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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若只如初见(银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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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菊什么时候生日?
——不知道。
——……那么,遇见我这一天就是乱菊的生日。呐,好吗,乱菊?
好吗,乱菊?
乱菊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他细长的眼眸弯出温暖的弧度。
那是永远的九月二十九,永远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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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菊记得,第一次遇见市丸银,是在夏末秋初。
季节的交替永不为人控,夏末秋初的时分,烈阳依旧,树枝上本该青葱叶子却一早掉了精光。阳光为光秃秃的树枝涂上深灰色,映入眼球显得分外凄怆。
流魂街的地一直崎岖不平,乱菊顶着炙阳步履蹒跚。
喘了一口大气,终于将身上仅存的力气用光,乱菊脚一扭,跌倒。
地面炙热烫人皮肤,刺目阳光透过树枝投射到地上。五彩阳光本该吸引眼球,然乱菊却无心欣赏。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乱菊抬抬脸,满目荒芜。
这不是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崎岖不平,热度烫人。乱菊不记得,她已经有多久没有一张床可以睡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到处走着爬着找东西填肚子,累了就和衣在地上躺一会儿,流魂街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孩,也没有人会用力踢踢叫她起来。
天为盖,地为庐。
乱菊抱住肚子。刚才还一直咕咕叫,现在已经不会了,可是。乱菊蜷起身子,缩成一团。胃部的疼痛一阵一阵,刀绞一般钻心的疼。
乱菊咬牙。眼球蒙上泪光,她却眨眨眼逼了回去。乱菊从不流泪,无论开心悲伤,无论好多人还是一个人。
她一直一个人。
乱菊翻身,将脸贴着地面,炙热的刺痛渗进皮肤里,从神经末梢往上攀爬。胃部的疼痛便有所缓解。
乱菊抬起脸,鲜艳的橙色发粘上点点灰尘。她轻轻喘气,胃部却又疼了起来。
乱菊侧身躺平,浑身无力。她的眼睛里浮现绝望。
橙发随着一个侧脸落下,挡住一只眼眸。然后乱菊听见温淳好听的声音说:吃吧。
柿子干晒成暗红色,扁扁的没有了水分,却最适合保存。
乱菊抬眼,于是看见一张笑脸,和逆光的银发。刘海细碎地盖住细长的眼眸。
——我叫市丸银,请多关照哦。
乱菊记得那时候,他的笑容很真很诚,细长的眼眸弧度弯弯,温温的沁人心脾。
那是九月二十九。
永远的九月二十九。
永远的初见。
深冬的时候,雪花纷飞。
乱菊在破旧的木屋里坐着,呆呆地看着木屋缝隙外白茫茫的世界。
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变,季节,天气,人心。然雪景却是亘古不变的纯洁而美妙。
市丸银递上柿子干的时候,笑意盈盈。
——呀,乱菊的手好冷!
十指相碰,市丸银惊呼。他随即手脚利落地除下外套,披在乱菊身上。
乱菊手忙脚乱的要把外套还回去,市丸银却笑着用手挡了下来。
——乱菊披着吧,我不怕冷。
他不怕冷。
乱菊记得市丸银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天真无邪。
银的外套布料其实并不厚实,乱菊知道。流魂街的孩子,穿的衣服吃的东西,能好到哪去呢?但乱菊微微笑,紧了紧外套,全身却顿时暖和不少。
——乱菊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遇见你以前的日子又不是过得多悠哉。
流魂街出生的孩子,从来不去记住这些虚无的东西。每日的生活素来是艰苦不堪,连找东西填饱肚子都那么困难,谁还费心去记住所谓的生日。本来被生下来,就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乱菊不知道啊……那么,乱菊遇见我的那天,就是乱菊的生日。
——!
——呐,好吗,乱菊?
——……嗯。
——离乱菊的生日还有半年,呐,乱菊可以向我预定生日礼物哦。
——……
——乱菊想要什么?
乱菊想要什么。
乱菊记得那个时候,银微微侧着头,他的银发细碎地盖住眼眸,却挡不住笑意。他的笑容温柔而让人揪心。
明明自己也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却还要送她生日礼物。
乱菊想要什么呢?
乱菊想要和银一直在一起。乱菊想要银别离开。乱菊想要银每次出去前告诉乱菊你要去哪里。
——乱菊想要好多好多柿子干。
——好多好多柿子干?就这样吗?
——嗯!
——好。
乱菊永远记得银欣然应许的时候,那细长的眼眸弯出的暖人笑意。乱菊也微微笑。乱菊永远舍不得让银为难。
银说,乱菊你的生日是九月二十九。
那么乱菊的生日就是九月二十九。
永远的九月二十九。
——乱菊?乱菊?
乱菊听见市丸银的声音,她于是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这个,吃吧。
乱菊看见银手里的柿子干。她默默接过,一声不吭地啃了小小的一口。
蹙眉,乱菊表情痛苦地咽下嘴里嚼烂了的柿子干。将手里剩下的柿子干推回去,乱菊嘴角带着嫌恶。
——银,我吃不下。
——为什么?
——天天吃这个,我吃腻了。
——……先吃着吧,不然会饿着的。
——不要,我闻到这味道想吐。
——乱菊。
——不要。
——……
市丸银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回柿子干,捏在手里,起身。
——银!
停步。
——你去哪里?
——乱菊,在这里等我。
离去。
乱菊低头,橙发滑落盖住两颊。
银,你去哪里。
乱菊闭着眼。胃部又开始抽疼。
乱菊饿了。可是她不后悔刚才没有吃掉那块柿子干。
——乱菊。
乱菊张开眼,看见眉梢眼角下沉的市丸银,还有一块柿子干。柿子干的一角布着三个齿印,那是乱菊刚才咬过的地方。
——你先吃这个吧。
——银?
——外面雪下得很大,我找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银,我真的吃不下。
——乱菊,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一定要吃掉的。
——可是银,乱菊的生日已经过了好多天了。
——我知道。
然后乱菊看见市丸银的眼睛弯了弯,唇角却尽是苦涩。他说,对不起,乱菊。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找到其他吃的东西。
对不起,你想吃的东西我还给不起。
对不起。
于是乱菊低下头,接过柿子干,安静地吃了起来。
——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
她听见市丸银这么说,声音温温的如清泉。薄雾蒙上眼球,乱菊使劲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乱菊想说,却张不开口。
——呐,乱菊想吃别的东西么?
乱菊抬起脸,泪眼迷蒙中看见银温柔的笑脸。不,她不想,乱菊只是,只是……两道水痕划过脸颊,乱菊匆忙地低下头。
——乱菊,我们去当死神吧。当了死神,就可以吃别的东西了。
我们去当死神吧。
乱菊记得那时候,市丸银望着窗外皑皑白雪,笑容温柔而哀伤。
那不是九月二十九。
可依然像九月二十九。
永远的九月二十九。
真央灵学院不会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至少对于流魂街出生的孩子来说不是。
乱菊的灵力是天生的,她的聪颖也是天生的。虽常遭贵族白眼,老师却极喜欢她。乱菊学什么都极快,快得连老师都觉赞叹。
市丸银自然也一样。
乱菊天天都听得见谁谁谁在说,呐,那叫市丸银得好厉害;呐,那叫市丸银的好帅。
呐,那叫市丸银的很温柔。
乱菊笑一笑。是啊,可爱,又温柔。
真央灵学院的回廊长得看不到尽头,乱菊有时候走着走着会莫名地觉得累极。她其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当死神。他们,她和银。
乱菊其实只想和银在一起,十指紧扣走到生命的尽头,无论维持着什么样的关系,无论吃什么穿什么,无论遭受怎样的目光。
就算永远吃柿子干,也没有关系的。
可是银说我们去当死神吧。
乱菊一直很听银的话。银说乱菊你的生日是九月二十九,乱菊便相信自己的生日是九月二十九;银说乱菊我们去当死神吧,乱菊便相信当上死神是她此生最大的目标。
乱菊靠着墙蹲了下去。
尸魂界的时光很漫长,钟表都好像当了机,过了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谁谁谁和谁谁谁好像还是那个样子。圆圆脸大眼睛,橙色头发长及肩膀;小小的个子,可爱的温柔的笑容,单薄的外套,眯眯眼和银发尖脸。
可是,只是好像。
时光虽慢,到底也还是会流转,于是乱菊的橙发,已经及腰。柔软地垂下去,天然卷曲着大波浪,加上发育良好的身材,任谁走过都多看几眼。
乱菊渐渐也习惯停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已渐渐懂得无意间拨一拨长发抚一抚刘海,便能叫那些个色迷迷的男人愣上半天。
然而今天的目光却分外熟悉。
乱菊抬眼,迎上细长的弯弯的眼眸。
市丸银一身干净清爽的校服,腰间挎着一柄木刀,微俯身说,呐,乱菊你在这里干什么。
恍惚间时光交错,现实与记忆重叠,乱菊好像看见多少年前那个小小的男孩俯着身子递上柿子干,说我叫市丸银,请多关照哦。
鼻尖忽然酸涩,乱菊低头,长发遮脸掩去万千思绪。
——银!
乱菊听见回廊的尽头有人叫他,乱菊抬脸,却看不见人影。
乱菊想,真央灵学院的回廊真像死神的生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望啊望,却永远望不到尽头。
乱菊转脸,看见市丸银弯弯的眼睛。
——快去上课了,乱菊。
啊,上课了,上课了。乱菊站起身,双目有些茫然。
银,你要去哪里哪,你怎么不用上课。
市丸银往回廊的尽头迈开步子,四平八稳的,蓝色的校服下摆在脚踝处划出漂亮的圆圈。
蓦地又停步转头。
——啊,对了,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
——……嗯。
乱菊看见市丸银眉梢眼角的笑意加深。
——乱菊,生日快乐。
乱菊记得,那是九月二十九。
银说乱菊乱菊,我找了你大半天,可你怎么躲在这儿。
乱菊,生日快乐。
又一年九月二十九。
乱菊拿到字条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
乱菊,操场后面空地见。
那是绝对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乱菊都能模仿着写出来。
乱菊捏紧字条,唇畔弯起微笑。半晌,又慌忙将被捏皱的字条用五指抚平,对折,小心翼翼地收进袖口里。
在操场后面的空地见到市丸银的时候,乱菊看见银向来细长的弯弯的眼眸。那是飘雪的季节,深冬的空气冷冽,雪花柔软如羽毛,片片洁白落在市丸银的银发上。乱菊笑了。
——呐,这么晚找我出来做什么。
——谁说这么晚,字条是早上递的,你不在宿舍。
——……
——乱菊,我等了你大半天。
乱菊看见,市丸银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温柔而宠溺。
他绝无责备的意思。
乱菊笑着走上前,说银,恭喜你,进入第五番队了。
乱菊看见银笑得很浅。他说啊,来,我们边走边聊。
于是他们四只脚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转遍整片空地。
银说乱菊,你穿红色很好看。
乱菊说我知道。乱菊知道,她的气质适合狂野的颜色,可谁都不知道,她不喜欢狂野的生活。
市丸银从校服里摸出一包东西。
——呐,乱菊,给你。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乱菊打开了。几层纸包得很用心,里头是两个新鲜的柿子。乱菊抬眼,看见市丸银细长的眼眸弯出暖人的弧度。
——乱菊想吃别的东西吧。
乱菊低下头去。
——这是补给你的,乱菊。
乱菊没有说话。
——你生日那天我赶着去现世实习了,来不及给你庆生。
乱菊看见鲜红的柿子有些扭曲。
——对不起,乱菊。
对不起。
乱菊想,银,对不起。
再抬脸,已是一脸妩媚的笑意,乱菊将新鲜的柿子拿在手里往半空抛一抛,说谢谢你,银。
谢谢。
乱菊从来不跟银说这种话的,无论是银冒着多大的风雪出外为她觅食,抑或是他忍受严寒将外套除下披在她身上,乱菊从来都不说谢谢。
乱菊觉得这种话太客气,从来都害怕一旦说出口,感情就此生分。乱菊其实从来都战战兢兢,在这个当初用一块柿子干救了她的性命,又那么认真而温柔地给了她生日的小男孩面前。
然而如今,乱菊说出来了。
谢谢,谢谢。
乱菊看见银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银就笑了,永远像个面具一样带在脸上,犹如狐狸一般的笑容。
市丸银抬脸,雪花纷落。
人体素来盛不住这些美丽的东西。
乱菊看着点点洁白在那张下巴尖尖的笑脸上融化,呆愣着想,银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好看。
乱菊伸手,冰凉的指尖触及温度。
那是银的脸。
市丸银转头,笑了。他一直笑着。
——乱菊你的手好冷。
——……嗯。
于是银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乱菊身上。他说我不怕冷,你披着吧。
乱菊的鼻尖莫名酸涩。
银的温度。
银的气息。
乱菊拉紧了外套,和银一起抬脸看着雪花纷飞。
那是一个深冬的夜晚。
银送她回去的时候说,乱菊,外套不用还了,你披着吧。
那个夜晚,离九月二十九已过了两个多月。
越来越远。
瀞灵庭大得简直不像话。
乱菊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空洞洞的感觉。好在第十番并非一支冷漠无情各走各路的队伍。
大家都喜欢嬉笑怒骂的日子,偶尔打打闹闹偶尔执行任务。大多数时间,十番队的日子总是和平而温馨。
在十番队里呆着,乱菊很容易想起小时候跟市丸银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
梦见小小个子的银,是很经常的事。
梦多数很短,一个一个镜头支离破碎,有时是初见的那张笑脸,有时是他说遇见我这天就是乱菊的生日时的认真。
乱菊会莫名惊醒,心空洞得可怕。
银说乱菊你披着吧,我不怕冷。
乱菊便慌忙起身,从衣柜里翻出那已经洗得发白的外套。
夜晚一个人攥着外套跃上屋顶,呆呆地看着天际的星辰月亮。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
乱菊转头,起身。
——市丸副队长。
市丸银笑,眯眯眼,银发尖脸,只有个子长高了,还有笑容已经高深莫测。他摇摇手上的瓶子,瓶子里发出水撞击瓶壁的声音。
——乱菊,来,我请你喝酒。
乱菊说好啊,反正我也许是千杯不醉。
乱菊从来没有喝过酒,可是她一杯一杯,不停的。
乱菊和银坐在屋顶上,头顶着星星和月亮,夏季的夜晚冰冰凉。他们沉默着肆意着,喝着酒不对视。
银说乱菊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来。
乱菊笑了。乱菊已经脸颊微红,醉意迷蒙。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包得很细心的几层纸拆开。
市丸银看见两个柿子干,暗红色的,静躺在浅灰色的纸上。
——下酒嘛,柿子干最好了。来,我们一人一个,银……市丸副队长。
市丸副队长。
市丸银看着乱菊半醉的眼眸,那里头水波荡漾,可以将人带回那么那么多年前。他看见乱菊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
乱菊抬手抹去,媚笑着说呀,这是什么呢,市丸副队长。
语气自嘲,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流泪。
市丸银取过一个柿子干,笑颜依旧。
——……乱菊,你的头发长了好多。
——嗯。
——长得很漂亮。
——吃吧,市丸副队长。
市丸银于是笑。他们一口酒一口柿子干,没有再说话。
乱菊回到十番队的时候已经烂醉如泥。
她笑着和市丸银挥手,橙色长发卷曲着大波浪一摆一摇,风情万种的妖娆妩媚。视线里他离去的背影却渐渐扭曲模糊。
乱菊挣扎着回到房间,开门面对一室乌黑寂静。
瘫软在角落背脊贴着墙壁,乱菊泪眼迷蒙。
抬手,撕去日历一页。
零时的钟声已敲响,今日已过。
乱菊看见日历纸上鲜红的圆圈。
还有圆圈里的29。
那是九月二十九。
银说乱菊我们来喝酒,乱菊从此喜欢上酒的味道。
银说乱菊你的头发长得很漂亮,乱菊从此再没剪过发。
那两个柿子干乱菊晒了好久。
从在真央灵学院里当学生时一个下雪的夜晚开始,一直晒到这个九月二十九。
永远的九月二十九。
可惜已过。
乱菊升上十番队副队长的时候,瀞灵庭里的桂花开得遍地皆是。
十番队队长是个银白头发的小孩子,皮肤黝黑,眼睛大大眉角上扬,名字叫日番谷冬狮郎。
能被冠以天才少年的名号,自然实力非凡。然而他最大的特点其实是没什么耐性,尤其是对着十番队的副队长松本乱菊时。
——松本,去把今天的文件处理掉。
乱菊拨拨头发笑得胸部一颤一颤,尔后指着发育良好的胸部说队长你看,你以后别逗我笑嘛,不然我很累的。
——啰嗦!
乱菊总会看见日番谷额角的迷你十字路口,然后是一叠从天而降的文件。
抱着文件懒散地走在瀞灵庭长长的走廊上,乱菊计划着该怎么将处理这叠东西的任务推到十番队的其他人身上。
然后她看见迎面而来的人,个子高高,眯眯眼,银发尖脸。白色的队长外套加上黑色死霸装,脚步永远四平八稳不徐不疾。
停步。
停步。
——乱菊,恭喜你当上十番队副队长。
——谢谢,市丸队长。
——啊,市丸队长,今晚我把外套送回三番队给你吧。
——……好的。
四目相对。
一秒。
抬步。
抬步。
擦肩而过。
再停步。
乱菊的手臂覆上温暖,然后被人拖着走。
——你带我去哪里,市丸队长?
市丸银没有说话。
——市丸队长!
然后乱菊知道了。市丸银的瞬步将她在一秒内带到了屋顶。
——……陪我呆一下。
他说,然后坐下,看着天不知在想什么,笑容却像用胶水糊上去的面具,再也卸不下来。
乱菊终于也认命,抱着文件坐下来,开始一张一张地处理。
半晌又抬脸,说市丸队长,我们十番队队长是个小孩子,他有故事的,你要不要听。
市丸银笑,笑眯眯,笑眯眯。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悲伤的故事。
乱菊便笑,笑得低下头弯下腰,长发随着肩膀一颤一颤在背后一摇一摆。
那是风情万种的妖娆妩媚。
——乱菊,有没有酒?
——有的。
乱菊从衣服里掏出瓷白的酒瓶摇了摇,说来吧,我已经是千杯不醉了。
可是乱菊已经没有机会让银见识一下她的酒量了。
蓝染把市丸银叫走的时候,乱菊才喝下第一口酒。
他说乱菊,对不起。
对不起,乱菊。
他拥抱了乱菊一下,手臂扣得不松不紧,力道不轻不重。
那天是九月二十九。
乱菊将外套送至三番队基地时,市丸银不在。
桂花香浓了整个瀞灵庭。
而夏天即将过去。
乱菊用手里的灰猫挡下市丸银的神枪的时候,面容是严肃的。
——市丸队长,请收回你的斩魄刀,否则接下来只能由我来对付你了。
灰猫的刀面开始出现裂痕。
乱菊明白他若真想下手,她的抵挡只是徒劳。
银。
市丸银。
市丸副队长。
市丸队长。
乱菊明白,她和银的距离总是遥远。
她永远赶不上银的脚步,就像月亮永远追不上太阳。
然他只是咧开唇瓣意味深长地笑一下,收回神枪。
乱菊双手已磨破出血。
市丸银转身远走。
她想,银,银,银。
银,对不起。
乱菊很喜欢吃柿子干,乱菊不想吃其他东西。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当死神。
可不可以。
然后乱菊在市丸银抬手打掉向他飞去的小木块时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动。
市丸银笑脸不变,他说蓝染队长,真是不好意思,我也被抓住了呢。
乱菊明白,如果他要反抗要挣扎,他可以毛发无伤的将她杀掉。
从此尸魂界里就再无松本乱菊这个人。
可市丸银没有。
当被称作“反膜”的光束砸下来的时候,乱菊后跃了一步。
乱菊看着市丸银的背影。
肩膀宽阔,银发细碎地随风飞舞。
就像是一个学生。那时在真央灵学院,那个被人称赞厉害帅气温柔可爱叫做市丸银的学生。
乱菊的视线有一瞬间朦胧。
怎么可能呢,银。
——真遗憾,本想再让你多抓住我一会儿的。
——再见了,乱菊。
乱菊看见他转过脸,唇角的笑容软软地融化掉,眉眼温柔而哀伤。
黑白线条一笔一划映着金黄的光束,他的轮廓他的脸庞他的神情,在那一刻竟然比之前哪一个时刻都清晰都刻骨铭心。银发尖脸,眉眼细长。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乱菊。
乱菊记得,那时候银看着呆愣的自己,笑容温柔而哀伤。
他说乱菊,我们去当死神吧。当了死神,就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
一样的笑容,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温柔而哀伤。
脚底地面裂开,乱菊看着市丸银缓缓升上天空,越来越远。
银,你去哪里。
那不是九月二十九。
那是天蓝云白美丽的日子,离九月二十九已经很远很远。
远得再也回不去。
回不去初见的日子,回不去九月二十九。
——吉良?有事么?
——啊,这个,你的。
乱菊接过外套的时候,拨了拨长发。
那是风情万种的妖娆妩媚。
——吉良,我们来喝酒。
——嗯。
一个小时对于尸魂界的死神来说,只是人生里很短很短的一瞬间。
吉良醉倒的时候,乱菊已经两颊通红。她指着已经昏睡的吉良哈哈笑,说吉良你真烂,才喝这么一点就醉了。
——松本,你也醉了。
乱菊听见有人这么说。
她于是笑了,笑得低下头弯下腰,长发随着肩膀一颤一颤在背后一摇一摆。
——我吗,我吗,我怎么会醉呢?怎么可能醉呢……
乱菊是千杯不醉啊。呐,银,你说,乱菊怎么会醉呢。
——喂,不要把办公室搞得乌烟瘴气!
乱菊顺着声音抬头,看见俯着身子的男孩有小小的个子,银发尖脸,眼眸细长,笑容温柔可爱。
他手里拿着暗红色的柿子干,说我叫市丸银,请多关照哦。
乱菊笑出眼泪来,她说银,银,好奇怪的名字。她说银,银,你要去哪里呢。
银,银,银。
对不起。
日番谷看她半晌,终于半无奈半同情地叹口气,转身离开。
乱菊依然笑着,笑得低下头弯下腰,橙色长发卷曲着大波浪一摆一摇。
那是风情万种的妖娆妩媚。
可谁又看得见眼眸里深藏的苦涩辛酸。
乱菊将手里洗得发白的外套展开,那个冬夜,银将这个外套披到了她身上,而她在一个九月二十九,把它还了回去。
外套的口袋里有字条掉出来。
乱菊捡起来,看见绝对熟悉的字迹,那一笔一划她都能模仿着写出来。
对不起,乱菊。
他说对不起。
乱菊抬起脸大笑,泪却落下湿了地面。
酒瓶卧倒,乱菊泪眼迷蒙却清晰地看见那个飘雪的日子里银发小男孩笑得温柔而哀伤。他说乱菊我们去当死神吧,当了死神,就有别的东西吃了。
银,乱菊不要当死神。呐,好吗,银。
乱菊记得那是夏末秋初。
烈阳当空,芳菲落尽。
一个小男孩俯着身子怀里满捧柿子干。那时候他银发逆光眉眼细长,笑意盈盈地伸手,乱菊便看见未来的路途遍地金黄的阳光。
她曾以为,路的尽头也会阳光灿烂。
可他竟忽然拐了弯。
呐,银,你说你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该有多好。
——————————————————————————————————————
乱菊接过市丸银手里的柿子干,啃了一小口,蹙眉将柿子干推回去。
——银,我吃不下。
——为什么?
……
因为乱菊知道,那已经是最后一块柿子干了。
银,对不起。
他说我叫市丸银,请多关照哦。
乱菊记得那是九月二十九。
永远的九月二十九,永远的初见。
——END——
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
——《富士山下》 陈奕迅