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壹 ...
-
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
二月初二的花朝节是祭祀花神之日。每逢此节，开封府居民皆竞相出城踏青，赏花会友。而平时轻易不得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们，也会趁此盛会相邀游乐赏春，作扑蝶之会。
春草初抽，锦花方绽，恰是一片春光烂漫，可堪入画。更又有正当韶龄的窈窕少女罗裙团扇，香袖招拂，令这副早春踏青图更添几分旖旎。
也无怪乎每年此时，满城的书生少爷，闲汉地痞皆慕名而来，巴望一睹美人风采。亦有不少自命英俊潇洒的男子，怀揣着与美貌小姐一见相慕，佳期暗约，成就一段风流韵事的幻想，刻意装扮修饰，窥准机会往各家帷屏里钻。
因着此故，不单各家仆从家丁格外警惕，连官府也抽调人手四下巡视，遇见可疑人物便将之驱逐。
这日清早，当值的一干公差一同来到丹枫谷。随着日头渐渐高升，谷内车马女眷渐渐增多，守值入口处的胥役看着满山帷幕屏风之后隐隐绰绰的窈窕身影，再听到娇俏嘻笑的莺声燕语，不禁又是羡慕又是沮丧。
这时，他恰好看到一名护甲劲装的青年疾步走入谷中，四下张望，想也不想便喝斥道：“站住！”
青年闻声停下，见有名公差向自己怒目而视，不禁有些奇怪：“这位军爷，请问何事？”
守值公差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虽生得英挺俊气，一身打扮却似是寻常江湖人士，并不是城中有头有脸人家护卫的制式，底气便更足了几分：“今日是花朝节扑蝶会，各家夫人小姐都在这里。你这小子来历不明，不许入内，以免冲撞了各家女眷！”
闻言，青年解释道：“我与朋友有约，并非肆意乱闯，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有约？”公差盯着他的脸，心道单凭这模样身板，若说是有哪家小姐芳心暗许也不奇怪。这么想着，他不禁酸溜溜道：“谁同你有约？”
“是——”
青年刚待回答，前方却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姜兄，怎么才来。”
青年闻声望去，只见数步之外，蓝襟白衣，身形挺秀的俊美少年正含笑而立：“我出门时你还在练拳，我便让人传话给你，让你稍后来这里找我，没想到姜兄这趟拳竟练了这么久。难怪欧阳世伯总说门下弟子之中，当数你最为勤勉。”
“我……”被好友这般称赞，青年不禁有些羞赧：“我只是想勤能补拙而已。”
“姜兄何必过谦，你的武功在折剑山庄亦是数一数二。”少年微微摇头，“这次你送信过来，恰好遇上节庆，便暂且松懈半日，由我带你赏玩一番，如何？”
“多谢皇甫兄。”青年行了个拱手礼，看了一眼满面紧张的公差，随少年一同向谷中走去。
眼见二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渐渐为漫谷红枫淹没，守值公差才长长松了口气：“原来竟是皇甫少爷的客人……还好他没责怪我。”
适才被公差拦住的青年正是姜承。他昨日刚到开封，奉师命前来送信与仁义山庄的皇甫门主。
而皇甫家的少主皇甫卓，因为常年参加品剑大会的缘故，与姜承自幼相识。皇甫卓对这位沉默寡言却品行端方的师兄十分欣赏，经常找他切磋武艺。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熟稔起来，交情自比其他人深厚许多。
此时走在谷中，见沿路僻静之处皆有皇甫家的弟子把守，姜承不禁好奇地询问原因。皇甫卓道：“丹枫谷中有些小妖，我虽带门下弟子来过几次，却是难以除尽。今日前来踏青的大多是寻常人，我便带人过来护卫，以免妖物作乱，伤及无辜百姓。”
闻言，姜承微笑道：“皇甫兄当真是侠义之士。”
他记得当年初见之时，尚是一团稚气的皇甫卓为了维护一名被无故非难的老者，与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起了争执。他上去调解时，恰好那几人被皇甫卓指责得无言以对，恼羞成怒挥拳相向。
那时他们武功皆未大成，混战之中少不得挨了几下重手。但闻声赶来的弟子们将那几人拿下后，痛得一头冷汗的皇甫卓却说，武人争执难免动手，他们受伤的事不必理会，只治这几人倚势欺人意图强买强卖的恶行便好。
最终，那几人被夺去参加品剑大会的资格逐出山庄，皇甫卓被摔伤的胳膊，和他险些被踢断的腿足足将养了半个月才好。两人一起养伤时，皇甫卓还郑重地向他道歉，解释了一番自己擅作主张的原因。
自从初识，姜承便知道他是疾恶如仇，恩怨分明的性子。尔后近十年时光匆匆而过，江湖上不时传来种种令人惊愕的消息，诸如哪个原本行侠仗义的大侠误交匪类，投身邪派；哪个作恶多端的魔头受到感化，剃度出家……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漫长的时光里，似乎人人都在改变，连姜承也从幼时还算开朗的性子，被迫慢慢变得沉默隐忍。唯有皇甫卓的侠义之心，从未更改。
蓦地，一声娇呼将姜承从沉思中拉回。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清溪之畔，一名纱襦绣裙的少女正掩口惊呼。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受到了惊吓，那双遮遮掩掩瞟向皇甫卓的眼睛，反而颇有几分含羞带怯。
姜承今年将满十九，虽然从没人和他说起过这些，但他经年四处奔波，见识颇广，当下隐约便猜出了几分，心中却是微愣：皇甫兄已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么？
他与皇甫卓交好，素来谈论的都是武功与江湖之事，偶尔把酒言欢，并辔同游，却从未遇上过这等事。当下不禁侧目打量，才惊觉皇甫卓早不复是初见时的稚气孩童，已然长成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翩翩少年。
他尚未理清心头翻涌的情绪究竟是感慨还是其他，皇甫卓已拉住他侧身一旁：“在下不知姑娘在此，一时冲撞冒犯，还请原谅。”
闻言，少女笑意盈盈的面孔不禁一僵，咬住嘴唇低声说道：“你……皇甫公子，那日你曾来过我家……你不记得我了吗？”
皇甫家在开封亦是名门，皇甫卓也曾到寻常世家拜访，知道这等人家的规矩比武林人士严苛许多，当下也不回头，只说道：“姑娘放心，在下并不知道姑娘芳名，亦不会对他人提起。”
虽然同样没有回头，但姜承从那少女陡然浑浊的呼吸声中，猜测她多半是哭了。但再打量皇甫卓，他面上却是微有茫然，似乎在奇怪自己已保证不会损害少女的清誉，对方为何却反而落泪。
片刻之后，听到少女轻巧足音渐远，皇甫卓便将这一点小小的困惑置之脑后。反正他不必与闺阁千金来往，自不必费心思量。
现在，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姜兄，当年我们在折剑山庄后山赏梅时，也曾遇过精怪。我记得你对除怪之事颇有经验，不知明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将这谷内妖物扫除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