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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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淅淅沥沥，终于在下午三点十分停下来，乌云似乎也有了散去的趋势。习零坐在行军床上脱掉鞋抖出靴子里的水。他觉得自个儿快发霉了。程铭从外边进来：“洪峰快过来了。”
习零笑了笑，说：“等着看吧。”
似乎算得上是决战的时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检验，而非对抗自然。
习零站起身来，“叫你们的人把装备都查一查，救生衣先配给不会游泳的。”程铭翻了个白眼，看那样子是想说“这还用你教我”，但最终没说话。他们都知道待会儿大堤要是顶不住会发生什么。程铭嘟哝了一句：“希望你的游泳像你说的那么好。”他转身出去了。习零又笑了一下，用手呼噜了一把脸。
现在他和程铭就是这儿的顶梁，他不想让对方看见他的不安。
与此同时。
“A1负伤，重复，A1负伤，右翼火力支援，右翼火力支援！”
A2的声音在频道里反复地响着，有点儿焦急，但是保持了冷静。刑知远小幅度地挪动一下，一梭子子弹打在他左手边上，在落叶上发出“啾啾”的鸣响。他闲闲地想到，自己之前先敲掉了敌人的狙击手果然是先见之明。要不今天还真就交待在这儿了。
大腿外侧穿透伤，挺好，没伤着骨头，除了肉疼没什么别的损失。二十秒包扎，直升机上颠簸，基地医院的消毒酒精，一个星期复健。然后留一个圆形的疤。
他都预知了这个伤口所有的历程。
刑知远动了动右腿。中弹的灼热退了一点，疼痛时他预料之中的那种。力气慢慢积蓄。
习零和程铭站在大堤上没人说话。手表显示下午三点半。
洪峰过去了。没有惊也没有险。习零拍了拍程铭肩膀示意他在这儿盯着，自己一扭身回帐篷汇报去了。
得着消息很明显地感觉两边都松了口气。洪灾还没过去，但至少最大的险情安全度过。那边的人说了一句，“继续坚守，这次事情过去，给你们两个连请功。”满脑子都是洪水快三天没合过眼的习连长这才听出来那边儿是师长的声音。他也没力气激动，笑了笑应了声是，说谢谢师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大堤上的气氛终于也放松了一点点，两个连重新开始“轮班”，尖刀连的兵们撤下来休息，习零招招手把景峰交过来：“六小时后轮岗，三人一组，把眼睛都睁大点儿。”
少尉点头，“明白。”他挽着袖子，裤腿上都是泥巴。习零淡淡地看他的排长一眼，语气挺温和：“先休息吧。”
景峰笑了，看样子想给他敬个礼，又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太合适，于是把手放下说：“谢谢连长。”转身之前又加了一句：“连长你也歇会儿吧。”
程铭在习零旁边笑起来。他瞧着景峰背影，向习零道：“景排长挺得你意吧？”
习零翻了个白眼：“怎样？”
程铭摊手。傻子都看得出习零对景峰的倚重，习上尉注定了不是个在尖刀连长呆的任务，现在得他青睐，就算接不了班，将来也是大有助益。
习零倒也直白，他道：“景峰能当个好干部。我跟景排长私交不错，现在能帮就帮一把。”景峰文化背景不硬，走不了太远，但提个上尉乃至少校还是可以的。习零知道不对需要什么样的干部。
程铭被习零的直白噎了一下，他笑道：“有私人关系哈？”有点玩笑的意思。
习零耸耸肩膀，往帐篷走。
程铭从后边追上他，“嘿我说你告诉我就不怕别人嚼舌根？”
习零头也不回：“你是‘别人’吗？”
程铭愣了两秒。他沉默地跟进帐篷，看着男人被压缩饼干噎得直翻白眼，然后默默地拧了瓶矿泉水递过去。
习零对着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下午三点半。
男人靠在临时掩体后面，用力勒紧血迹斑斑的绷带。周围弹鸣“啾啾。”一梭子子弹打在掩体边上，男人猛地沉下身子，速度快的教人咋舌。更多的血液流出来渗透那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绷带。
“头儿没事吧？”A3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来伴随着一个清晰的短点。
刑知远冷冷道：“有这个闲工夫把十点钟火力手给我敲掉！”男人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耐烦，A3哆嗦了一下，自觉噤声，又是一梭子子弹朝十点钟方向的敌军扫过去。
消毒包扎的疼痛还在持续，男人小幅度地移动一下右腿，然后伸手，食指重新搭上扳机。
时近傍晚，云彩又重新聚起来。程铭抬眼看看天色，咬牙。习零拍了拍他。“去睡会儿。”
程铭看他一眼，“习连长，这会儿是我睡觉的时候吗？”
习零淡淡道，“你在这儿干站着也没用，轮流，一会儿我叫你。”
程铭又看他两秒，然后扭身进帐篷里去了。习零伸展伸展筋骨然后朝大堤走去。
下午三点三十五。
刑知远最后一颗子弹敲掉扛着单兵导弹的敌军，摸了信号枪枪口冲天。直升机的桨声渐进。
下午三点三十五。
程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从行军床上做起来。他瞅了半天才从一堆巡逻的士兵里把人揪出来，“该你了睡觉去睡觉去。”习零也不和他争，简单交代两句进了帐篷。
下午五点十五分。
直升机的桨声隆隆地惹人心烦。裤子让医务兵剪开，又是血又是土破破烂烂看着就狼狈不堪。医用酒精消毒，男人脸上连一丝儿表情也欠奉，只看着医务兵手上动作，那目光好似看着什么教他心烦得恨不得马上消失的事物，挺年轻的医务兵在这样的目光里额头上早见了汗，飞机在气流中颠簸，医务兵手一哆嗦，纱布上洇出来的粉色渐渐加深。
机舱前面的A2拿着卫星电话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刑知远一眼，“队长，大队来电。”
男人接过来：“大队长。”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刑知远沉默了一会儿。直升机的噪音忽然在安静里变得震耳欲聋。他慢慢道：“明白。”
下午五点十五分。
明明还是白天，天色却阴沉得吓人。
情况不大好，不过倒头就睡的习连长暂时不用担心这个。他睡得很沉，感觉像是连最基本的意识都飞速地沉进了黑沉的海。然而似乎总有什么闷闷地哽在胸口，在睡梦里他看见一个人面目模糊，倏地倒下去。他无论怎样用力，都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习零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恐慌。
男人睡得很沉，眼球却在紧闭的眼帘下不自然地转动。他太累了，意识不到这样拙劣缺乏逻辑的画面是在做梦，拳头攥得死紧。
以至于等外面声音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差点在睡梦里就拽过程铭拍他的手把对方的右胳膊卸下来。
看清楚来人的习零终于松开手，他晃了晃脑袋：“不好意思我条件反射------”
程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条件反射”，冲着习零耳朵就吼：“二段有渗水洞！”
后一秒男人翻身而起直接冲出了帐篷，速度比程铭还快。一个渗水洞很可能导致他们三天的功夫白费，千里长堤毁于一旦的事也不是没有过。那是个大麻烦，得人下去度，还不一定立马找的着。这儿可没有一个人是潜水员。
已经下去人了，水面上看不到踪影，只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不断有人下水。堤坝上除了来来回回搬运填料的士兵，有一大半都下了水，能看到橘色的救生衣时隐时现。习零脸色铁青。
程铭追过来：“渗漏不大，应该没有决口的危险。”他看着三下五除二脱掉外套的习零，绷了绷嘴唇：“你要下去？”
习零话也懒得多说一句。
程铭也不拦他，一抬手叫来个兵：“救生衣给你们连长。”
习零看他一眼，没接。他也不顾程铭气急败坏的凶恶表情，挺急地道：“穿这个不好下。”他把自己上衣甩给程铭直接下水。
程铭一阵气结，张嘴想骂，却觉得声音艰涩。
男人一下水就扎下去没了踪影，程铭呆了两秒扭回身去指挥堤上的抢险，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拎着习零连色儿都看不出来的作训服。他愣了一下，然后换了个姿势，却是依旧把那个人的外套抓在手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响了一声。就装在作训服的衣兜里。程铭用手捏了一下，然后伸手掏了下习零的衣袋。
两页稿纸，保存得还算完整，湿嗒嗒的估计还浸着某人的汗水。
“擦！”程铭盯着“遗书”俩字儿，看了几秒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口。他只觉得怒火噌噌地往上顶，恨不得立刻把那人从水里揪出来暴揍一顿。
大局为重。程铭又跟自己说了一遍，然后粗声粗气地指挥起抢险的队伍。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直升机遇上强烈乱流，机舱里一阵东倒西歪。云雨天气飞行风险太大，副驾驶说必须迫降。他们依旧位于ZM边境，只能勉强迫降在村落外面的一快空地上，缺医少药，最近的医院和军事基地都在二十分钟的车程以外。
A2已经急了，几乎是用吼的：“不能迫降！”
高度依旧在下降，正副驾驶都表情紧绷。
A2手都搭在了枪套上，脸涨得通红。
A3从后面拉住他，“A2，别犯错误。”
中尉纷纷地甩开他的手，扭头看到刑知远的眼神，终于闷闷地一屁股坐回去。
飞机触地的时候震动剧烈，刑知远手指收紧。他撑住座席让自己站起来。A3站在旁边犹犹豫豫大概是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扶他。男人淡淡笑了一下，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声音平稳。莫名地有种温厚宽慰的意思。
“我自己能走，没事儿。”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习零最后一个从水里上来。他反复确认了水下已经无人。男人已近乎脱力，拉着绳子上来，水淋淋的。程铭上来便把衣服甩在他身上“你他妈下回准备去送死别忘了把你的狗屁遗嘱托付好了，老子也是要上战场的！”
习零抹了把脸上的水，没顾上理他，眼睛飞快地扫过堤上的人。
程铭喘了两口粗气压下心里的怒火，这才注意到那人不善的面色。“怎么？”他问。
习零眉头皱着：“缺两个人。”景峰和江皓。
洪峰虽已过去，但水流依旧湍急，更不用提水下的暗流汹涌凶险不断。人八成是被冲走了。
渗水处已经被堵上，但气氛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习零飞快地下着命令，“一排留守继续巡逻，二排三排水性好的跟我下水，其他人沿下游找，景排长和江皓，活要见人，”他好像被自己噎了一下：“死也要给我见尸！”
习零从一边的士兵手里拿过救生衣又往水边走去。程铭看着他动作，那人的背心儿下摆不知在水下被什么东西刮了长长一道口子，一缕一缕的红色混着身上的水一块儿往下淌。
程铭还没喊出声，就看见男人把救生衣一套便又下了水。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意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