼睛，又道，“即便走漏，也牵扯不到神策。”
　　然而他却没有下“只是巧合”的结论，反问：“神策这回做派很强硬啊？”
　　叶芳致道：“守着不让进出，下人去采买食物也派人全程跟着，气焰挺不小的。他们和你一样冲着辟沌来，我们以为与你有关，怕你径直回庄让他们守个正着，所以想法弄了点小乱子，让叶铃趁乱跑出去到码头等你。小孩子他们会掉以轻心。谁知道好几天了叶铃和你都没消息。我们担心不过，最后还是唐二小姐用唐门的障眼法，助我瞒过那些守庄的兵卒，出来寻找。我怕你入城后已经被人盯梢，方才没敢贸然与你交谈。谨慎些总好。”
　　叶枫晚道：“叶铃她碰上略卖孩童的拐子了。还好她机灵自己跑了出来。”
　　叶芳致的声音有些意外：“叶铃穿的山庄服饰很好辨认，那些下九流混人胆子竟那么大！”藏剑山庄是杭城中最大的世家和武林门派，善人敬他们声望，恶人忌他们威势，纵然有拐抱小孩的惯犯，理应也会避开叶家的孩子，免得惹了太岁，不好善后。
　　叶铃爬在叶枫晚怀里，听见说到自己了，便找到了大人说话时插嘴的机会，叫道：“那些臭强盗又打不过我们的，再把他们打跑啊！”
　　叶枫晚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叶铃不甘但乖乖闭上了嘴。叶枫晚对叶芳致道：“我不回庄，在外面他们控制不了我，我想办法探探风。叶铃得让她回去。”
　　叶芳致道：“她知道回庄的路。我会远远跟着她。我也要尽快回去，免得让神策的察觉我失踪，唐二小姐还等着掩护我回庄呢——你打算怎么办？”
　　叶枫晚略一想，道：“上回梅家事后，我还通过庞真真给那人送了对翡翠玉狮。这两天我请真真安排跟他见个面。还有叶岚，我得找他再问问。”
　　叶芳致道：“好。现在就你和叶岚还能行动自由，这事不能指望叶岚，需靠你斡旋了，幸好你办事教人放心。这几日庄里正好有几位别派的管事在商谈生意，也被一并困住了，外人看着，需处理得谨慎。”
　　两人话毕，只听到对面轻微的桌案移动声，叶芳致的气息已经离去消失。叶枫晚把叶铃从膝上放下来，让她自己回家去。叶铃十分乖巧，知道叶芳致会一路看着她，半点儿也不怯，一个人便蹦蹦跳跳上路了。
　　叶枫晚从窗口目看着叶铃蹦远，剩下两个人，唐铭忽然说：“神策军精锐都在西北，琐事派来这里的战力不会很强，也不会多。”
　　叶枫晚点点头：“我听说唐门和神策曾有大过节，看来这些年来你们一直注意着他们。”
　　唐铭道：“凭这些人围不住藏剑山庄。”
　　叶枫晚道：“不错。真要一战，他们不行。但真跟他们厮打一场，我们就输了。立身江湖，可以有过节，不能结死仇。藏剑开宗立派，以铸兵为业，本就容易招忌，跟朝廷势力结仇，其患无穷。我们若谄媚妥协，以后失了江湖立足的威信；若与朝廷搞僵，今后不会有人愿意和藏剑结交。”叶枫晚看了看他，笑道：“你只管杀人复命，自然不想这些，我们这是，各司其职，各尽义务。”
　　唐铭看起来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道：“那个天策府士兵。他会去山庄找你。”
　　叶枫晚被他提醒，才省觉过来。
　　杨慕与他们失散，多半会直接上藏剑山庄与他们汇合。先不说他们天策与神策关系不佳，杨慕心性简单，他们那么需要这柄剑，若看到神策也是来夺剑的，不知会怎么做。叶枫晚方才一心惦念山庄情况，竟是没有省起此事。
　　有这么个大变数，不好掌控事态。叶枫晚马上带唐铭去了藏剑山庄，也不接近，只远远在神策布防之外，杨慕必经之路上悄然藏身等待拦下杨慕。孰料他们一直等到天黑，杨慕也没有出现。
　　叶枫晚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消耗。他调笑了唐铭一句：“你是自己人多好，留你在这儿替我手着，不是要我守着你。”
　　唐铭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还好意思抱怨自己不替他办事。
　　叶枫晚又道：“走了，我们先去找叶岚。”
　　唐铭道：“你知道去哪里找？”
　　“康元坊。”叶枫晚道，“不过这里人都喜欢叫，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